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四名爭位者
「他找到東海王，東海王又找到我。」韓孺子冷笑一聲，這個道理他早就看明白了，「等我揮刀『殺人』，他們再將刀收回去。」
「不管怎樣，先把刀拿到手再說。」楊奉平淡地說，大將軍的支持是必要的，即便他別有用心，倦侯也得接受，起碼暫時接受。
皇甫益開口道：「人已到齊……」
楊奉站在書架前，轉過身，手裡端著一杯酒，「因為壞處總是跟著好處一塊出現，先說說是什麼事情吧。」
韓孺子笑了笑，腳步未停。
屋子裡的四名望氣者沒有生氣，或者微笑，或者不動聲色，皇甫益道：「天地萬物莫不借勢而為，勢既已去，萬物凋落，楊公所借之勢已去，莫要遺憾。」
房門打開，又進來兩個人，一個是七八歲的小孩，一個是鬚髮皓白的老者。
「等等。」韓孺子打斷望氣者，左右看了看，「人還沒齊吧，當今天子呢？太后呢？沒有他們，咱們站在這裏說什麼都是無用。」
「武帝的兒子一大堆，難道都能爭位？」東海王憤怒不已，桓帝的正統地位已被打破，沒想到又被踩上一腳。
皇甫益笑道：「是我的錯。」說罷，舉手拍了兩下。
「大臣要避嫌，就不參加此次聚會了。」釣魚翁笑道。
他看到了，寶璽就在一名宮女的托盤上。
林坤山只是微笑。
宮變之前，崔家曾經接待過一位淳于梟及其弟子步蘅如，東海王可不會忘記，那個淳于梟自稱去勢，曾向儒生羅煥章宣稱要當沒有子孫拖
數名太監和十幾名皇宮宿衛護轎，一路前往皇宮，流民還沒有影響到京城，街上行人眾多，到處還都殘留著新年的裝飾，只是熱情不再，露出宿醉之後的倦怠。
冠軍侯的軍師也是一名望氣者，楊奉事前向韓孺子介紹過，此人名叫鹿從心，與其他望氣者一樣，從面容上看不出具體年紀，三十以上任何一個歲數都有可能，唯一的區別是神情比較嚴肅，不像林坤山等人那麼隨和。
又是一名望氣者，韓孺子、東海王和冠軍侯全都看向角落裡的陌生孩子。
房門再次打開，進來的正是那位釣魚翁。
「陛下有恙，太后正悉心照料，因此不能前來，特派出十二枚皇帝印璽以表明心意，諸位覺得可否？」
「民心是重器，大將軍是宗室重臣，地位越高，反而越不敢做事，更不敢『觸碰』民心？」
「淳于梟是在下用過的一個名字，真名皇甫益。」
「天下流民眾多，我建議大將軍收編流民，以官糧養民，既能平內亂，又能壯大實力，可東海王對我說，大將軍怕麻煩，只是表面贊同，絕不會真這麼做。」
東海王眼珠轉了轉，嘆息道：「可惜，我對那位淳于梟印象挺好，林先生別誤會，就算他還活著，我也選你當軍師。」
齊王造反失敗，官府四處抓捕望氣者，宮變之後，更是撒下天羅地網，許多人只是以算命為生，就被當成望氣者抓起來，活著出獄的人寥寥無
府丞進來，微帶顫聲地說：「倦侯，宮裡來人……」
長輩韓鍈打定了主意不說話，撅著嘴唇往外吐泡泡。袁子凡護在他的側前方，笑道：「長輩繼位，前朝有過先例，至於太廟牌位的擺放，那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總有辦法解決。」
老者向眾人拱手，笑道：「來遲一步，諸位海涵。」
「這個……這個……」東海王狠狠地瞪了林坤山一眼，怪他事先保密，林坤山一臉無奈，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東海王終於想出反對理由，「當今天子是武帝之孫，繼位者只能是平輩或者晚輩，哪有選長輩的道理？以後太廟裡怎麼排位置？」
「嘿，大楚風雨飄搖，韓氏危在旦夕，他敢召集宗室子弟反抗冠軍侯，卻不敢收編流民？」
「之前那位淳于梟呢？跑哪去了？」東海王還不死心。
「東海王說得沒錯，大將軍不會收編流民，但他不是怕麻煩，是怕猜忌。」
韓鍈靠牆站立，不說話，但是神情也不太怕人。
東海王已經到了，雖然聲稱自己不信任望氣者，他帶來的「軍師」還是林坤山。東海王沖孺子點下頭，沒說什麼，林坤山卻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小聲道：「林某在碎鐵城不辭而別，萬望恕罪。」
楊奉沒再吱聲，目光移開，打算只聽不說。
「皇甫先生。」冠軍侯顯然認得此人，態度很客氣。
