第一百零七章 老漁夫
金垂朵握著橫放膝上的長弓。盯著韓孺子看了一會才說：「沒殺，只是把他捆起來。」
「這樣啊，那你們跟我走吧，靠岸之後我再給你們指條路。」
韓孺子回道：「我們不是來打魚的，乘船遊玩，一時迷路，請問老丈，去往京城怎麼走？」
船已經靠近老漁夫，金垂朵不再說話。
「你沒殺他吧？」韓孺子覺得晁化不全是壞人。
韓孺子看向蜻蜓，丫環緊緊抓住包袱，看樣子不想將錢用在這種事情上，金垂朵卻很大方，「給他一百兩銀子。」
「咦，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朝廷發放不少粟米救濟災民，應該是人人有份。」
韓孺子搖頭，他的確沒聽說過。
韓孺子還沒開口，金垂朵道：「咱們是趁夜逃出來的。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傳到這裏，而且他就是一名老漁夫，有什麼可怕的？」
對面的金垂朵道：「跟他這麼客氣做什麼？他是俘虜，你應該嚴厲一點。」
蜻蜓瞪大雙眼，「小姐，你以為我是騾子，能帶一箱銀子嗎？我只帶著……銀子不多，只能給五兩，已經不少啦，小姐，我在家裡侍候你五個月，才能拿到五兩。」
「會有這種事？」韓孺子難以置信。
老漁夫再次大笑，船已靠岸，他將長蒿伸來，說：「大楚就需要你這樣的好皇帝。陛下，請上岸吧。」
金二看了一眼對面的妹妹，低聲道：「我叫金純忠。」
「不是，可我們得到過提醒。最好不要靠近那裡。」
「你們連通關文書都有了？」韓孺子有些驚訝。
等金純忠再次接手，韓孺子說：「你們兩個同父同母，與金大公子不是同一個生母，對不對？」
韓孺子笑笑，四處遙望，只見一片片的蘆葦與無盡的水域，對金二說：「別離陸地太遠，等天亮咱們就能辨別方向了。」
韓孺子義憤填膺，「豈有此理，天子腳下，怎麼會有如此膽大妄為的貪官？究竟是誰，請老丈告訴我。」
金垂朵與丫環坐在對面，冷淡地回道：「鑰匙就在晁化身上，制伏他，自然就有鑰匙了。」
丫環蜻蜓低聲道：「不讓我們聊天，你自己……」
韓孺子小心地問：「寨子里的人……是強盜嗎？」
老漁夫大笑數聲，「朝廷好啊，可惜我們這兒離朝廷太遠了。」拐子湖就在京城附近，老漁夫出言嘲諷，隨後嘆息道：「去年地震之後朝廷的確發來了一批糧食，可地方官吏沒有發放，而是高價售賣，價格是平時的十倍以上。」
韓孺子招招手，示意其他人跟他走，晁化安排房間的時候，他趁機觀察過周圍的形勢，夜裡看得不太清楚，只能瞧出大概，但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逃亡計劃。
「哦，我今年十四。應該叫你金二哥……」
韓孺子不想回頭，「煩請老丈指引，什麼地方能夠登岸，我們想走陸路回京。」
老漁夫扭頭看了他一眼。「你們從河邊寨過來的？」
「噓，別吵醒附近的狗。」
這就行了，韓孺子走到橋上，正要上船，突然收回腳，解開系船的繩子，用力將船推開，讓
「提醒得對，河邊寨不是好地方。」老漁夫沒有多做解釋。
朝陽在金垂朵側後方升起，照得她與蜻蜓籠罩在一片光芒之中，韓孺子暗自稱讚，站起身尋找京城的方向，可這裏地勢太低，周圍又有蘆葦、樹林遮擋，根本瞧不見城池的蹤影。
一名老漁夫手持長蒿撐著小船也在向他們靠近，遠遠地大聲道：「早啊，有收穫嗎？」
「我認識一些朝中的大臣，如果真有什麼徇私枉法的事情，或許可以傳達一下。」
「前邊就能靠岸。」老漁夫指著蘆葦盪里，「真巧，你們遇見了我，再往前。至少得十里以外才能停船，離京城就更遠了。」
「去年米貴如金，今年就會恢復正常，貪官們將去年應發的粟米算入今年的租稅，強迫百姓按手印領取，其實百姓拿到手只是一張紙條，能用來抵今年的秋租，到時候貪官們再用去年賺來的錢買低價米湊數。可是有幾戶人家能挺過這一年？要麼餓死，要麼賣兒鬻女，要麼……就去當強盜。河邊寨早就有，裏面沒多少人，自從去年開始，人就多了，今年看情況吧，若是再來一兩次天災人禍，去入夥的人還會更多。」
「有人會划船嗎？」韓孺子小聲問。
「我就說嘛，附近的村子哪有你們這樣的俊俏人物。去京城你們可走錯方向啦。」
「那邊有漁夫，咱們可以打聽一下
