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火攻
韓孺子微微一笑，不要命的不知道就是一種肯定。
東海王已經將自己的多半碗飯吃完，正打量不要命的飯碗，卻不敢開口索要，對韓孺子說：「你這是自尋死路，沒有糧草就沒有軍隊，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本來軍心就不穩，將糧食吃完，所有人今晚就得一鬨而散。」
寨子東邊臨水，其它三個方向都有火光，這顯然是人為縱火。
「大家能吃飽嗎？」韓孺子知道，如果連自己的飯都這麼少。其他人肯定更少。
一群義兵慌張地從大門方向跑來，一人邊跑邊喊：「官兵！官兵又來啦！」
韓孺子讀過的書還是太少，經東海王提醒才反應過來，親自下令，派數只百人隊去拆除寨子邊緣的房屋。
「還好，大家都能理解，倦侯也不能變出糧食來……」
外面有人敲門，金純忠推門進來，端來三碗米飯。上面擺著魚乾和一點蔬菜。
東海王冷笑不止，他當然不相信舅舅會這麼做，可還是覺得韓孺子無知。
「天吶，這不是柴家的人，這是……南軍的船隻！我舅舅……」東海王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嗯。」林坤山不置可否。
房門突然被撞開，金純忠闖進來，慌張地說：「不好了，寨子外面有人放火。」
韓孺子來回踱步，突然向不要命問道：「你常在市井中，覺得會有人參加義軍抗擊匈奴嗎？」
寨子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殺喊聲。
晁化則是大怒，「殺我父親的人來了。正好，拿傢伙。跟我衝出去，替我爹報仇！」
韓孺子沒再吱聲，好不容易挑起來的信心，正在一點點下降，他需要好幾項奇迹同時發生，才能擺脫眼下的困境。
東
「好吧，我去傳令再次開灶，明天的早飯應該沒有問題。」金純忠告退。
「因為他不想一事無成，望氣者最初的計劃被我放棄，林坤山若想做成點事情，就應該幫我。順勢而為——百姓想聽什麼，林坤山就會說什麼，京城周邊還有他的同夥，一起努力，會說動不少連逢災禍、走投無路的百姓。我報的三千人可能太少了一些。」
外面傳來歡呼聲。看來大家對吃飽飯還是很高興的，至於明天怎麼辦。那是「皇帝」應該操心的問題。
太后的選擇餘地太多，韓孺子想不出她會怎麼做。
「回來了……」有人喊道。人群迅速聚過來。
「如果你再固執下去。就沒有以後了。」
「當然。」無論心裏有多麼不安，韓孺子又能表現出鎮定了。
韓孺子心中一動，「不管還剩多少糧食，都拿出來，務必讓每個人吃飽。」
韓孺子緩緩搖頭，「一開始沒握在自己手裡的東西，以後也握不住。」
「等等！」韓孺子厲聲道，對晁化說：「你同意再留三天，在這三天里，我還是你們的統帥。」
話未說完，黑暗中真的出現幾艘船，從湖中心緩緩向河邊寨駛來。
「崔太傅是個講道理的人，不會如此魯莽。」
關鍵是站在對方的立場，學會對方的思考方式。
林坤山站在韓孺子面前，面無表情，「不行，我做不到，望氣者只能順勢而為，勢若不在，我們也沒辦法，這些人是來擁立舊帝的，讓他們改變主意去北疆，我
「所有人列隊，不準出寨半步。」
韓孺子覺得不妥，正尋思間，東海王叫道：「不行，三面放火，只留水路，這分明是縱敵逃跑、中途截擊之計，水上必有柴家的埋伏。」
韓孺子也笑了，「難說，之前我也想不到會有百姓擁護廢帝。」
不要命將右手抬到眼前，藉著燈光查看掌紋，突然反手一揮，在東海王臉上打了一巴掌，東海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雙手捂臉，勃然大怒，「我知道你是醉仙樓……」
小船載著火把，在湖上緩慢飄行，外面的火已經燒到寨子的籬笆牆，看上去幾乎就在身邊，有人終於忍受不了煎熬，也不管皇帝與軍法了，跳上船就要跑，更多的人緊隨其後，爭搶船隻，水邊一下子陷入混亂。
東海王又愣了一會，突然放聲大笑，「瘋了，你真是瘋了，以為什麼事情都會按照你的想法來嗎？以為一夜之間所有東西都會為你準備好嗎？哈哈。不要命，你看上去比較講道理，勸一勸他吧，再這樣下去，他就要請天兵天將了。」
哨兵們跑到近前停下，卻回答不了問題，一名百夫長說：「他們堵住了道路，然後放火，只有官兵會用這種打法。」
危機比酬謝來得更早，卻不是韓孺子預料中的敵人。
林坤山慢慢露出一抹微笑，像是在贊同，又像是嘲諷，「大楚雄兵百萬，用都用不完，哪有百姓自願參軍的？」
果然，喊聲很快消失，卻沒有人衝進來。
韓孺子當然不是胸有成竹，事實上。他胸中連片竹子葉都沒有。楊奉曾經對他說過，信息太多太雜。反而更難梳理，皇帝得
