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一次交鋒
聖軍師倒不意外，冷冷地看著他，「跟我說這些幹嘛？」
「關於他和趙十娘，聖軍師的話是真的。」楊奉說。
「我沒幫任何人，尤其不想幫皇帝，他想殺死大臣，自己想辦法，不要拿我當借口。」聖軍師又說出這套話，之前很有效，每每令審問者無言以對。
「嘿，你連半分都沒學到。」聖軍師一臉不屑，隨即恢復正常神色，想了想，說：「大勢其實是這樣的：欒半雄根本不在乎京城損失的這些人，聖軍師？不過是名說客而已，沒有過命的交情；趙十娘？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而已，少一個更清靜；欒凱？一個傻小子而已，武功雖高，但是早晚會惹麻煩，死就死了，有什麼可惜的？欒半雄身邊又不是只有這兩名高手，他會假意參加盟主大會，等官府放鬆警惕的時候，先發制人，破壞朝廷軍隊的據點，然後伺機而動，或者留在原處待戰，或者退向東海，澤里的好漢到了海上還是霸主。」
「嘿，獄頭兒，到時候了，老子今天的『竹筍炒肉』還沒吃呢！」
「只會為匈奴人放棄？呵呵，反正你能見到皇帝，告訴他這些話就是，他若是真皇帝，自己能做主。」
楊奉點點頭，欒凱還沒消氣：「義父……欒半雄真殺了我的家人？而且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不明白，你是江湖人，不在乎雲夢澤和欒半雄的生死存亡，卻非要幫助一名貪官脫罪？」
「怎麼著？幾大法司用盡刑具都沒達成目的，你只憑一張嘴就想來說服我？」
那人沒有
「那就好，因為你就是欒半雄心存猶豫的原因。」
聖軍師重新打量了一番，突然大笑，「原來你就是楊奉，特意從雲夢澤回來的？哈哈，我還以為赫赫有名的楊狗是個多了不起的人物，原來只是一名普通的太監。」
刑部大牢位於地下，房間不是很多，關押的卻都是重犯，聖軍師喊話之後，深處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還有隱約的叫好聲。
聖軍師稍稍愣了一下，收起臉上的狂傲神情，言辭卻沒變，「我跟你不是一種人，聖某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你是朝廷鷹犬、皇帝走狗，咱們沒有共同之處。」
崔府中刺駕的阿珍真名趙十娘，武功雖高，在江湖中名聲卻不響亮，也只有楊奉能打聽出來。
聖軍師嗓子沙啞，終於覺得無趣，躺在地上哼哼，肚子倒真是餓了，就算是腐臭的肉，他也能毫不猶豫地吞下去。
過去很久，獄卒一直沒回來，空氣中瀰漫著霉味、臭味的刑部大牢，好像找不到一塊骯髒的抹布。
四名士兵走來，抬著欒凱向外走去，走出十幾步之後，牢里突然傳來聖軍師的怒吼：「楊奉，回來再戰！」
門開了，楊奉走出去。
「你想讓朝廷將關注重點從雲夢澤轉回京城？」楊奉冷冷一笑，「大楚攻守兼備，有實力兩線開戰，欒半雄堅持不了多久，進京的刺客無非是來送死。」
「拿抹布把他的嘴堵上。」
「照葫蘆畫瓢，總有兩三分相似。」楊奉微笑道。
聖軍師大笑，「你們兩人的婆娘最臟，都送來吧，老子來者不拒！」說罷又唱起來。
「讓皇帝親自來審我。」
「給他加餐，抹布越臟越好。」另一名獄卒迎合，兩人轉身離開。
那人是名太監，緩步走到聖軍師面前，背對燈籠，居高臨下地俯視犯人，聖軍師掙扎著起身，昂然回視，個子雖然矮了一些，氣勢卻一點不輸。
聖軍師四十來歲，身材瘦小，其貌不揚，骨頭卻挺硬，連番遭受酷刑，就是不肯招出韓稠，每次被問道時，回答都差不多，「皇帝殺個大臣還不簡單，何必找我幫忙？」
與其他犯人不同，他沒有被關在京兆尹府的監獄里，享受特殊待遇，住進了刑部大牢，幾乎每天都要接受不同部司的審問，他早已習以為常，今天沒人來拖他出牢，反而不習慣。
外面傳來腳步聲，接著是開門聲，聖軍師坐起來，伸伸腰、扭扭脖子，啞聲道：「以後能不能準時一點？耽誤老子休息，不知道我正在夢裡和玉皇大帝聊天嗎？」
「老子不是『他』，老子叫聖軍師。」
「陛下親臨大牢並不能改變什麼，而且他不會來的，滿朝文武不會同意，我也不會，陛下有陛下的尊嚴，不會因為你而放棄。」
「這隻是一次言語交鋒，幾分真假並不重要，他贏了，同時也輸了。」楊奉抬起燈籠，照亮金純忠身邊的另一個人。
