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雪林
「離天黑還有一會，你不急著趕路，停在這兒幹嘛？」
「是我。」韓孺子馬上回道。
「我們一起的，從神雄關出發，給京城送信。」
沒有孟娥幫忙，韓孺子走路有些艱難，只能勉強跟上。
韓孺子不能再躲了，大步從門後走出來，伸手道：「且慢動手。」
杜穿雲道：「我在河邊找路，看到幾串腳印比較奇怪，就一路跟蹤，沒想到碰到了爺爺，真是巧。」
「哈哈，官兵怕什麼官兵啊？走吧，我送你們一程，就你們兩位，沒有第三位了？」
「還有一位在鎮子里，待會能回來，我們在這兒等會，就不勞動諸位兄弟了。」
京城裡沒人認識男裝的孟娥，或許她真能將來者打發走。
「江湖上的玩意兒，大家都會。」孟娥解釋得很簡單，背著韓孺子繼續前進。
「只說送到府中，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軍官似乎被說服了，收起刀，廟內廟外的士兵也都收起兵器。
孟娥退後幾步，正好能看到門后的韓孺子，而走到她對面的人即使轉身也只能看到破舊的門板。
韓孺子微微一驚，那聲音有些蒼老，明顯不是杜穿雲，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孟娥突然退到他身邊，順手拔刀出鞘。
杜穿雲曾經在侯府里展示過踏雪無痕的輕功，雖然跑不出太遠，可有時候還是挺有用的。
杜摸天向韓孺子點下頭，對重逢沒有任何表示，轉向孟娥，上下打量一眼，「閣下叫陳通？」
杜穿雲也很高興，他只覺得「陳通」有點怪異，卻沒多少疑
「把長袍留下，馬匹也留下，咱們去找杜穿雲。」
「給誰？」
韓孺子不等對方問出口，直接回道：「我們送的不是公文，是一封私信，沒想到白橋鎮會有南軍的兄弟把守，一時弄不清怎麼回事，所以在廟中暫留。」
杜摸天一愣，隨後笑道：「閣下好本事，老杜行走江湖幾十年，居然沒聽說過閣下大名，實在是孤陋寡聞。」
韓孺子目送士兵遠去，轉身對孟娥說：「他不相信我。」
韓孺子看了看，廟很小，實在沒什麼地方可藏，只有半扇門板還堅守在原處，他轉到門后，貼牆站立。
林地難行，韓孺子看著身後的腳印，嘆道：「我要是會杜穿雲的踏雪無痕就好了。」
「你走得太慢，天黑以後我就沒辦法追蹤了。」孟娥側身。
一段距離之後，孟娥小聲說：「下來吧。」
杜摸天抬手制止孫子說下去，他是老江湖，心中疑惑再多，也知道適可而止，轉向韓孺子，笑道：「我們三人正在迎接倦侯，能在這裏遇見，真是太好了。」
天色已黑，她的速度明顯放慢，與行走無異，偶爾還會停下模仿鳥叫聲，回應聲越來越近。
「你是什麼人？從哪來的？到哪去？」來者問道。
「嗯。」
馬蹄聲迅速減弱，十余名士兵下馬，踩著雪走來，韓孺子隔著門縫看到有一道身影閃進來。
孟娥點點頭，帶頭出廟，向樹林深
孟娥扭頭看著他，靜靜的目光里有一絲責備，好像在說如此扭捏的一個人怎麼能當皇帝？
「你一個人？」
杜氏爺孫領路，韓孺子、孟娥緊跟，不要命殿後，見到倦侯之後，他一句話也沒說過。
「外面怎麼有三匹馬？」
杜摸天嚴肅地說：「這可不是巧合，為了攔截倦侯，有一批江湖人一直在河邊逡巡，我和不要命在這裏觀察他們已經三天了。」
「嗯。」
「嗯。」孟娥話不多。
解釋了這個關鍵問題，或許能將來者勸走，韓孺子很想聽聽孟娥怎麼說，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更是將那名軍官嚇了一跳。
「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多事了。你們不用害怕，到了這兒已算是天子腳下，有南軍鎮守，保你們太平無事，只管趕路就是。」
原來孟娥最終的解決手段就是動刀，她站的位置很巧妙，外面的人頂多同時進來兩三人，無法將她圍住。
馬蹄聲從門經過，韓孺子剛有一點放心，突然想起，外面還有三匹驛馬，來者不可能沒注意到。
孟娥收起刀。
孟娥小聲說：「藏起來。」
「江湖廣大，偶爾有不認識的人也很正常。」
「好吧。」韓孺子受不了這種監督似的目光，走到孟娥身後，伸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背你。」孟娥說。
「咦，你和小杜事先商量好的嗎？」韓孺子很是驚訝，孟娥與杜穿雲並不熟，從神雄關一路走來，直到第三天杜穿雲才認出她是一名女
