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盯得最緊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懷疑誰了吧？」
東海王回道：「見過一次，譚家人都對陛下的寬宏大量感恩戴德。」
王赫在路上好說歹說，進入帳篷之後，欒凱總算單腿跪下，叫了一聲「陛下」，不等允許，自己就站了起來。
小圈子則是另一種情形，人人表現踴躍，都想給皇帝留下一個良好印象。
張有才睡得迷迷糊糊，聽說事關黃普公，沒有多問，立刻去皇帝的帳篷，只輕輕叫了一聲，就得到回應：「稍等。」
將熟睡中的欒凱叫醒是個力氣活兒，兩名侍衛上前左搖右晃，欒凱突然暴起，擊出一拳、踢出一腳，無辜的侍衛倒地，王赫急忙喝止，對欒凱道：「洗把臉，隨我去見陛下。」
王赫對年輕的皇帝十分敬畏，不敢多說，立刻退下。
張有才幫皇帝穿好衣服，轉到旁邊的書房帳篷里，王赫隨後跟進，雙手捧上書信。
王赫認出了這聲音，稍稍放下心來，只覺得渾身汗津津的，連衣服都濕透了，隨後大怒，「你、你怎麼回來了？」
七個人在冷水中翻騰，林阿順破口大罵，威脅說回去就要殺了黃普公，欒凱全不在乎，大笑道：「王赫說不準打架，好，我聽他的，現在我要上岸了，不用再遵守他的命令。這些天我挨了不少打，把你們打下水可不夠，以後再還。」
黃普公的信打亂了思路，韓孺子仔細考慮了一下信中的提議，覺得這隻是黃普公用來迷惑海盜的手段，他配合一下就好，一切等黃普公人回來再說。
韓孺子披衣走出帳篷，張有才輕
「海況複雜，你也能找到？」
王赫還感到后怕，這小子竟然能繞過十幾重護衛，悄悄潛入營地，萬一直接去見皇帝，麻煩可就大了。
韓孺子願意與海盜談判，但是只能在水軍圍島的情況下談。
韓孺子打開看了一遍，疑惑地抬頭，隨即又看一遍，問道：「欒凱回來了？」
天一亮，韓孺子又開始執行皇帝的職責，召見群臣，隨後與自己選定的小圈子商議朝政，他能明顯感覺到，官員在自己面前變得越發小心翼翼，有時隨口問句話，半天得不到回應，非得點出某人的名字，才能得到模稜兩可的答案。
欒凱這才清醒過來，看著兩名倒地的侍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卻不道歉，「今天睡得死了，平時你們一近身，我肯定就醒了。」
忙碌了一上午，韓孺子下午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只在中午有一小段空閑，他單獨召見了東海王。
王赫鬆開握刀的手，披衣下地，點燃帳中的蠟燭，看著風塵僕僕的欒凱，又好氣又好笑，同時感到不可思議，「你早就不是強盜了，乃是劍戟營士兵，給皇帝當差，幹嘛還要偷偷摸摸回來？光明正大不好嗎？」
「當然，我記性好著呢？」
東海王神情稍緩，「陛下高看我了，真讓我說，我也只能胡亂猜測。」
欒凱跳上岸，大步離去，七名海盜水性都不錯，陸續爬上船，時值深秋，在水中沒待多久也凍得渾身發抖，你一言我一
「通報多麻煩，我一路走，自己進來的，你的帳篷跟別人不一樣，而且位置也總是固定在一個方向，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快去告訴皇帝，我要見他，然後給我準備一頓大餐。」
韓孺子並不介意，仔細詢問黃普公與海盜的情況，最後問道：「你還記得海盜所在的島嶼嗎？」
欒凱摸出一片牙牌，看了一眼，「原來這東西的用處這麼大，你怎麼早不告訴我？這兩天可把我累壞了，就喝了幾口溪水，一口飯沒吃，瞧我的腰帶，收緊了這麼多。」
韓孺子微笑，「難道你沒想過給崔太妃報仇？沒有時刻盯著朕的舉動，打算在適當的時候給予上官太后一擊？」
金純忠也跟著去了，他的職責不是督戰，而是談判。
「你做得不算出格，朕原諒你，但是你得就此收手了。」
從海上進攻極西方的神鬼大單于，韓孺子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對遠海的情況更是近乎一無所知。
一艘小船趁黑將欒凱送上岸，海盜頭目林阿順說：「神鬼大單于什麼的我們不關心，只要皇帝肯給我們一個名份，我們自願離開，從此不再踏進大楚地界，絕不搶劫大楚的船隻，你給皇帝講清楚。」
譚家人除了王妃都被遷到東海國，一直以來比較老實，這回的清查私奴，也沒有受到牽連。
王赫接過信，知道皇帝對黃普公極為重視，於是決定立刻去見駕。
