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酒後一句話
兩人都喝得醉熏熏，軍營中不準隨意飲酒，可這兩人不在乎，只管盡興。
燕朋師卻恨得牙直痒痒。
「你怎麼不懂呢？」崔騰反覆說這句話，配合這句話，不是扇巴掌就是敲腦殼。
「識時務者為俊傑。」崔騰終於說出來，怕燕朋師沒聽懂，重複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明白吧？」
燕朋師半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裡參加宴席，酒菜擺了幾桌子，他想過去大吃一頓，卻被其他客人擋住，他奮力向前擠，總是差著兩三步，眼看著別人大快朵頤，他只能幹流口水。
營中盛傳，皇帝將會親來檢閱練兵成果，以皇帝一貫的做派，這是很可能的事情，滿營將士因此練得極為辛苦、認真，就怕再惹怒皇帝，又被派出去行軍，上回去碎鐵城，這回沒準要去更遠的地方。
燕朋師指著自己的臉，「面子，二哥，面子啊。」
對韓孺子來說，宰相之事總算告一段落，可以將精力轉到其它事務上。
「對了，送你一句話，你別打岔，一會我又忘了。」
燕朋師一把抓住崔騰的手腕，「告訴我實話，陛下到底是怎麼想的？讓一個海盜去剿滅海盜？為什麼不讓我當樓船將軍？我能看住黃普公，讓他像狗一樣兇猛，還保證忠誠，比直接用他不好多了？」
「沒什麼，大概是要追封黃將軍之母為三品夫人，回東海國之後，黃普公能風風光光地重修母親墳墓了。」
燕朋師怕崔騰再動手，一恨心，說：「黃普公曾經想為丫環
「原來是你在逗我。」燕朋師半怒半笑地說，抬起雙腳，抓起手巾抹去上面的水，懸在半空中抖了幾下，「什麼時候到的？」
崔騰說得隨意，其實很得意。
「畢竟主僕一場，他就算今後當上大將軍，也抹不去在燕家為奴十年的經歷，怎麼著，他現在就開始狂妄，不認舊主了？」
燕朋師指著崔騰，手指抖個不停，「說得太對了，知己，知我者崔二也，來，滿飲此杯。」
韓孺子讓兵部選了十幾位能力突出的將領，專門前往幼軍營任職一個月，其中就有黃普公和燕朋師。
燕朋師的語氣忍不住變酸，「原來你是來見黃將軍的，陛下又賞他什麼了？」
燕朋師猛地清醒，只覺得腳下潮濕，正泡在水裡，不由得大吃一驚，以為自己真掉在深淵里，突然聽到笑聲，這才想起自己正在泡腳，用手擦去嘴角的口水，真的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
韓孺子還是擔心黃普公與舊主燕家的關係，因此用一種特別的方式為他送行。
燕朋師又饞又怒，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一腳踩空，跌向萬丈深淵。
崔騰追上去又要打，「誰說……咦，你真的明白了？」
「心就算了，血淋淋的，沒啥好看。我要送你一句話，你能聽嗎？」
燕朋師撓頭，「二哥好像要送我什麼。」
崔騰一喝多就
崔騰一拍腦門，「我剛才要做什麼來著？」
崔騰鬆手，將燕朋師推坐回座位上，自己原地轉了一圈，歪著頭，似乎在找什麼，最後自己也忘了，對燕朋師說：「我當你是朋友，你當我是什麼？」
崔騰一愣，「我是要『送』你一句話，不是『要』，不過你真的什麼都肯給啊？你來京之後買的那個侍讀丫環挺不錯，看到她，連我都想拿起書讀兩頁了。」
燕朋師重重地放下酒杯，突然又拿起，送到嘴邊，將裏面的酒一飲而盡，隨後自斟一杯，再也掩飾不住滿臉的沮喪與嫉妒。
僕人忙笑著退下。
燕朋師在兵部擔任文吏，到了幼軍營，仍負責文書往來，他自己也才熟悉不久，與其說是教授年輕士兵，不如說是一塊學習。
燕朋師又擦擦嘴角，然後穿上靴子，起身走過去，衝著崔騰肩上打了一拳，奪過酒壺，深深地一嗅，陶醉地說：「快到頭了，再過三天，我就能回城，去他娘的，以後打死我也不出城了，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留在東海國。」
「她是二哥的了，一個丫環而已，二哥喜歡就好。」