夜色降臨，孟娥終於停下，韓孺子小聲道：「我可以下來了。」
「你、你想幹嘛？」軍官立刻後退，身影擋住了門縫，也將自己的刀拔出來，廟外的士兵紛紛跑來支援。
韓孺子面露難色，「這個……是左察御史蕭大人的私信。」
韓孺子馬上搖頭，「我只是隨口說說，就算是杜穿雲也會留下腳印，瞧，前面就是，反正很快天就要黑了……」
三人跑過來，其中一人果然是杜穿雲，最開始的說話者是他的爺爺杜摸天，還有一人韓孺子也認識，居然是廚子不要命。
月上樹梢，將雪地照出幾分明亮，從附近的樹后又走出兩人，與對面的說話者正好呈三角之形，將兩人包圍。
韓孺子的個頭與孟娥差不多，體重也相差無幾，孟娥雙手一托，將他背起，小步向前跑去，既沒有踏雪無痕，速度也不是很快，可是不久之後，孟娥顯出了自己的本事，她在雪地中如履平地，地上雖留腳印，卻從來不會深陷進去，速度不快，卻能一直保持，總能及時躲過橫生的樹枝。
「走吧。呃，你能找到杜穿雲嗎？」韓孺子能出主意，但是對跟蹤就不在行了。
終於，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話了，「別誤會，我是杜穿雲，你們是……鎮北將軍和陳通嗎？」
杜穿雲湊近爺爺，小聲提醒：「爺爺，她是……」
「閣下從何處學會的杜門口技？」
「你們怎麼找到這兒的？」
孟娥卻沒有放他下來，從喉嚨里發出幾聲
軍官示意，廟裡的五名士兵也將手中的刀垂下，但是仍不肯收回鞘中。
孟娥也不多問，脫下長袍放在香案上，韓孺子去外面拿來兩頂頭盔，壓住長袍，等到天色再黑一點，從外面望去，很像是兩個人並肩而坐。
韓孺子先回道：「我們遇上官兵，支走之後就一路找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沒多遠，前方傳來一個聲音：「敢問閣下是何方英雄？」
過河不久，不要命走到韓孺子身邊，小聲說：「躲過南軍就好，倦侯先不要進京，楊奉要見你一面。」
孟娥尋思了一會，大概是想不出合適的理由，她撩開長袍衣襟，將刀拔出來。
「既然是執行公務，你們緊張什麼？過橋去吧，沒人阻攔你們，南軍駐守白橋鎮，是為了提防周圍的暴民，你們從神雄關一路趕來，遇見不少事吧？」
對於如何奪回帝位，他心裏有一個完整的計劃，可他做不到料事如神，更沒法將每一步都計算得妥妥噹噹，破廟、士兵等等都不在他的預想之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身為一名武功高手，孟娥完全合格，韓孺子相信她甚至想好了計劃，要將十余名士兵全部殺死，可是作為一名掩護者，她實在失敗。
杜穿雲步行去查看地形，三匹馬都留在了廟外，孟娥道：「換著騎。」
他們所在的位置離河不遠，可是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足足花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在一處偏僻的地方過河。
雙方
韓孺子還是搖頭，孟娥雖是男裝，在他眼裡卻是再真實不過的女子，「我加快腳步就是。」
「你們……」
杜穿雲與韓孺子同時發問。
來者沉默了一小會，「一個人帶三匹馬，你送的是急信嘍？」
官兵們稍稍放心，刀卻沒有收回，軍官打量了幾眼新冒出來的人，「你是誰？」
「我是神雄關士兵，去往京城送信。」孟娥回答，就連韓孺子也聽不出這是一名女子。
「嗯。」
軍官將刀垂下，「給誰送私信？」
韓孺子馬上下來，「謝謝。」他說，知道孟娥這麼做是不想讓他在杜穿雲面前丟臉。
原來那種鳥叫聲並非江湖上通行的技巧，而是杜門獨有，孟娥沉默了一會，「聽過幾次，就學會了。」
軍官又嚇一跳，幾名士兵已經趁機進廟，呈扇形排列，個個手持腰刀，孟娥輕輕嘆了口氣，將刀收回鞘中，對她來說，最好的時機一瞬即逝。
「你們是怎麼遇到一塊的？」
韓孺子長出一口氣，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等同伴回來，我們立刻過橋，找家店住下，明天一早就能進京將信送到蕭大人府中了。」
「唉，一言難盡，能安全走到這兒，全靠謹慎，還有幾分運氣，所以走到白橋鎮，一看到人多，就有點害怕。」
陽光逐漸消退，杜穿雲在地上留下的腳印時有時無，這時更難辨認了，孟娥卻沒有減速，她好像大致猜到了杜穿雲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