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是楚軍還是海盜？
欒凱早早醒來，乾嘔了幾下，摸黑走出船艙，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船艙里啊，跟大家擠一塊。」
林阿順稍轉過身，刻意壓低聲音，「當船上的人都死了以後，大家怨氣不散，就會變成鬼，船也變成鬼船，永遠在海上漂泊，連地獄都去不了，更沒機會投胎。」
欒凱推開林阿順，過去給黃武兒解開繩索，「老大不小了，還玩兒？」
「海盜能上岸？」
欒凱撓頭，「黃將軍對我不錯，他要是真讓我陪葬……」
「此一時彼一時，黃將軍現在要當忠臣了。」
「差不多，但我們手裡不拎人頭。」
林阿順根本不信，「原來這就是黃將軍想出來的主意，要用你欺騙爪哇國使者？」
「這麼久？我覺得……我快要不行了。」欒凱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
「我叫欒凱，不做無名之鬼，待會我去勸黃將軍，爪哇國要是讓咱們上岸，一切好說，要是不同意，干他娘的，黃將軍搶財寶，你們搶女人，我就想要張床，擺在最穩當的地方，踏踏實實睡一覺。」
林阿順還是不信，欒凱卻當真了，「太好了，只要能上岸，皇帝、皇叔、太上皇……隨便你當。」
天還沒亮，甲板上坐著另一個人，嘿嘿笑道：「傻瓜，這裏沒有冬天，總是這麼熱。」
欒凱轉身道：「當海盜沒啥不好，只要能上岸就行。」
「出來多久了，怎麼還不到冬天？熱得人心發慌。」欒凱大聲問道。
欒凱怒道：「你在騙我？」
「閉你娘的嘴，我跟黃將軍一聲喝過酒、唱
「你想殺黃將軍，我先殺你。」
屋子裡很黑，林阿順只顯露出大致的輪廓，嘿嘿笑道：「小兔崽子胡說八道。說真的，欒凱，我有個主意，能讓咱們今天就上岸，你願意加入嗎？」
林阿順從前是一名海盜頭目，現在是副將，卻沒有半分將軍的模樣，坐在那裡像是一隻木桶，「黃將軍這回失算了，大楚的名號沒用，南洋諸國根本不承認咱們是楚軍，只賣食物，不準咱們上岸。」
「我這人嘴笨，我勸不服，你們接著勸，總得讓黃將軍同意當好漢。」
欒凱跟在後面，困惑地說：「幹嘛？你是要把這小子吃了嗎？」
「我會寫字，你會嗎？沒有我，你們這一路上的所作所為永遠無人知曉，有朝一日回到大楚，想領功都沒個憑據。」黃武兒大聲道。
欒凱走到那人身邊，靠著船幫向外望去，黑黢黢的夜色中，隱約可見遠處的幾點燈火，那就是陸地，相隔不遠，卻不允許他們上岸，「沒冬天？這裡是地獄嗎？地獄也得讓人上岸吧。」
「黃將軍呢？獨自住在大屋子裡，寧可與這種小兔崽子分享，也沒讓你去同住，這叫對你不錯？呸，他根本沒將你當回事。」
「真的？」
黃武兒再也忍耐不住，側行兩步，叉腰站立，朗聲道：「林阿順，放尊重些，我的真名不叫黃武兒，我姓韓，叫韓鍈，乃是武
「誰知道，看黃將軍怎麼跟爪哇使者談吧，弄不好連食物和水也不賣給咱們了，那才是倒霉。咱們都會餓死在船上，聽說過鬼船嗎？」
「嘿，小兔崽子口氣不小，難道你是黃將軍的乾兒子？」
「咱們能上岸。」黃武兒肯定地說。
