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獨斷
書房裡，楊奉不知獨自坐了多久，見到倦侯也只是點下頭，沒有起身。
韓孺子思忖良久，「太後為什麼非得選在這個時候動手？」
林坤山笑而不語。
韓孺子沉默了很久，直到張有才敲門進屋，送來茶點、燃起油燈並退出之後，他才開口，語氣已經平靜如初，他不想再埋怨了，楊奉就像是一座寶藏，能挖掘到什麼程度是他的本事，與「寶藏」本身無關。
「太早還是太晚由你判斷？」
形勢雖然極為不利，韓孺子仍然鬥志旺盛，只是將對手從冠軍侯暫時變為太后。
四名望氣者，只剩下林坤山一個人。
楊奉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己的「學生」已經在思考，很快就會想出答案。
韓孺子不停地用手指敲打桌面，楊奉仍是他重要的幫手，但他不再需要楊奉的指引與分析，他要自己做出判斷與決定。
「你想打聽什麼消息？」
「或許抓捕望氣者只是太后的次要目的，她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不想再等了。」
楊奉站起身，拱手道：「我這就去聯繫冠軍侯，安排一次會面。很多人都在尋找假望氣者，我也派出人了，或許能比別人早一步。至於孟娥，除非她來找倦侯，倦侯很難找到她。」
「因為他們的勢力很大，揭穿他們無異於逆勢而為，我不做這種事，我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卻沒料到他們這麼早就動手。」
「任何異常。」韓孺子也不知道自己想了解什麼。
「太后不會立刻宣布自己和皇帝『病愈』，所以我還有些時間。首先，我得與冠軍侯和解，再斗
「進來吧，我沒什麼可問的了。」
「不對，太后不會讓我們逃出京城，那會引發大亂，但她也沒有必要殺死我們，那同樣會引起混亂，對她來說，最好的結局是……」韓孺子想了一會，「當今皇帝根本沒有得病，很快就能『恢復』，繼續充當聽話的傀儡。」
「按照爭位規則，沒人能對我上刑，只能向我問話。」
外面響敲門聲，東海王道：「連丹臣必須將人帶走了，他要向京兆尹復命。」
「太後果然有一個計劃。」
兩人就這麼默默地坐了一會，韓孺子先開口：「你早就知道那幾個人不是真正的望氣者吧？」
房門打開，林坤山向倦侯笑道：「我們只是江湖術士。」
「其他望氣者呢？那些跟你一樣的真正望氣者。」
「我根本沒想跑啊，東海王，對您，我可是忠心……」
「這是何意？」韓孺子問道。
「我與英王遇刺之事毫無關係。」林坤山肯定地說。
韓孺子記得，「廣華群虎」早已掌握京城內外眾多望氣者的行蹤，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應該不用再觀望了。
韓孺子如釋重負，一切都說得通了，皇帝的舅舅吳修無意中成為關鍵人物，冠軍侯、倦侯、東海王等人都是通過他的行為，猜到宮中有變，沒有想過吳修本人也會上當受騙。
回到倦侯府，天已經快要黑了，張有才迎上來小聲說：「京兆尹府不肯放杜穿雲回來，說他是重要證人，杜老
房門關上，林坤山走到倦侯面前，抱拳拱手，深鞠一躬。
「為碎鐵城不辭而別正式向倦侯道歉。」
「自從離開皇宮，太后從未聯繫過我，對太后，我也只能猜測。」
東海王當然不能說更信任外人，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要走，小聲對韓孺子說：「過後你會告訴我一切吧？」
楊奉追查望氣者多年，如果有誰能一眼認出真假，除瞭望氣者本人，必然就是他。
「有些事情倦侯不需要太早知道。」
東海王還要再做駁斥，韓孺子打斷他，問道：「你跟其他望氣者也毫無關係嗎？」
「皇甫益、袁子凡、鹿從心，名字很像，但他們都不是望氣者。」林坤山主動回答。
「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真正的望氣者雖然來了不少，但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好像還沒有露面，太后這個時候動手，太早了一些。」
這天下午，韓孺子得到確切消息，宮裡的望氣者皇甫益也失蹤了，時間比英王遇刺稍晚一些，自稱要去找一位驅鬼道士為太后治病，出宮之後再沒有現身。
林坤山被「關」在一間小屋子裡，五名奴僕守在外面，防止他逃跑。
「既無所求，便無所失，我從來沒有怪罪於你。」韓孺子如果有一點失望的話，也是針對東海王，與望氣者無關。
