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招供
韓孺子心裏清楚，這份「功勞」屬於東海王，也不點破，說：「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
韓孺子突然止步，「望氣者不會對你棄之不理。」
「別這樣啊，妹……倦侯，給我一次機會。」崔騰一下子急了。
崔騰笑道：「我沒想當皇帝，所以不在乎居於人下，你不一樣，嘿嘿。」
東海王不以為然地撇下嘴，「監視你的人，大概順便也在監視我吧。」
「花虎王、崔騰，還有三人已死，就是這些，他沒再招供別人。」蔡滄海說。
「我一直以為你和我們一樣。」崔騰仍然跪在地上，時不時懊悔地拍打自己的腦袋，「所謂打仗就是來玩玩，順便避避風頭、揀點軍功什麼的，當你攆走多餘的隨從、把我關起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在裝樣子，無非是為了顯示你與崔家無關，以此討好太后……」
東海王又呸了一聲，「當然不會，柴韻算什麼東西，值得我為他報仇嗎？」
「不止如此。」韓孺子起身向外走去，崔騰和東海王不明所以，留在原處。
崔騰前往柴府弔唁，與衡陽主抱頭痛哭，很快就提到了報仇，盡釋前嫌之後，又提到了俊陽侯花繽。
崔騰更加仔細地回想，「大概意思是說，這位鮮于雄正在幫助他父親東山再起，我說『花家犯的是不赦之罪，怎麼可能東山再起？』花虎王就不再說了。」
在碎鐵城，崔騰改變了主意。
「就是他，花虎王說什麼了？」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把你的話當回事。」東海王冷冷地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神情，「你也不想想，那
「不寫。」東海王拒絕得很乾脆。
俊陽侯花繽既是皇親國戚，也是江湖豪俠，在朝堂的時候，花家連著江湖，逃至江湖的時候，花繽與朝堂的關係並未中斷，就在一片緊鑼密鼓的追捕聲中，花繽與兒子花虎王仍受到一些勛貴家族的庇護。
韓孺子和東海王進屋，看守洪伯直的蔡興海和張有才躬身行禮，張有才問道：「怎麼處置這個姦細？」
「你問吧，我肯定老實。真的，我知道在大家眼裡我就是一個紈絝子弟、一個廢物，可我生在崔家，又不像你們兩個有機會當皇帝，不當紈絝子弟還當什麼？其實我也想建功立業，只是沒有機會，在倦侯之前，我還沒遇到過真敢訓練勛貴子弟並讓我們上戰場……哦，倦侯想問什麼？」
「望氣者？」崔騰仔細想了一會，「沒有。」
她需要非常手段，需要那些傳說中來去無蹤、殺人于無形的刺客，為了找到這樣的人，她首先需要找到逃亡在外的花繽。
東海王怒極反笑，向韓孺子搖頭道：「瞧，就是這麼一個蠢貨。」
崔騰那時候真想殺死倦侯，在馬邑城，以及前往碎鐵城的路上，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只是時機不對，他只能強行忍耐。
崔騰與柴韻的交情非同一般，即使打得不可開交，也是朋友之間的衝突，崔騰懷念與柴小侯一塊尋花問柳的日子，尤其是在誘引富貴人家女兒的時候，唯獨柴韻
崔騰立刻面露喜色，韓孺子抬起手掌，表示自己的話沒完，「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你帶著援兵救過我，而是因為你是小君的哥哥。」
韓孺子使個眼色，蔡興海拔出刀，洪伯直一下子癱軟在床上，「我們的任務就這些，可我知道柴家人的事情，他們好像要殺誰。」
可惜，這些高手做不到來去無蹤、殺人于無形，而且在當時的情況下，無論誰殺死倦侯，都會牽涉到柴家，於是花虎王定計：讓四名江湖人混進倦侯的義軍，到戰場上伺機暗殺，栽贓給匈奴人，柴家人不受任何影響。
「花虎王給你們安排的任務都有什麼？」
在門口，韓孺子轉身道：「崔騰，你留在這裏，不準出屋半步。」
韓孺子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站了起來。
「你把望氣者想得太厲害了吧？」東海王笑道。
「嗯，我有分寸。」韓孺子可以不殺那些心懷鬼胎的人，但是不能裝糊塗，必須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韓孺子也不勸他，自顧說下去：「望氣者不會只在我一個人身邊布局，那對他們沒有多大意義，南軍崔太傅、北軍冠軍侯、大將軍韓星十有八九都是望氣者的目標，還有你。」
韓孺子慢慢坐下，「望氣者沒想殺我，起碼現在還不想，他們……順勢而為，可大勢到來的時候，他們得保證自己真能有所為。望氣者在悄悄布局，等待一個時機，或者殺我，或者輔佐我，那些江湖人本應一直潛伏在軍中，可