「這裏離京城不過二三十里，竟然能有強盜聚集？官府不管嗎？」自從進入河邊寨，韓孺子就有這個疑惑，很想問個明白，對面的丫環蜻蜓好奇地聽著，金垂朵卻好像不感興趣，輕輕撫摸膝上的弓。
寨子依水而建，必有舟船，韓孺子此前特意尋找過，發現一處像是簡易碼頭的地方。
「閉上嘴。你現在還是俘虜。」
「那些人不是要送你們一家去草原嗎？」
金純忠再無疑問。努力划船。
「那你問這些做甚？」
韓孺子沒有多少考慮時間，立刻說了一聲「好」，外面的人捅鎖開門，韓孺子驚訝地問：「你怎麼會有鑰匙？」
金純忠笑道：「你猜得真准。」
金垂朵臉色微怒。等了一會還是回答了，「你也看到了，父親迷戀……帶著那三個妖精我們是不可能達到草原的。柴韻是我殺的，我走之後，父親可以自己選擇是走是留，大哥願意留在父親身邊，我管不了。」
「哈，你以為很難嗎？三百兩銀子一份，便宜得很。」
他猜得沒錯，離他們不遠有一處斜坡，盡頭是一座伸至水中的木橋，兩邊停著七八條小船。
韓孺子走出「牢房」，看到外面有三個人，金垂朵、丫環和金二公子，四個人互相看了一會，誰也沒動，他們都不認識路。
金純忠有點擔心，「不會上當吧？」
老漁夫又回頭看了他一眼。「算是吧。」
蜻蜓拍拍肩上的包袱，「都在這兒，金銀都有。」
「不
「嘿。他叫了你兩聲『陛下』，你就真當他是忠臣了？」金垂朵十分不屑。
「地震會震塌房屋、會死人，拐子湖裡的水湧上岸，淹沒不少村莊，人是跑出來不少，可是沒吃沒住，只好當強盜。」
「五兩夠了。」韓孺子說，他這半年來經常在外面買東西，大概了解銀子的價值。
老漁夫卻不在意銀子多少，已經調轉方向，撐船向蘆葦盪里劃去，動作看似舒緩隨意，速度卻比後面的船快多了，沒一會就到了蘆葦盪邊，停船等候。
「對了，還未請教你怎麼稱呼？」
金二公子點點頭，「我劃過。」
金二找來了一隻槳，四人上船坐穩，金二輕輕划水，離寨子漸行漸遠。
「還有我。」韓孺子提醒道，「你還是要將我送給東單于當禮物？」
「十七。」
四人逃出來的時候已是後半夜，半個時辰之後天色漸亮，金純忠划累了，韓孺子接手，試了試，發現也沒有多難。
「晁化肯定是寨子里的頭目，殺死他會給你的父母兄長惹下麻煩。」
金純忠點點頭。
「你們……就這麼拋下其他人不管了？」
「今年多大？」
金垂朵不屑地輕哼一聲。
丫環卻不當倦侯是俘虜，笑道：「聊聊天有什麼不好的，我叫蜻蜓，跟你同歲，也是十四。小姐大你一歲，今年……」
「多謝老丈，請問此湖何名？」韓孺子站在船頭與老漁夫交談。
「你是當官的？」
「此話怎講？」韓孺子越發驚訝。
「嗯。」金純忠對誰的話都聽，專心划船，同時藉著月光
老漁夫想了一會，頭也不回地說：「去年京師地震，你經歷了嗎？」
「嗯。」金二應道。
趁著還有一段距離，韓孺子問：「你們真的不管歸義侯了？」
「如此甚好，上岸之後必有重謝。」
「不敢當。」
「嘿，他們要的只是你。對金家根本不感興趣，晁化這些人都是本地村民，離家從未超過百里，怎麼可能送我們去千里之外的草原？我要自己去，就帶著二哥和蜻蜓。」
「當時我就在……城裡，記憶猶新，地震跟強盜有什麼關係？」
韓孺子隱隱仍覺得自己是大楚皇帝。不由得嘆息一聲，邊疆正與匈奴軍隊對峙。後方居然買賣通關文書，照這樣下去。難道大楚真的要完蛋？
他們鬆了口氣，韓孺子又提出那個問題：「你怎麼會有鑰匙？」
「二哥，你帶好通關文書了？」
從正門走出去是不可能的，那裡有守衛，雖說看得不嚴，四個大活人走出去還是會被發現，而且外面的路不好走，很容易被追上，韓孺子想走水路。
「就你話多。」金垂朵打斷丫環說話，「咱們現在還在京城附近。離草原遠著呢，必須步步小心，一點也不能大意。蜻蜓，你帶好盤纏了？」
「官府？強盜就是官府送到這裏的。」
老漁夫放慢速度，讓小船跟上，韓孺子問道：「這附近有一個河邊寨嗎？」
「呵呵。你們連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來遊玩，膽子真大。這是拐子湖，沒啥景緻，估計你們也是誤闖進來，從前沒聽說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