眾人慌亂地尋找自己的百人隊，寨子外面的火勢越來越大，韓孺子扭頭，向跟隨出來的東海王低聲問道：「應對火攻，一般用什麼戰法？」
「這樣就夠了，我希望林先生能幫我做另一件事情。」
在角落裡旁觀的東海王忍不住又開口了，「林坤山一走，那些江湖人也都會跟著離開，你手中的力量可是越來越少了。」
「不會。」不要命的回答簡單直接。
韓孺子快要彈壓不住了，晁化高聲喊道：「停下！水上真有埋伏，快看！」
林坤山點下頭，轉身走了。
東海王側行數步，離不要命遠一點，對韓孺子說：「何必呢？非將自己逼到絕路上，投靠我舅舅，省心省事，再當皇帝的機會比現在大一百倍。」
東海王不停冷笑，「就憑你手裡的幾百爛人，太後會放過你？笑話，天大的笑話。」
林坤山想了一會，勉強道：「好吧，既然陛下希望我離開寨子，我走好了，我的那些人……」
船上的人又都手忙腳亂地上岸。
「嗯。節省一點，能堅持到明到晚上吧。」金純忠接手了更多職責。比較了解實際情況。
晁化兇殘魯莽的一面被激發出來，惡狠狠地回視，但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躬身道：「我聽陛下的命令。」
眾人望去，那條小船已經滑出一段距離，只聽黑暗中嗖嗖聲響，顯然是眾箭齊發。
「太后肯定已經掌握了一股能與南軍抗衡的軍隊，崔太傅別無選擇，只能放棄起事。北上參戰。在這種情況下，崔太傅不會殺我，為了保住東海王，還會幫助
「咱們在這裏打魚多年，到了水上還怕對付不了幾條小雜魚？」有人頗不服氣。
「我保護你的安全。」不要命的冷淡之中總有一股玩世不恭，好像這世上就沒有值得他認真對待的事情，「但是敵人如果太強。我可不會拚死護駕，你得自己想辦法。」
韓孺子找出火石火絨，點燃屋子裡唯一的小油燈，對不要命說：「百姓不會為抗擊匈奴參軍，可願為吃飽飯當兵？」
「去留隨意。」
「聽我的，哪怕明天早晨就沒得吃了，也要讓大家先吃飽這一頓，或許……我真能變出來呢。」韓孺子露出微笑。
韓孺子二話不說，立刻跑出房間，站在門口向遠處望去。危機果然比酬謝來得更早一些。
韓孺子大聲道：「不要上當，這是敵人的誘兵之計！」
東海王一愣，「為什麼？」
「嘿，根本就沒人為你所用。我舅舅很快就會派來千名鐵騎，眨眼間就能踏平河邊寨，到時候你能怎麼辦？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嗎？」
「外面的哨兵呢？」韓孺子大聲問。
不要命瞥了一眼，東海王立刻閉嘴，強壓怒火，不想吃眼前虧。
人群一驚，韓孺子馬上問道：「哪的官兵？多少人？」
河邊寨的屋子都很簡陋，柴家人早晨攻寨的時候，已經燒掉一些，剩的幾間倒也好拆，幾十個人奮力一推就倒了，將散落的木料搬走花的時間更多，外面的火越來越近，令人心驚。
韓孺子帶領義軍退到水邊，有人喊道：「上船，大家都上船吧。」
太后、崔太傅會怎麼做？
「柴家！」金純忠大驚。
韓孺子笑了笑，隨後嘆息一聲。
身為一名知名酒樓里的廚子，不要
不要命接過碗就吃，連句感謝都沒有，東海王還跟從前一樣挑三揀四。可是實在太餓了，幾口就將魚乾吃完，剩下多半碗米飯，問道：「今天的魚怎麼如此之小？飯也不如平時多。」
東海王喃喃道：「柴家從哪找來的弓箭手？他們再駛過來一點，對著岸上射箭，咱們就都死無葬身……」
韓孺子端著碗無心下咽，這時才看了一眼，確實，飯少了，魚乾也只有一條，「寨子里的糧食不多了？」
「嘿。瞧你剛才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胸有成竹呢。」東海王從這聲嘆息里找回一些信心。
「望氣者順勢而為，這裏的勢既然很難更改，那就出去看一看吧，或許有人願意參加義軍抗擊匈奴。」
一大群人響應，也有人不吱聲，不覺得自己有義務替老漁夫報仇。
東海王只是搖頭，雖然外面的火勢越來越旺，已經逼近寨子，他還保持著幾分冷靜。
又有一夥哨兵跑來，帶頭的百夫長氣喘吁吁地說：「不是官兵，是什麼柴家的人。說是要報仇。」
「林坤山會替我做成這件事。」
「這些力量並不為我所用，留著有何意義？」
韓孺子贊同東海王的看法，對晁化道：「放幾支火把到船上，把它推出去。」
晁化立刻照做，與數人一塊動手，解開一條小船，順流推出去。
東海王早已驚慌失措，火勢無情，一旦燒進寨子里，連他也活不了，心裏正痛罵柴家，聽到韓孺子的話，順口答道：「火攻？書上說……要清出空地，可以阻止火勢漫延……」
「可是……」金純忠沒法理解這種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