兩人坐下，也不用僕人侍候，飲酒閑聊，談些風月場中的新鮮事，出城不到一個月，燕朋師覺得自己錯過太多事情，遺憾不已。
崔騰倒不在意，笑道：「怎麼，怕我告密嗎？」
崔騰大笑，覺得自己又立一功。
燕朋師點點頭，
崔騰手裡拎著一壺酒，身邊的桌子上還擺著幾樣菜肴，笑道：「這不剛到。幾天不見，你怎麼苦成這樣？臉晒黑了，人也憔悴了，一杯酒就逗出這麼多哈喇子，夠半盆了。」
「黃普公是你燕家的人，他受賞你不高興嗎？」
崔騰一巴掌扇在燕朋師臉上，「你還是沒懂。」
整個東海國都在等他，結果回去的卻是一位「黃將軍」。
燕朋師雙手用力一推，終於擺脫崔騰，起身後退幾步，「別打了，我明白了，二哥不就是想讓我討好黃普公嗎？」
「那你嘆什麼氣？」
「聽，二哥的話對我就跟聖旨一樣，你說想要什麼？回城之後我親自送過去。」
「這可難說，陛下最近比較忙，若是閑下來，肯定會來，就怕陛下沒這工夫。」
燕朋師咳了兩聲，端正坐姿，使勁兒瞪眼，好讓自己清醒一點，記住崔騰要說的話。
「朋友、至交、兄長、老師、上司……我、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燕朋師做出掏心的姿勢，其實他比崔騰年長好幾歲，卻一直以弟自居。
兩人推杯換盞，僕人不停進出，換上剛熱好的酒。
這天傍晚，一天的辛苦訓練結束，燕朋師不用親自上陣，但是也要在太陽下陪同眾將領，熬了一天，只覺得腰酸
燕朋師也糊塗了，不記得剛才說過什麼，被崔騰氣勢所懾，忙回道：「不說，永遠不說，再也不說了。」
「不來也好。」燕朋師小聲忙，突然反應過來，他與崔騰是酒肉朋友，遠遠沒到無話不說的地步，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說陛下太忙的話……」
燕朋師離開東海國進京的時候，春風得意，以為剿匪大將之職非己莫屬，等他風風光光返回東海國，燕家的地位從此穩若泰山。
「那倒沒有，他對我還是挺客氣的，有時候營里誰惹事了，我去求情肯定管用。」
崔騰與燕朋師認識得比較晚，交情卻很好，燕朋師剛到京城的時候，曾在崔府住過一段時間，與崔二公子一塊喝酒尋樂，過了一段舒服日子。
「嗯，我不打岔，二哥說吧。」
「怎麼討好？」崔騰非要問個明白。
崔騰的酒品不太好，站起身，揪著燕朋師的衣服，將他也拽起來，大著舌頭說：「不準說陛下壞話，永遠也不準，明白嗎？」
崔騰沒太用力，即使這樣燕朋師也受不了，卻不敢還手，只能推搡、躲避，「二哥鬆手，有話好說……」
「我現在無顏再見國中父老，只能困在京城。」燕朋師喝得有些多了，說到傷心處，竟然哭了起來，「老爹用了黃普公十年都沒人察覺，到我就這麼倒霉。黃普公的命是我家保住的，這麼多年供吃供住，用他一下有錯
「高興個……」燕朋師忍住髒話，「唉，我姓燕，他姓黃，人家平步青雲，關我什麼事？」
京城以南有一座幼軍營，專門用來訓練年輕的士兵，許多權貴子弟都曾在此受訓，或者說他們的「名字」與「替兵」曾出現在這裏，當今皇帝卻不那麼好糊弄，所有人必須實到。
「哈哈，開玩笑，我崔二雖然喜愛美色，但是有底線，『朋友妻不可戲』，那是你的枕邊人，我怎麼能要？哈哈，我就是喜歡你的爽快，來，再干一杯。」
崔騰放下酒杯，抬起右手停在半空中，張著嘴等了好一會，扭頭對僕人說：「你出去，不準偷聽。」
燕朋師捂著臉，苦笑道：「二哥，好好說話，別動手啊。」
燕朋師酒醒了一多半，「二哥直說就是了，幹嘛來這一出？行，你說要討好誰，我就討好誰，沒有二話。」
酒過三巡，燕朋師問道：「對了，你怎麼來這裏了？不會是……不會是陛下要來閱軍吧？」
「沒啥大事，給陛下跑個腿。樓船將軍黃普公遞交了一份平東海策，陛下單獨寫了一份批複，不想通過兵部轉交，所以讓我送來。」
燕朋師嘿嘿笑了兩聲，崔騰的確有過「告密」的經歷，「我沒用『替兵』，在營里盡職盡責，有什麼可怕的？快說實話，你到底來幹嘛？」
「當然沒錯，朝廷不也是用俸祿養人，然後用人嗎？」
黃普公已經接到兵部的公文，即將前往東海擔任樓船將軍，對於海盜出身的他來說，這不只是一天登天，可稱得上是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