楊奉轉身提起地上的燈籠，敲了敲牢門，等外面的
聖軍師一愣。
「順勢而為，望氣者講究這個，所以我向你說清眼下的大勢。」
「請說。」
楊奉轉身，在狹小的牢房裡轉了半圈，既不反駁，也不生氣，「雲夢澤挨不過今年冬天。」
「牢房裡審問，有點新鮮。可你就一個人，不會是被關進來給我做伴的吧？老子對太監沒興趣。」
楊奉盯著聖軍師看了一會，突然說道：「你不是淳于梟。」
金純忠關上門，有些困惑地問：「聖軍師說的話有幾分是真的？」
刺客欒凱被牢牢捆在一長塊木板上，嘴裏塞著布條，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臉憋得通紅，眼中充滿仇恨，像是要吃人。
聖軍師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提條件，「不是我進宮見皇帝，而是皇帝來大牢見我，對皇帝說的時候一定要講清楚。」
楊奉又點點頭，對欒凱，他連嘴皮子都不想動。
「這種話對皇帝說去，他肯定愛聽。」
楊奉繼續道：「那些豪傑不會立刻勸降欒半雄，而是揭穿你的真面目：是聖軍師遊說雲夢澤參与齊國叛亂，並與匈奴人勾結，結果一敗塗地，雲夢澤因此聲名狼藉；是聖軍師策劃了一套複雜的刺駕計劃，結果還是一敗塗地，陛下活得好好的，雲夢澤卻損失了一批好手，尤其是欒凱與趙十娘，一個是欒半雄的義子，一個是他的姘頭，都死於你手。」
聖軍師沒吱聲。
「我不在乎了。」聖軍師無所謂地說。
「彼此彼此。」楊奉平淡地說。
「
楊奉不想再戰，出離大牢，到了另一間屋子裡，讓士兵放下欒凱，沒有鬆綁，拽出他嘴裏的布條，一句話也不說。
「想學望氣之術，你還沒入門呢？」
「這不可能。」楊奉立刻否決。
楊奉至此似乎也無話可說，沉默了一會，「刺駕一案拖得太久了，從明天開始，被俘的刺客會被陸續處斬，年前完成，你是最後一位，大概在臘月二十左右。」
「雲夢澤有的是欒凱這樣的人，就怕你們殺不過來。」
「你現在的一切頑抗都是無意義的，何不招出真相？自己少受些苦頭，也給我們減少些麻煩。」
牢門打開，進來兩人，並非獄卒，聖軍師認得其中一人是審過自己多次的金純忠，還有一人卻不認得，於是多打量幾眼。
「我叫楊奉。」
聖軍師臉色不變，微笑道：「臨走的時候我特意囑咐他絕不能參加盟主大會，看來他是沒經受住引誘，算了，我已經這樣了，還能有什麼辦法？」
「像咱們這種人，本事都在嘴上，不用嘴還用什麼？」
聖軍師又是一愣。
「連楊公都親自出面了，我還有什麼可抗拒的呢？想讓我招供，可以，只有一個條件。」
金純忠道：「是他。」
那人提著燈籠，這時放在地上，問道：「就是他？」
聖軍師來了興緻，坐在草席上，放聲高歌，晃動身上的鎖鏈當樂器，唱的是一首下流小曲，從獄卒往上一直到皇帝，家中女眷都逃不過他的編排。
「嘿，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在陰曹
「刺駕沒成功，欒半雄決定參加盟主大會，以為當上盟主這后就能取得整個江湖的支持。」楊奉只按自己的思路說下去，對各種嘲諷全不在意，更不接話。
「你是哪路神仙？還打聽過我的脾氣？」
「還有欒半雄，你們會先見面的。他正在與各地豪傑會面，要將盟主大會掌控在手中，可這些豪傑會勸說他投降，接受招安。無論他同意與否，只要表現出猶豫，就必死無疑。」
楊奉搖頭，「你說得頭頭是道，但是假話太多，我在雲夢澤打聽得清清楚楚，欒凱與趙十娘雖然不是欒半雄身邊僅有的高手，卻是最忠心的，否則的話也不會被派來刺駕，尤其是趙十娘，明知此行必死，仍然義無反顧，欒半雄身邊還剩下多少這樣的人？」
聖軍師大笑，「枉你追殺過這麼多的江湖好漢，對江湖規矩卻只知皮毛，不知底細：趙十娘的兒子留在欒半雄身邊，她敢不從？欒凱這種人很容易培養，欒半雄殺人之後留下幼兒，養大他們就是為了當死士，欒凱武功高些，也沒高到出類拔萃，你問欒半雄身邊還有多少這樣的人？不計其數。狗皇帝逃過一劫，還有更多刺殺等著他！」
欒凱嘔了幾下，氣憤異常地說：「韓稠府里有一顆人頭，是他與聖軍師親手掩埋的，我看到了。」
兩名獄卒拎著棍棒走來，隔門怒喝，聖軍師卻唱得更起勁兒，他是朝廷要犯，受審時頻繁挨打，在牢里卻沒人敢動，萬一出了狀況，獄卒們可承受不起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