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出一入
可是等倦侯走進房間，崔宏愣住了，繼而感到憤怒。的確，他與女婿見面不多，但也不至於認錯，眼前這人雖然穿著皇室的服飾，卻分明是一名少年太監。
老者笑笑，「太傅應該前往京城，但是要小心北軍。」
韓孺子說：「太后安然無恙，聖旨就是明證，崔太傅率軍返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所謂平亂全是謠言。奉旨平亂的不是南軍，而是北軍。蔡督軍，即刻派人去傳召滿倉北軍。諸將傳令下去，半個時辰之後全軍進入白橋鎮，向剩餘的南軍將士曉喻聖旨，降者得赦，不降者斬之。」
崔宏看重俊陽侯的不只是經驗，還有他的名聲與提供的奇人異士。
他必須弄清倦侯與太后的真實意圖。
崔宏的臉色還是那麼陰沉，張有才語速更快地補充道：「倦侯讓我扮成他的樣子，說這樣見太傅更快一些，他還說……還說……」
店內的客人不多，沒過多久，晁化前來拜見，他此時的身份是一名馬販子，因為馬匹被南、北軍徵用，留在這裏等著結賬。
一名衛兵拿過信函，送到崔宏身前的桌案上，崔宏鬆開刀柄，拆開信函查看，衛兵們仍然保持著拔刀的姿勢，大司馬只需哼一聲，他們立刻就將這名膽大妄為的太監砍成肉泥。
「說什麼？」崔宏終於開口。
只掃了一眼，崔宏臉色微變，隨後仔細看了一遍，收起信函，坐在那裡死死盯著小太監，「倦侯還說什麼了？」
「倦侯說，出城就不用再遵守爭位的任何規則，他回去不是爭奪帝位，而是……而是恢復帝位
崔宏將信函推到書案對面，老者拿起，很快看完，笑了一聲，「太後果然是裝瘋，居然還想罷免你的南軍大司馬之職。」
一名儒生打扮的老人走進房間，未經通報，與崔太傅顯然很熟，走到書案前，問道：「倦侯送來什麼消息？」
俊陽侯點頭，「崔太妃很重視與花家的友誼，即使我與犬子淪落江湖，聯繫也從未中斷。」
崔宏說做就做，半個時辰之後，他已經率領數千精銳過橋，剩餘將士陸續動身，明天天亮之前，六萬大軍都將踏入返京之路。
北軍人數眾多，沒多少人認得倦侯私人部曲的頭目，尤其是他穿著商販的服裝，更不像將士了。
「不能讓營中將士看到這份聖旨。」崔宏很清楚，正是軍心不穩的時候，任何一件意外都可能引發難以想像的混亂，何況是幾個月來的第一份聖旨。
俊陽侯花繽一年多以前參加宮變，中途逃離，憑著自己的俠名，在江湖中如魚得水，一直沒有被抓到，一個月前，他來投奔太傅崔宏，留在南軍營中。
「倦侯到底是什麼意思？討好你嗎？」
崔太傅看上去還很惱怒，張有才的矜持自然也就顯得很勉強，更像是緊要關頭得了遺忘症。
崔宏臉色大變，漸漸緩和，「我妹妹為何不找我幫忙？裡應外合，勝算更大。」
「回、回城了。」
俊陽侯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我在江湖上的這段時間，結識了不少奇人異士，介紹了幾位給譚家，給崔太妃也送去兩位，崔太妃很看重他們，將一位送給東海
「押下去，嚴加看管。」
「她就是崔太妃手中最鋒利的尖刀，可以刺向任何人。」
「原來倦侯希望太傅率領南軍前往京城。」老者也明白了，「他是怎麼想的，以為崔太傅會支持他嗎？」
大帳里，蔡興海與數名知情的將領迎接走進來的倦侯，韓孺子出示另一張聖旨，表明自己已被正式任命為北軍大司馬。
入夜不久，晁化再度拜訪，這回帶來兩個人。
「好，南軍過橋。」
張有才嗯嗯了兩聲，不肯回答，倦侯交待得很清楚，等崔太傅看過信函之後，怒氣肯定會消退，張有才可以小小地矜持一下。
崔宏打量老者幾眼，「他在故弄玄虛而已，憑什麼勝出？」
「太傅不覺得倦侯能勝？」
崔宏再無猶疑，如果只是東海王與譚家瞎折騰，他還想觀望一陣，如果妹妹參与進來，而且手握「尖刀」，他必須儘快表明立場。
韓孺子與孟娥在午時左右過橋進鎮，他只是打算回京城，還沒有成行。
故弄玄虛只是手段，韓孺子明白，真到了決戰的時候，手裡必須掌握最真實的力量。
小太監嚇壞了，抬起雙臂，大聲道：「我叫張有才，是倦侯的貼身隨從，奉命來見崔太傅。」
「我覺得太傅不用再猶豫了，奪取帝位的必然是東海王，宮裡有崔太妃，城內有譚家和我引薦的一批豪傑，城外有太傅的南軍，憑此三者，帝位已是囊中之物。」
衛兵們架著張有才退出。
見面
