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說服江湖人
「你們不是江湖人，不好說。」韓孺子含糊道，看向瘋僧光頂，「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能躲過此劫……」
眾人一愣，停止追趕，只是將不要命團團圍住。
不要命走到光頂面前，目光陰狠，好像與和尚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內奸就在這裏，他要拿到第一手消息，向官府邀功請賞。」頓了一下。他繼續道：「十五年前，你被我砍過一刀。我還以為你從此苦練武功，還要再找我報仇呢。」
瘋僧說念經就念經，以此表示自己正怒火中燒。
如果說大家對不要命的話只信四五分，對十四歲的「皇帝」侃侃而談的這套陰謀卻信了八九分，馬大握著拳頭憤怒地說：「原來朝廷這麼陰險。」
江湖人已被說服，在這裏他和十幾名衛兵不佔優勢，可他還有備招，此刻的河邊寨應該已經易主。
不要命義正辭嚴，匡裁衣又的確有些貪財，一時間誰也反駁不了，匡裁衣的一個朋友問：「除了你，還有別的證人嗎？」
光頂仍然微笑，「本來我是這麼打算的，可是在寺廟裡待久了，我突然醒悟，跟一個廚子爭什麼呢？打敗你並不能讓我名揚天下。也得不到金銀財寶。無非就是發泄心中怒氣而已。可我學會了用佛經化解怒氣，比打架更容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
「頂多三天，南軍就能佔據京城，到時候北軍自然潰散。」東海王大步走到林坤山面前，「望氣者欺騙過崔家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吧？」
眾人大驚，馬大問道：「我的
匡裁衣兩肋血流如注，惱怒交加，嘴裏擠出一聲「我」，倒地而亡。
東海王的拒絕成為光頂等人完全相信韓孺子的最後一個理由，光頂上前道：「陛下有什麼打算？」
林坤山邊笑邊搖頭，「第一次就是誤會，怎麼會有第二次？嗯，陛下既然接到了信，自然有可靠的消息來源，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沒有退路可言……不如這樣，請東海王與光頂大師一塊前往京北懷陵，有你在，大家也就不擔心南軍會晚來一步了。」
不要命眼都不眨。
不要命上前一步，那人手裡握刀卻嚇得後退兩步。
「不，我不去，我在南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這個謊言漏洞百出，可他一亮刀，沒人在意謊言，也都舉起手中的兵器，本來就很微妙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這樣一個人突然冒出來，韓孺子驚訝之餘，起碼能猜出他是追蹤金純忠而來，其他人卻完全不可理解，尤其是瘋僧光頂，與不要命有過節，和尚的特點是越生氣越要笑，問道：「不要命，誰邀請你來的？」
光頂等人紛紛點頭，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光頂帶來的一名江湖人說：「南軍在南邊，我們可是在京北起事。」
「有證人還叫偷聽嗎？」不要命厲聲道，轉向瘋僧光頂，「我問你，匡裁衣是不是主動與你接洽、要求入夥的？是不是出手大方給你提供不少資助？是不是事事參
「不可泄露。」韓孺子瞥了一眼身邊的馬大，馬大呵呵笑道：「對，不說，打死也不說。」
不要命震懾住了全場，那兩人慢慢收回刀，仍做好出刀的架勢，防止不要命再次偷襲。
瘋僧笑不出來了，呆了一會，說：「可這也不能證明匡裁衣就是內奸啊。」
「絕無可能。」韓孺子突然發現，自己即將獲得的利益不止於此，馬上補充道：「而且所有參与此事的江湖人姓名都已落入朝廷手中，一個也逃不掉。」
只有韓孺子沒動。他手下沒有高手，參与不了這種事情。
「朝廷沒有忘記去年的宮變，更沒有原諒江湖人，隱忍至今，只是想一網打盡，同時還要一箭三雕。」韓孺子停頓片刻，等大家的興緻更高一些之後，繼續道：「這第一雕自然是江湖人，你們聚在一起準備起事，免去了朝廷四處追捕的麻煩。第二雕是崔家……」
三柳巷匡裁衣在京城內外名氣不小，光頂帶來的江湖人當中有兩位與他關係不錯，眼見他命喪於此，不由大怒，揮刀沖向不要命。
東海王怒極反笑，「哈哈，太後為什麼會同意你組建一支軍隊、率軍去與匈奴交戰？」
「這麼說，這次起事真的不可能成功？」瘋僧光頂茫然道。