「我犯過許多錯誤，否則的話，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可還是得由我來做判斷，因為這是一副重擔，我扛得最久，已經習慣了，其他人要麼拈輕怕重，要麼力量不足，要麼沒有常性，往往半途而廢。
韓孺子抓緊時間問道：「望氣者都抓了？」
東海王走到門口望了幾眼，關上門，說：「這肯定是太后的詭計了，『廣華群虎』要麼參与了，要麼猜到了真相，我能感覺到這些傢伙態度的變化，他們本來有求於你和我，自從昨晚出事之後，他們對譚家就有點推三阻四，問什麼都只是透露一點，不像從前那麼言無不盡。」
韓孺子尋思了一會，「讓譚家多在江湖上打聽消息。」
「看來是這樣。」
林坤山搖頭，「我不知道，望氣者策劃多年，才能在個別王府中登門入室，這幾位卻能輕鬆進出皇宮，我們自愧不如，至於他們屬於什麼勢力，我沒有任何證據。」
「就這個？不用他說咱們也猜得出來啊，英王已經說了，袁子凡從前是名太監，那他現在肯定也還是太監。」
「你事先不知道嗎？」
看到主人不慌不忙的樣子，張有才既有點意外，又感到踏實。
韓孺子坐到書案後面的椅子上，也不吱聲。
韓孺子的心又變得沉重起來，太后的陰謀正變成陽謀，韓孺子等人根本無從反抗，大臣的經驗的確更豐富一些，只有少數人直接參与爭位，大多數人都是口頭上表示支持冠軍侯，實際上保持觀望態度，跟宰相殷無害一樣，反而躲過一劫。
韓孺子住手，「還得找出孟娥，太后信任的人不多，孟氏兄妹能算兩個。」
林坤山笑了一下，「倦侯剛才提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倦侯為什麼想知道我與其他望氣者是否有關？」
「太后的主要目的是利用這次事件，讓上官盛掌權
「嗯，我知道了。」
連丹臣稍一猶豫，還是答道：「光是昨天夜裡，就已經抓了三百多人，不只是望氣者，還有其他江湖人，但是袁子凡等人仍無下落。」
離半年之期還有四個多月英王就遭到刺殺，如果真是那幾名假望氣者所為，的確太早了一些。
「我想與倦侯單獨談一談。」
什麼都沒問出來，韓孺子決定更換方式，「皇甫益他們雖然是假的，卻吸引來不少真正的望氣者，將他們一網打盡想必也是太后的目的之一。」
「我也覺得奇怪。」
「勢力？什麼勢力？」
幾名差人走進來，客氣地點頭，林坤山沒有反抗，順從地跟著他們走出房間，連丹臣進來，向倦侯拱手，他只是過來致意，馬上就得離開。
「不跟倦侯談，我就只能與連丹臣談，東海王更信任誰呢？」
林坤山笑著搖頭。
林坤山有猜測，他不想說，韓孺子也不想問，他突然醒悟，林坤山又在使用望氣者的老招數：不動聲色地蠱惑別人做事，將他們引到望氣者所指定的道路上，那或許是陷阱，或許是死路一條。
韓孺子點點頭。
韓孺子點點頭，連丹臣退出，東海王走進來，看著眾人離去，扭頭對韓孺子說：「怎麼樣？」
韓孺子的手指敲得更快了，「袁子凡等人如果回宮，必然被殺，如果逃走，只能藏身於江湖之中，得找出來至少一個，以作為證據
「千萬別再說了，我現在一聽到『忠心』兩個字就想吐。」東海王做了一個吐的動作，「望氣者不是順勢而為嗎？什麼時候學會僱用刺客了？」
最重要的望氣者是淳于梟，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書房裡還沒有掌燈，楊奉看向昏暗中的倦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裡的怒意，他想起從前的學生，因此對這股怒意並不陌生。
東海王一愣，這才想起林坤山也受到與他一樣的制約與保護，「你……」
「我才是你的主人！」
東海王喝道：「收起你那一套吧，林坤山，跑得慢是你倒霉。」
「總得有人做出判斷，只能是我。」
韓孺子沒有開口，他可不想在得到答案之前先回答對方的疑問。
林坤山並不害怕，反而覺得很無辜，見到倦侯之後一臉苦笑，「無妄之災，這真是無妄之災。」
幾天前，吳修曾經進宮探望皇帝，出宮之後就去投靠冠軍侯，更讓眾人覺得皇帝剩日無多，結果太后出手了。
「你為什麼當時不肯揭露？」
韓孺子接到東海王的信，立刻前去王府拜訪，一進大門，東海王就迎上來，「我堅持不了多久，林坤山很快就得交給連丹臣，我想你應該先見一見他。」
東海王厲聲道：「問你話呢，非得讓連丹臣給你上刑嗎？『廣華群虎』可不是白叫的。」
「有這個可能。」
韓孺子嗯了一聲，對他來說，這是「孤家寡人」的一刻，楊奉不再是「師傅」，而是執行命令的重要助手。
「你沒出過錯？」
「可你沒有提醒我。」
「嗯，我知道。」
「他說袁子凡等人不是真正的望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