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目錄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亂前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亂前

韓孺子的名單上記錄著十一名「柴家人」,聚在一起的卻有二十三人之多——親情是可以培養的,一些人希望通過重重考驗,能夠得到柴家的認可,擠進京城最具實力的勛貴圈子之一。
「這是大楚與匈奴之間的戰爭,不是柴家報私仇的時候。」柴悅做出最後的嘗試。
柴悅長嘆一聲,伸手拿來腰刀,橫握胸前,拔刀出鞘,蕭幣等人不由自主向後一仰,害怕柴悅會做拚死一搏。
蕭幣舉起雙臂,示意眾人不要吱聲,先是大聲道:「馬上就好。」然後低聲道:「讓柴悅去將軍府,咱們分頭聯絡城中將官,天明前進攻。」
他默默地點數夜色中的身影,受邀的二十三人全都準時到齊,這讓他很滿意,低聲道:「走。」
晁化替他做出決定,在他肩上一推,「快點吧,鎮北將軍已經等急了。」
「柴家人的職責呢?公主立誓復讎的時候,你不在現場嗎?」
「別胡鬧,咱們人還沒聚齊呢,先問問他有什麼事。」
蕭幣冷笑一聲,將信遞過去,柴悅搖搖頭,沒有接信,他相信這是真的,也能猜出信里會說什麼。
蕭幣對柴悅說:「別多嘴,否則的話……」
望氣者林坤山預言過的「秋後暴亂」真的發生了。
柴悅轉身望去,猶豫著要不要提醒蕭幣等人。
「蕭幣,找柴參將有要事相商。」
「與匈奴人無關。」蕭幣冷淡地說,「這是要證明你到底是不是柴家人。」
柴悅卻沒有這個想法,在昏暗的燭光中盯著自己的刀,「我可以自裁,但是請你們就此收手吧,大楚經不起折騰,應該齊心協力對付匈奴人……」
「哪位?」屋子裡傳來聲音。
「怎麼辦?這就衝出去嗎?」
晁化二話不說,猛地一衝,將柴悅撞倒在地,幾名士兵上來,奪下腰刀,拖著他向將軍府快步疾行。
蕭幣是頭目,做出的決定無人反對,即使有人心裏覺得不妥,也都不吱聲。
晁化不再多說,帶頭向營外走去,隨口問道:「怎麼回事,勛貴營連大門也不守了?」
柴悅半推半就地向將軍府走去,可心中還是不安,他現在的舉動是在背叛柴家,雖然是受迫背叛,衡陽主卻不會在乎,她不放過倦侯,也不會放過庶出的兒子,更不會放過府中的妾與子。
還是門口那人,強自鎮定,問道:「晁將軍來此何事?」
柴悅跪在地上,一身冷汗,「我的生母,還有弟弟,都在柴府……」
大概三更左右,不同的營房裡走出一個個身影,悄沒聲地走向同一個地點,見面時互相點頭致意。
蕭幣冷笑一聲,身後有人道:「還說什麼廢話,柴悅,你沒膽子報仇,也沒膽子自裁謝罪嗎?」
「大亂?」柴悅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他還恰好護送金家兄妹北上,恰好放他們進入草原,恰好讓他們領著匈奴人進攻大楚。柴悅,這件事咱們早就說清楚了:金家是仇人,倦侯也是。」
「現在是半夜,可能他正好輪值。」
蕭幣是左察御史蕭聲的親侄兒,大哥娶的是柴家之女,兩家通婚,關係頗為緊密,被視為「一家人」,他即使不姓柴,也能成為這群「柴家人」的頭目。
「噓,都小點兒聲。」
兩人一個是勛貴之家的參將,一個是漁民出身的部曲首領,平時沒什麼來往,更算不上是朋友。
「我姓柴。」柴悅比屋子裡的大多數人更有資格稱得上是「柴家人」。
「神雄關來信,鎮北將軍派我來請柴將軍前往府中議事,呃,快點,鎮北將軍很急。」
「可你卻背叛柴家、背叛公主。」蕭幣稍稍彎腰,盯著柴悅的眼睛,「大家都在,你能解釋一下十天前為什麼要去援救倦侯嗎?」
「攻打將軍府?」柴悅的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這群「柴家人」的膽大妄為。
眾人大驚,晁化是鎮北將軍的部曲主將,與勛貴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此番前來不像是有好事。
蕭幣側身,示意其他人往兩邊擠一擠,讓出通道來,突然想起蠟燭還燃著,急忙轉身吹滅,又覺得多此一舉,卻已來不及重新點燃。
晁化沒有跟隨,做出幾個手勢,部曲士兵手持刀槍走進無人把守的勛貴營。
「你覺得我們不會成功嗎?」蕭幣冷冷地問。
蕭幣看著床上的人,說:「我們沒帶兵器。」
柴悅一臉茫然,「不是我,我縱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與柴家的名聲,也放不下京城的母親和弟弟。」