「你真知道誰是內奸？」光頂笑著問道，雙手在背後輕輕揮動，示意同來者小心戒備，他了解不要命的風格，廚子一出手必定勢不可當。
「很明白。」韓孺子咳了一聲，正要說下去，
光頂召集眾多江湖人物的時候，可從來沒考慮過這位廚子。
不要命真是不要命，也不抵抗，將雙刀往地上一擲，昂首道：「匡裁衣是內奸，殺我者是他的同夥。」
「朝廷準備充分，不可與之爭鋒，諸位如果相信我，就將懷陵的其他好漢都叫過來，加入義軍——隨我去與匈奴交戰。」
「太后想說崔家和江湖人勾結造反嗎？嘿，太後去年就可以這麼做，她可沒敢。」
不要命出招全無章法，完全是街頭路數。衝到敵人懷裡對著兩肋各插一刀，用頭頂著匡裁衣又跑出數步，轉身退到一邊，大聲道：「匡裁衣就是內奸！」
瘋僧光頂等人來得晚，不知道信是怎麼回事，反而更覺神秘，全都看向「皇帝」。
「佛經能化解怒氣，可能化解我的刀嗎？」不要命厲聲問道，話剛出口，好幾個人衝上來保護瘋僧，不僅那些江湖人敬重瘋僧，東海王、林坤山也都不能讓光頂死在這裏。
「嘿，虧你們自稱江湖好漢，做事忒不洒脫，等我找來證人、證物，你們全都死光啦。」不要命的目光看向韓孺子，「你接到一封信，那裡說得很明白吧？」
「沒人邀請我，我出來買魚，正好趕上了。」不要命隨意撒謊，將手中的斗笠扔掉，隨手從腰后拔出兩柄一尺多長的短刀。
灘涂之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努力理解「皇帝」的這番話，連望氣者林坤山也皺起眉頭，這與他們最初的計劃偏差太大了，東海
「今年不一樣了。」韓孺子越說越平靜，好像真有一封告密書信藏在懷中，「北軍已經恢復幾分實力，足以與南軍對峙，只需五天，最多十天，各方軍隊就會趕來，一同討罰造反的崔家。」
他是廚子，也是刀客，在江湖中頗有些名氣，卻極少與江湖人來往，他那副表情足以攆走絕大多數想與他套近乎的人，即便是在幹活的酒樓里，也沒人敢自稱是他的朋友。
東海王湊近韓孺子，低聲問：「你哪找來的這個傢伙？」
「為什麼非要取得太后的同意呢？」韓孺子抬高聲音，「匈奴進攻的是大楚，一旦北疆失守，天下蒼生皆會蒙難。所以抗擊匈奴人人有責，我要率軍直奔北方，到時候，由不得朝廷不同意！」
雙刀廚子不要命四十幾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其貌不揚，唯一的特點就是神情陰鬱，總是一副被人欠賬不還的惱怒神情。
崔小君的信送來還不到半個時辰，韓孺子先是震驚，隨後接受，現在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
東海王臉色微變，「各地的太守、刺史儘是崔家的門生，我怎麼沒聽說……」
瘋僧光頂也糊塗了，大聲道：「等等，讓他說話，別讓匡載衣死得不明不白。」
光頂還沒開口，東海王大怒道：「胡說八道，全是胡說八道，太后沒這個本事，就算她有防備，有十萬南軍做後盾，你們怕什麼？」
韓孺子嗯了一聲，什麼也沒說，專心聽不要命的解釋。
廣華群虎是一批刑吏，專為太后做事，
從起事奪取帝位到前往邊疆效力，其間的轉折實在太突兀，眾人都沒反應過來，連東海王都糊塗了。
不要命的身手還跟年輕時一樣乾脆利落，大喝一聲，沒有砍向瘋僧光頂。而是斜衝出去，快逾奔馬、狠似猛虎，數柄刀劍擦身而過，他全不在意，不愧於自己的名號。
兩人的刀離不要命的肩頭只有兩三寸，卻都停下了。
韓孺子馬上解釋道：「咱們準備起事，朝廷也知道咱們要起事，但是旗幟畢竟沒有豎起來，對於天下人來說，起事並不存在。可人已經聚齊，不能就這麼散了，更不能讓朝廷各個抓捕，前往北疆只是權宜之計……」
匡裁衣也是救僧者之一，怎麼也沒料到自己才是不要命的目標。
「匡裁衣這個人貪財好利，他在小春坊三柳巷開裁衣鋪，我在小春坊醉仙樓當廚子，離得不算遠，那天下午，他和兩人來酒樓吃酒，在雅間里嘀嘀咕咕，我偷聽了幾句。原來那兩人是朝廷鷹犬，專為『廣華群虎』做事，讓匡裁衣替他們收集消息，許諾事成之後重賞十萬兩雪花銀。」
東海王大吃一驚，就算太后毫無防備，他也不會前往京城冒險，那些江湖人就是一塊誘餌，在北軍的進攻下堅持不了多久。
其他人也都沒料到。
「等你聽說的時候就已經晚了。」韓孺子冷冷地說，然後對瘋僧等人道：「朝廷要射的第三隻雕就是我，江湖人當中被收買的不只是匡裁衣，還有其他人，時機一到，他們會趁亂將我殺死，然後歸罪於諸位，朝廷沒有弒君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