京城形勢瞬息萬變，南、北軍之間的關係也隨之起伏不定，前段時間還在對峙，幾天前化敵為友，共守白橋鎮，數千北軍已經到達，被安排在鎮外駐守。
崔宏止住笑聲，冷冷地問：「倦侯人呢？」
「既然出來了，為何又回去？」
「肯定是太后給倦侯這份聖旨，想利用他來對付我，倦侯不願為他人做嫁衣，所以將聖旨給了我，這是想利用我對付太后。嘿，據說他已經回京，不用再遵守爭位的任何規則……」崔宏突然醒悟，這才是倦侯傳給他的真正消息。
張有才抖得連牙齒都在打架，眼前的情景與倦侯事前預測得可不太一樣。
崔宏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收起信函，打算待會燒掉，「我妹妹到底怎麼得罪太后了，太后真是將崔家當成死敵啊，步步緊逼。倦侯算是幫了我一個忙，看在小君的份上，日後給他一個王號吧。」
蔡興海認得他。
崔宏放聲大笑，張有才嚇了一跳，雙膝一軟，差點跪下，可是想到自己穿著倦侯的衣裳，強行忍住，只是身體發顫，聲音也發顫，「倦侯……倦侯就是這麼說的。」
張有才看了看身邊的握刀衛兵，慢慢從懷裡取出一封信函，「倦侯還說，看完這個東西，太傅就不會生氣了。」
崔宏愕然，沒想到妹妹背著自己居然做出這麼大胆的事情，「進宮的那位奇人……」
崔宏越聽越驚，「這是……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崔宏點點頭，緊接著沉下
十萬南軍不可能長時間駐紮在同一個地方，營地分散，六萬人過河，剩下的人善後，要花幾天時間才能向白橋鎮聚集，如今這裏只有兩三千駐軍，防備鎮外的北軍，對鎮子里看管得不嚴，傳言滿天飛，都說皇帝與太后遇害，太傅率軍回京平亂。
聖旨傳遞一圈，看過上面的寶璽之印，蔡興海等人著甲下跪，承認新的北軍大司馬。
「外強中乾，到手的北軍給弄丟了，本來有大臣支持，冠軍侯卻沒有充分利用，反而被一無所有的倦侯所擊敗，再無轉機可能。倦侯回京也只是增加一些小波折而已，他沒有穩定的支持者，只憑一群讀書人，成不了大事。」
「倦侯怎麼想的不重要，我的確應該前往京城，無論東海王與冠軍侯誰勝誰負，都需要我的幫助。」
兩人穿著普通百姓的衣裳，像是一對趕路的夫妻，若在平時，他們會被南軍士兵叫住嚴加盤查，如今卻沒有人在意他們的身份，倒是有人見們從京城的方向而來，上前詢問情況。
當士兵進來通報說倦侯求見的時候，崔太傅一點也不意外，反而覺得這個女婿總算知一點時務了。
太傅崔宏人不在京城，消息卻極為靈通，倦侯出京不久，他就得到通知，派出大批士兵封鎖整個白橋鎮周邊，務必要截住目標，不敢再像上次一樣，讓倦侯悄悄渡河。
崔宏嘆了口氣，「冠軍侯沒希
兩人前往鎮內唯一的客店投宿，聲稱被大軍嚇著了，要在這裏休息一下。
老者笑而不語，崔宏有些不滿地說：「俊陽侯，我接受你的投奔，是看重你的經驗，希望聽到建議，你總是笑，是將自己當成望氣者了？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吧。」
崔宏按住了刀柄，他不需要親自動手，這是一個示意，兩邊的十余名衛兵心領神會，都將腰刀拔出半截。
崔宏冷笑不止，突然拿起醒堂木在案上重重一拍，衛兵們立刻從外面進來，將張有才團團圍住。
老者拿起聖旨又看了一遍，放到桌上，說：「此物不宜久留。」
白橋鎮忙碌了一個晚上，馬蹄聲幾乎就沒有中斷過，家家關門閉戶，沒有人敢出門，直到天亮之後，才有人大著膽子出來查看。
「我這不是替崔太妃開口求助了嘛。」
崔宏揮下手，衛兵們收刀入鞘，魚貫而出。
韓孺子順著問話者的意思，也編造出不少謠言。
張有才重重地鬆了口氣，他的膽子並不小，可從前身邊不是有倦侯就是有杜穿雲，最不濟也有一個泥鰍，獨自一人面對手握兵權的太傅，他沒辦法保持鎮定。
「無妨，我只帶六萬人前往京城，足以壓制宿衛八營，剩下的四萬人留守，北軍只過來幾千人，大部分仍留在滿倉城，等他們得知消息南下，至少需要五六天，屆時京城大事已畢，北軍不敢造次。」
崔宏仍在盯視，張有才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問題沒回答，「哦，是這樣……咳嗯，倦侯說，『暴雨將至，請崔太傅儘快找妥避雨之處，別再猶豫不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