蕭幣怒道:「柴悅,你敢泄密?」
蕭幣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這是前天送來的信,公主手書,她還不知道你救倦侯的事,可是對你已經非常憤怒,因為你好像已經鐵心要給倦侯當忠僕了。」
眾人排成兩行,跟在蕭幣身後,向軍營大門口走去,腰間未懸刀劍,像是一隊前往倉庫領取器械的士兵。
柴悅再次嘆息,屏住呼吸,正要刎頸自殺,外面突然又響起了敲門聲,他一愣,其他人卻是一驚,站在門口的一人轉身問道:「是誰?」
「嘿,人人都說柴悅最善於審時度勢,怎麼也變得愚蠢了?倦侯自以為還是皇帝,視勛貴如草芥,在荒山上害死數人,惹下了大禍,已有信息從神雄關傳來,北軍右將軍馮世禮要為侄子報仇,很快就會親率大軍來碎鐵城,柴家人不過搶先一步報仇而已。至於將軍府里的衛兵,我們自有辦法解決。」
柴悅無言以對,過了一會,他跪坐在床上,誠懇地說:「那時候謠言甚囂塵上,可現在事實已經很清楚了,殺害柴小侯的人是金家女兒,與鎮北將軍無關,他只是恰好在場而已。」
屋子裡安靜下來,外面的敲門聲變得不耐煩了,「柴將軍,請即刻動身,鎮北將軍在府里等著你呢。」
他的住處離營門不遠,十幾步路就到了,剛走出門口,他愣住了。
但是他們沒有走出軍營,在把頭右手第一間房門前停下,其他人貼牆站立,蕭幣一人舉手敲門。
韓孺子手裡一直握著一封公函,將「柴家人」一網打儘是他的原定計劃,這封公函則是意外到來。
「晁化。」
「他在撒謊,平時來請人的不是他。」
他們來見蕭幣。
參將的屋子稍大一些,二十多人擠在裏面卻也滿滿當當,蕭幣站在床前,輕輕拍了兩下手掌,有人點燃一截小小的蠟燭,屋子裡沒有那麼黑了,能夠看清彼此的大致面容。
「別給自己的膽小找借口。」蕭幣打斷柴悅。
「做出決定了嗎?」蕭幣問。
「崔騰找到了我,援救主帥是我的職責。」
街道上站滿了士兵,看樣子都是鎮北將軍的部曲。
「我不能見鎮北將軍。」柴悅轉身向勛貴營跑去,順手拔出腰刀,不是為了自保,而是要死在蕭幣等人面前,以保住母親和弟弟的性命。
「大概是躲起來休息了,等到天亮,我會調查該誰輪值。」柴悅不得不掩護房間里的那些「柴家人」。
蕭幣收起書信,「廢話少說,你還有一次機會,要麼跟我們去攻打將軍府,要麼用你的刀自盡,以死向公主謝罪,我們給你作證。」
「殺了柴悅,衝出去。」
「你又不姓柴,何必趟渾水?」
柴悅衣鞋俱全,從人群中走過去,打開房門,對外面的晁化說:「有勞晁將軍久等。」
自從鎮北將軍整頓之後,勛貴營里再沒有夜夜笙歌的景象,與普通軍營一樣,天黑不久就已安靜下來。
柴悅被帶進將軍府大堂,裏面點著一盞油燈,兩邊站滿了將官與軍吏,東海王、崔騰都在其中,鎮北將軍坐在主位上,對柴悅說:「大楚,還是柴家,你得做出選擇了。」
「關內眾多郡縣發生暴亂,大將軍命令碎鐵城立刻出軍剿滅匈奴人,然後進關平亂。」
「怎麼辦?」有人小聲問。
韓孺子向前傾身,「你死了,他們還是朝不保夕,你活著,還有建功封侯、救他們脫離苦海的希望。柴悅,天下即將大亂,保國還是保家,你得馬上做出決定。」
「誰能看看,外面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今晚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一次考驗,參与者都很得意,因為他們要解決的是「家務事」。
「好像……就他一個人。」
晁化站在幾步之外,冷淡地說:「我等多久都沒事,鎮北將軍比較著急。」
屋子裡的二十多人又展開小聲議論。
「自從刺殺事件之後,將軍府里每晚至少有一百名衛兵巡視,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成功。」
「我連命都不要了,還會多嘴?」
柴悅沉默不語。
又等了一會,門打開了,蕭幣推門就進,後面的人魚貫而入,開門者是柴悅的隨從,嚇得呆住了,不敢阻攔,也不敢叫喊,尋思片刻,自覺地退到角落裡蹲下,另一名隨從不住在這裏,躲過一劫。
柴悅從床上坐起來,身上穿著甲衣,腰刀就放在手邊。
柴悅猶豫片刻,將手邊的刀往旁邊挪了挪。
柴悅又猶豫了一會,「不能等圍殲匈奴人之後嗎?」
就是因為母親和同胞弟弟還留在京城柴府,柴悅只能選擇自裁「謝罪」,蕭幣等人也因此敢於上門要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