「待會有你吃的，先告訴我，海盜怎麼把你放回來了？黃將軍人呢
林阿順身邊還有六名嘍啰，全吃了一驚，在他們的印象里，欒凱是個打不還手的老實傢伙，據說武功很高，卻從來沒有顯露過，臨到分別而且肩負傳話使命時卻突然出手，著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東海王臉色一變，急忙道：「不是我，陛下，真的不是我……」
欒凱不進城，也不見官，自己找地方躲了半夜，清晨打聽到巡狩隊伍已經離開，大概問清方向，一路追趕，遇到哨卡與巡邏士兵就繞路躲過去，他身手矯健，攀山涉河全都不在話下，平時吃得多，兩三天不吃飯也沒事，只是要經常勒緊腰帶。
「他們讓我回來傳話的。」欒凱在床邊坐下，脫掉靴子，輕輕揉腳。
「只怕陛下不信，而且會覺得我挾有私心。」
欒凱站在船頭，突然飛起一腳，林阿順全無防備，小腹被踢到，啊的一聲慘叫，倒飛進水裡。
「好咧。」欒凱往王赫的床上一躺，不脫衣服，也不蓋被，片刻之後，鼾聲大作。
「陛下……」王赫覺得不太妥當。
韓孺子搖頭，「不對，你不是胡亂猜測，朕身邊的人，數你盯得最緊，肯定有所察覺。」
韓孺子並不相信，但也不會較真，沉默了一會，收起笑容，說：「朕身邊只怕還有第二個趙若素。」
東海王的神情又變得尷尬，「陛下何出此言？我從來……從來沒盯過，更說不上盯得最緊。」
東海王臉色驟變，半晌才勉強擠出笑容，「原來我這點小心事，陛下……都知道了。」
在皇帝眼皮底下，誰也不敢敷衍
王赫走出帳篷，立刻叫來六名侍衛守住帳篷，又叫來值夜的軍官，命令他們加強巡視，然後拿著信去找太監張有才。
劍戟營副都尉王赫正在睡覺，被推醒的時候嚇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伸手就去摸刀。
「在東海國，你見過譚家人了？」韓孺子笑著問道。
「黃將軍還在海盜那邊，寫了一封信，讓我帶給皇帝，海盜還讓我捎幾句話……反正跟信里的內容差不多。」欒凱從懷裡掏出皺巴巴的信封，遞給王赫。
隨行的兵部官員被叫來，侍郎張擎在東海國入獄，剩下的官員個個心懷忐忑，被叫來的這位主事，半夜被叫醒之後嚇得面無人色，一進帳篷就跪下，皇帝連說兩遍，他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要通知水軍發動一次奇襲，臉色這才緩和。
「只要你能拿得出證據，有私心也無所謂。」韓孺子已經猜到答案了。
「帶他來見朕。」
欒凱要打的卻不只是林阿順一個人，腳一落地，整個人衝過去，拳腳齊施，眨眼間就將六名嘍啰全都擊落水中，反應最快的海盜也只來得及拔出兵器，卻沒有還手的機會。
王赫親自帶著欒凱前往東海國，為水軍引路。
「無妨。」
王赫沒敢把這個念頭灌輸給欒凱，和氣地說：「你不是有宿衛腰牌嗎？有它，宿衛營會讓你進來，用不著偷偷摸摸，拿給官府看，認得它的人，也會給你提供一切必要的幫助。」
他坐在帳篷里，
「是，陛下，其實我也一直沒有出手。」
「是，陛下，剛到不久。」
韓孺子睡得不太踏實，這幾天他一直關注著天下各地尤其是京城的動向，沒法安然入睡，一聽到「陛下」的叫聲，立刻坐了起來，他身邊的淑妃鄧芸睡得倒沉，翻了個身，嘟囔一句什麼，繼續睡。
韓孺子當然不會去，他要派一支軍隊去。
欒凱點點頭，「說完了？」
穿好衣服，王赫驚魂未定，囑咐道：「你留在這裏，哪也不準去，待會我讓人給送吃的來。」
究竟還有誰在透露皇帝的想法？
「呵呵，皇帝你別忘了，我可是在雲夢澤長大的，那裡的水勢更複雜，皇帝要去島上嗎，我給你帶路。」
「嘿，頭兒，是我。」欒凱在黑暗中說。
天快要亮了，韓孺子已無睡意，與南直勁的打賭已過去四天，再次天黑之前，他得給出確切答案。
王赫發現自己問錯了話，又道：「你是怎麼回來的？為什麼沒人通報？」
東海王也在小圈子當中，但是很久沒有得到過單獨召見，所以很意外，還有一點惴惴不安，皇帝越來越難揣測，他心裏也害怕。
有人端來一盆水，欒凱胡亂洗了兩下，「好了，去見皇帝吧，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過他了。」
欒凱愣了一下，繼續揉腳，嘿嘿笑道：「習慣了。」
韓孺子揮下手，「朕知道不是你，但是朕覺得你能猜出是誰。」
侍衛起身，悻悻地拍打身上的塵土，當著上司的面不敢多說什麼。
「嗯，就這些，快點給回信，黃普公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