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西進
鄧粹一開始還是猜測，現在則當成了事實，順口就說，旁邊的張印埋頭吃飯，老僕卻是目瞪口呆，他們一直被困在城裡，連斥候都派不出去，根本不知道敵軍還有多少。
「很強硬，只進不退，但是不知變通，楚軍只要擋住最初的攻勢，就能反擊，將其剿滅。」
「鄧將軍遭遇的敵軍數量有多少？」
關頌呵呵笑了兩聲，「還有這種事，可我不同，我是奉命撤退，回去之後能夠領功，不會受罰。」
「敵軍還沒有準備好嗎？」
崔宏驚愕不已，原本做好準備，要在回京之後重重地參鄧粹一本，這時卻要默祝鄧粹旗開得勝。
「是啊，敵軍已經被逐出西域，諸國聞風而降，楚軍大勝，我會留人守衛虎踞城，兩位將軍苦守孤城已久，也該回京受賞了。」
關頌臉紅，「怎麼叫『下嫁』？我與夫人是……算了，功勞真那麼容易到手？」
關頌笑了一聲，既覺得不妥，又感到興奮，看向老將軍張印，「辟遠侯覺得呢？」
鄧粹又道：「我給鄧將軍分析一下：敵軍會從北方進攻大楚，這是確定無疑的，很可能已經動手了，咱們現在回大楚，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有兩種可能，一是楚軍大勝，咱們沒機會立功，連熱鬧都沒得看，二是楚軍大敗，咱們仍然沒機會立功，卻要立刻頂上去，面對敵軍主力，指揮作戰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勝亦無功，敗則有罪。」
關頌帶兵五千，鄧粹也不謙
崔宏接到人與信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正在返回大楚的途中，看信之後怒不可遏，可是一切都遲了，再快的馬匹也追不上那四千人。
鄧粹找了一眼，大廳里儘是野獸一般的飢餓士兵，新到的士兵盯著角落裡的骨頭，悄聲議論。
先鋒軍只帶著隨身口糧，關頌請求鄧粹等人立刻隨自己離開，去與崔太傅匯合，共同返回大楚，「戰爭結束了。」
鄧粹點頭，「敵軍害怕後路被斷，因此全力進攻虎踞城，你遇到的幾千敵軍，本是用來攔截我們的後路，嘿，好像我們會逃走似的。還有一個原因，入夏以來，敵軍攻勢放緩，我與張將軍當時就有猜測，敵軍很可能調走了一部分，正是趁勢反擊的最佳時機，可惜我們手中士兵太少……」
張印張張嘴，嗯了一聲。
關頌皺起眉頭，「這樣算不上大功啊。」
關頌不明白鄧粹為何總是對這件事感興趣，可鄧粹官職更高，他只得回道：「四千多人，不到五千。」
數千名楚軍先鋒到達虎踞城，所見場景令他們大吃一驚，剛剛築好沒多久的新城，經歷過不知多少次火燒刀砍，已經變得如千年古堡一般破舊，但是依然屹立不倒，城內只剩二百余名將士，個個面
又過數日，離楚界玉門關不遠，崔宏接到消息，敵軍主力出現在塞北，碎鐵城失守，神雄關岌岌可危。
淑妃鄧芸最了解自己的兄長，她猜得一點沒錯，鄧粹「扣」下了一部分楚軍。
關頌笑道：「我明白了，因為有兩位將軍守衛虎踞城，堵住了前往西域的要道，敵軍無法大規模通過，只能一點點過去。」
鄧粹在虎踞城裡信口開河，但他的猜測是對的，神鬼大單于的確將主力軍隊全都調往北方，在他的預計中，楚軍絕不會繼續西進，一聽說北方有險，更是會快馬加鞭地返回楚地。
「聽說神鬼大單于的領土北抵草原，南至大海——我要看看大海。」
「關將軍怎麼糊塗了？神鬼大單于主力移于北方，後方必定空虛，此去再往西，風俗與西域相似，儘是一些小國，被迫歸順敵人，聽說楚軍來了，必定搶著投降，這還不是大功？」
「崔太傅當了兵部尚書？」鄧粹看了張印一眼，「陛下做事……也挺出人意料。」鄧粹向前探身，語重心長地說：「關頌，你從軍也有十幾年了，熬到現在不過是名普通將領，封侯了嗎？」
「覺得敵軍如何？」
「別管他，人家已經封侯了，只要守住虎踞城就算立大功，跟咱們不一樣。」
「他們……沒準備好吧？」