洪伯直磕頭道：「我沒撒謊，將軍想要誰的名字，我可以……」
俊侯丑王布衣譚，名揚天下不虛傳。
房門突然被撞開，張有才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神情驚慌，伸手指著崔騰，韓孺子點點頭，示意這裏沒事，張有才退出，將房門關上，另一間屋子裡的洪伯直顯然已經招供。
韓孺子對追上來的東海王說：「你應該給你舅舅寫封信……」
東海王不情願地站起身，對崔騰說：「誰都有居於人下的時候，你不也是說跪就跪了？」
「自家人？」韓孺子心中一動，「是柴悅！」
「花虎王提起過一個人，叫……鮮于雄。」
崔騰垂頭小聲道：「花虎王親口要求他們聽我的命令……」
「還有呢？」
「這個混蛋。」東海王恨恨地說。
「殺倦侯？」張有才問。
崔騰臉色一變，摸著自己的腦袋，「還好我認錯認得早。」
崔騰愣了一會，大聲道：「崔家才不會滅亡，起碼不會亡於我手，還有大哥和三弟呢，喂……」崔騰起身，喃喃道：「將軍的屋子跟監牢沒什麼兩樣。」
衡陽主發誓要為心愛的孫子報仇，一怒之下，甚至聲稱誰能殺死倦侯誰就可以繼承侯位，其實她心裏很清楚，任何一位柴家子孫，只要與謀殺廢帝扯上關係，都將必死無疑，就算是寵愛她的武帝還活著，也不會寬恕這樣的罪行。
「我知道了，還有別人嗎？」
「淳于梟、林乾風、林坤山、方子聖、袁子聖……望氣者不只一位，名字很多。」
「
「你跟我來。」韓孺子推門出去。
東海王輕嘆一聲，「笨蛋，倦侯的意思是說你得將功補過，或許還能恢復親情。」
「還沒拷打就招了。」蔡興海鄙夷地說，瞥了一眼東海王，繼續道：「是花虎王將他們介紹給……崔二公子的。」
韓孺子笑了笑，繼續前行，不管怎麼說，他與東海王目前同在一條船上。
洪伯直搖頭，「不是，他們要殺的好像是自家人。」
走出不遠，東海王道：「當心，你不能懷疑每個人，人至察至無徒，等你將所有可能的威脅都去除之後，身邊也就沒有人了。」
一間廂房裡，洪伯直正跪在床上求饒，他已經交待一切，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什麼江湖義氣、豪俠風度，都被拋在九霄雲外，他是一名竊賊，只想承擔竊賊的責任。
「是花虎王特意提醒我不能向你泄密，他說你想法太多，不會專心為柴韻報仇……」崔騰倒是沒有隱瞞。
「我留下，一個指頭都不出去。」
洪伯直抬起頭，「任務？一個是伺機暗殺……我也不明白王靈尚他們為何要提前動手。還有，讓我們盯著……東海王。」
花虎王頗有豪俠氣派，接到書信之後親自回京面見崔騰——當然，他也沒什麼可怕的，願意保護他的勛貴不只崔家，只要不是招搖過市，沒有人真會抓他——還帶來了衡陽主期盼的江湖高手。
「他招供了？」韓孺子問。
「可你對我動過殺心，親情已斷，從此以後，不要再對我提起小君。」
韓孺子沒理他，看向東海王，「我犯
花虎王是崔騰的另一位知心朋友，雖然比不上柴韻，但是彼此信任，花家父子逃亡的時候，曾在崔家的莊園里住過，幾張通關文書也是從崔騰手裡拿到的，因此一直保持聯繫。
崔騰繼續往下說：「我發誓，改變主意之後，我立刻命令王靈尚等人罷手，他們答應得挺好，沒想到……沒想到……」
「你覺得望氣者要殺你？可是……沒理由啊。」
剛剛獲得原諒的崔騰，嚇得一哆嗦，馬上哀求道：「我還沒成親，沒給崔家傳宗接代……」
東海王呸了一聲，「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嗎？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直瞞著我。」
崔騰想給自己一巴掌，手舉起來，又有點捨不得，於是改為在額頭上狠狠拍了一下，手掌生疼，腦袋也有點暈沉沉的，輕輕晃了兩下，繼續道：「可是到了碎鐵城不久之後，我覺得你可能真是要做點事情，等你親自出城當斥候，我終於相信你不是鬧著玩。」
「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崔家的兄弟姐妹當中，小君和我的關係最好……哦，你接著說。」
崔騰疑惑地看向倦侯，見他點頭之後，才露出笑容，「那還好，等你下次遇險，我一定拚命救你。對了，城裡還有一名江湖人……」
「還有……沒了，真沒了。」
「洪伯直，他已經落網了。」韓孺子說。
柴家與花家的關係只能說是一般，衡陽主無處尋找隱姓埋名的逃犯，就在這個時候，崔騰登門了。
韓孺子端正坐姿，開口道：「我不殺你……」
「花虎王，還有那四名江湖人，有沒有向你提到過望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