片刻之後，冠軍侯道：「爭位本來就是非常之舉，英王想要參与，也無不
東海王打量對方几眼，「別蒙人，我見過淳于梟，跟你長得不一樣，起碼沒有鬍子。」
「進宮是不能帶護衛的。」韓孺子說。
聚會地點並不在皇宮內城，而是勤政殿附近一排值宿房中的一間，議政大臣們有時候入夜之後不能出宮，就住在這裏。
府丞告退，默默地祈禱自己不要受到牽連。
韓孺子穿好衣服，等待出發，覺得有些無聊，向楊奉問道：「有些事情明明好處很多，為什麼就是沒人願意做呢？」
韓孺子看向身邊的楊奉，楊奉面無表情，似乎仍不認可這位「淳于梟」。
韓孺子站起身，從書桌上拿起一枚竹制書籤，放在袖子里，與楊奉一前一後走出書房，杜穿雲迎上來，「真的不需要護送嗎？」
「淳于梟不來嗎？」東海王道。
冠軍侯很快趕到，也是只帶一個人，一進屋就向韓孺子和東海王拱手致意，笑容滿面地打招呼，絲毫沒有敵意——這是勝券在握者才有的大度。
房間不大，空空蕩蕩的，不僅沒有床鋪，連桌椅板凳也沒有，來者只能站立，這倒解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沒有尊卑貴賤，所有人都不用排位了。
四名爭位者走過來察看，英王個子矮小，讓袁子凡抱著自己，伸手想摸印璽，被袁子凡阻止。
「武帝之子，應該有資格吧。」袁子凡笑道。
皇帝印璽共有十二枚，用途各不相同，韓孺子只認得一枚，最重要的一枚，可以用來頒布聖旨的那一枚。
外面停著兩頂轎子，韓孺子更喜歡騎馬，但轎子也不錯，可以坐在裏面獨自思考。
他再次看向楊奉，覺得真正的淳于梟必是這四名望氣者之一。
「你是誰？」東海王驚訝地問。
「反抗冠軍侯是在暗中進行，收編流民卻要公開。還以刀喻，大將軍造出一口寶刀，但他希望別人用這口刀去殺人，而不是他自己。」
「他也要爭奪帝位？」冠軍侯忍不住開口了。
皇甫益笑道：「淳于梟只是一個名字，誰用都可以。」
韓孺子正常還禮，東海王卻假裝看不見，他實在沒法忘記冠軍侯與崔太傅曾經聯手想要除掉他。
東海王與林坤山、冠軍侯與鹿從心分別低頭小聲商議，韓孺子與楊奉互視一眼，都沒有開口。
房門再次打開，一隊宮女魚貫而入，並排站在中間，共是六人，全都捧著托盤，每隻托盤上面擺著兩枚印璽。
「還有朝中大臣呢？一位也不到嗎？」東海王問。
楊奉點點頭。
「這倒是一個將你們這些人一網打盡的好機會。」杜穿雲說話直，所謂的「這些人」是指有心爭奪帝位的幾位韓氏子孫。
「可是能當『恩師』的淳于梟只有一個吧。」東海王說。
「民心是天下重器，好比一口寶刀，刀的主人可以隨意把玩，小孩子也可以碰一下，頂多受到訓斥，其他人觸碰，免不了會受到猜忌，如果是普通人，大家可能笑話他不自量力，如果是位練過
一年之後，望氣者卻成為宮中貴客，令太后對他們言聽計從。
「知道了，我馬上出去。」
「沒錯。」東海王附和道，「總不能你們幾位望氣者決定誰能繼位吧？」
三人全都愣住了，英王韓鍈，這個小孩子居然是他們的叔叔。
「客人都到了，主人在哪呢？」東海王嚷道。
「我很少抓活的，大都是就地處決。」楊奉冷冷地說，「可惜，時間太短，我沒能清除乾淨。」
東海王小聲嘀咕道：「當著太監說『去勢』，嘿嘿……」
「應該都能吧，不過據我所知，武帝諸子當中，只有英王對爭位感興趣。」
「猜忌？」
東海王大概是嫌氣氛不免緊張，向楊奉笑道：「楊奉，當初你抓過不少望氣者吧？」
「順勢而為，何罪之有？」韓孺子微笑道，林坤山笑著退回到東海王身邊。
林坤山、鹿從心、袁子凡三人站在不同位置，這時同時向皇甫益鞠躬，「弟子拜見恩師。」
楊奉離開皇宮之後，就失去了追捕望氣者的權力與人力，也就是在那之後，望氣者又逐漸重出江湖。
孩子臉蛋胖嘟嘟的，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一進層就到處亂跑，最後站在角落裡，抬頭看著滿屋子的大人。
「在下袁子凡，與林先生、鹿先生皆是淳于師門下弟子。」
「他也是我的弟子之一，更常用的名字是林乾風，非常遺憾，前年他被官府抓捕，歷經折磨，死於獄中，當時用的名字是張可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