鄧粹並不糊塗，他有一個計劃，無論如何，自己的這點軍隊不是敵軍主力的
「當然，敵軍主力已經轉向北方，留在西域的兵力不多，只有七八千人，被關將軍剿滅數千，剩下的不過三四千人，只會衝鋒送死，絕不是咱們楚軍的對手。」
「本事，封侯者個個都有本事嗎？福分，你做什麼虧心事了，好運就不能落到你頭上？單說辟遠侯，他憑什麼封侯？就是因為當年膽子夠大，在沙漠中迷路，貽誤了軍機，他一想，反正已經如此，往後退要受罰，不如闖一下，於是率軍深入，竟然遇見了戰敗逃亡的一批匈奴王公，來個一鍋端，立功封侯。」
「鄧將軍有沒有想過，敵軍聲勢浩大，為何進入西域的只有區區數千人？」
關頌有點心動，但是仍猶豫不決。
「你的父母滿足嗎？兄弟子侄滿足嗎？夫人滿足嗎？」鄧粹察言觀色，「關夫人是大家閨秀吧？下嫁給關將軍，就是看中你前程似錦，關將軍卻不思進取，送到手裡的大功不要，升個小官兒就滿足了，回去之後怎麼向夫人交待？」
援兵終於來了，帶隊的將領名叫關頌，認得鄧粹，剛一進城就接到命令：「交出食物。」
「入鄉隨俗，到了西域，你得學會就地取材，糧草不夠，邊打邊搶啊。」
「敵軍攻打虎踞城將近一年，還有什麼沒準備好？」
關頌尋思再三，也一拍桌子，「那就聽你的，大丈夫立世，總得冒一次險。可是有一句話說在前面，鄧將軍官職
「我……只守城。」張印道。
倖存的士兵狼吞虎咽，目光在馬匹上掃來掃去，令新到的將士心驚膽戰。
關頌大吃一驚，也不管官職大小了，立刻搖頭，「不行，我奉命帶這支軍隊尋找兩位將軍，頂多留五百人守城，你們都跟我走，立刻就走，去見崔太傅，他現在是兵部尚書，鄧將軍有什麼想法跟崔太傅說就是。」
關頌搖頭笑道：「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福分。」
鄧粹不降，張印也不降，麾下的士兵則到了不思不想的境界，麻木地遵從兩位將軍的命令，麻木看著同伴一個個倒下，麻木地吞下入口的一切東西。
鄧粹本計劃開春之後獲取支援，結果一直等到深秋，糧草匱乏，戰士們吃光了馬匹，最後被迫無奈，甚至開始吃人，有戰死的同伴，也有倒下的敵人，敵軍發現這一點之後又驚又恐，退後數十里，每次攻城失敗之後，都要儘快將屍體帶走。
「能有多大功勞？大功屬於崔太傅，他家不知又要多幾位列侯，你頂多官升兩三級……」
「笨蛋，這是聲東擊西之計，不對，是『聲西擊東』，神鬼大單于假裝進攻西域，吸引楚軍到來，真正的進攻方向必是北方，有匈奴人帶路，他們知道該打哪裡。」
張印不吱聲，鄧粹打了一個久違的飽嗝，「關將軍與敵軍交過陣了？」
鄧粹只管吃，幾乎吃下三個
一個月之後，關頌又開始害怕了，翻越一座小山時，他問：「鄧將軍，咱們究竟要打到哪裡？」
鄧粹與關頌擊敗了一支敵軍，搶到了所需的糧草，一路西進。
關頌更是嚇了一跳，他年紀大些，在與鄧粹交往時卻一直處於下風，被鄧粹連勸帶嚇，什麼疑問也沒了，「我帶的糧草不多，只夠十天之用。」
鄧粹重重地一拍桌子，將整個大廳的人都嚇了一跳，「我們在虎踞城堅守將近一年，幾乎天天與敵軍打交道，連這點消息都探聽不出來？」
「你遇到的只是僕從軍，他們更像是奴隸，而不是戰士，都有家人被神鬼大單于扣押，進則一人死，退則全家亡，敵軍主力根本就沒來西域。」
「真能那樣，我就滿足了。」
「那兩位將軍就更應該隨我一塊回京了。」關頌不是特別關心，他只管自己的任務，大楚的整個防衛要由兵部以及朝廷決定。
但他們守住了虎踞城，全仗著張印最初的堅持，建牆時務求厚重高聳，令敵軍好不容易運來的器械難以發揮作用，只能憑人力硬攻。
城牆的缺口也被堵住了，鄧粹最初利用這處缺口驚疑敵軍，堅持了幾個月，然後就地取材，用剩下的亂石與屍體築了一段城牆，又堅持了幾個月。
「是啊。」
鄧粹起身，大聲道：「此一戰若不令關將軍封侯、眾將士富貴，鄧某賠命給你們！」
「敵軍真會繞路北方？」
鄧粹的心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