「黃將軍還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有證據，今天會向爪哇使者出示，他們肯定會接納這支楚軍，讓咱們上岸。」
林阿順不回答，進到房間里，先用破布將黃武兒的嘴堵住，又找來繩索將他牢牢捆住，扔在一邊，拍拍手，對欒凱道：「這小子偷聽咱們說話，要向黃將軍告密。」
欒凱感到頭暈，轉身坐下，「咱們多久沒上岸了？」
「你只是個會字的小免崽子，什麼時候成大楚使者了？」
少年吃痛不過，唉呀叫了幾聲，服軟了，「鬆手，快鬆手，我也姓黃，叫黃武兒。」
「我沒騙你，我是說你既然願意懇求使者燒船，幹嘛不求上岸？」
林阿順點頭，「運氣好的話，爪哇國會派人把船燒掉，咱們也跟著化成灰，就不會變鬼船了。」
「當然，我們海盜……現在不是海盜了，船上掛著大楚的旗號，可是既然人家不認，咱們不如再當海盜。」
林阿面呸了一聲，「對你不錯？上船之後，你睡在哪？」
「雲夢澤的好漢也是這樣吧？」
「嘿，你這個小兔崽子……」林阿順上前要打，卻不敢
「我寧願化成灰，等使者來了，咱們好好跟人家說，讓他們把咱們燒了吧，燒乾凈一點。」
林阿順往甲板上啐了一口，沉默了一會，「大家其實都願意再當好漢，就是黃將軍不願意。」
「他倒是有這個意思，可他沒這個資格。」黃武兒語氣狂傲，再次掙扎，「放開我！」
欒凱不語，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啊？變鬼了還要晃蕩下去。」
林阿順嘿嘿地笑，正要開口，欒凱突然喝道：「餓不死的王八蛋，好大胆啊。」
欒凱呵呵笑道：「原來你是皇叔，可你怎麼比皇帝還小呢？」
天邊泛亮，林阿順打量少年，「你叫什麼？是誰的人？不睡覺跑出來幹嘛？」
林阿順是頭目，擁有獨立房間，大步走去，少年掙扎得越用力，他的手臂夾得越緊。
「勸勸他，他從前不也是好漢嗎？」
欒凱也走過來，「我有印象，你是黃將軍在東海國招來的人，給他當親兵。」
「不僅能上岸，還能搶他們的財物、睡他們的女人，一手人頭，一手大碗喝酒，這才是英雄好漢該過的生活。」
「呵呵，小子嘴挺硬。」林阿順手上加勁，論武功他比不上欒凱，卻有一膀子蠻力。
「這是大家的船，人人管得著。」
林阿順馬上堆起笑臉，「逗你玩呢，你還當真了。」
「你憑什麼保證？」林阿順不屑地說。
黃武兒自己掏出嘴裏的破布，呸呸幾聲，急切地說：「欒凱，別信他，林阿順要背叛黃將軍，他在勸你殺死黃將軍呢。」
林阿順減弱力道，卻沒有鬆手，皺眉道：「黃將軍怎麼連這種小兔崽子也帶上船了？浪費食物。」
少年唔唔地叫喚，林阿順上去踢了一腳，等少年老實了，他向欒凱道：「我們也勸不服呢？大家就這麼陪葬？黃將軍是忠臣，咱們能得到什麼？」
黃武兒急忙道：「別聽他的，是楚軍還是海盜，只在一念之間，今天殺死一國使者，在南洋諸國眼裡，咱們就與海盜無異。」
「沒有，什麼是鬼船？」欒凱的聲音微微發顫。
「當不當海盜不重要，爪哇國對大楚不敬，得懲罰一下他們，黃將軍猶豫不決，咱們幫他拿主意。」
「我叫什麼不關你事，我是黃將軍的手下，你們不也沒睡覺？」
鄧粹又一次孤軍深入，大楚還有一支軍隊被困在了海上。
「半年了吧。」
黃武兒卻很自信，「南洋諸國之所以不相信咱們是楚軍，是因為軍中沒有真正的大楚使者，從黃將軍到你們，都是一副強盜模樣，自然難以取信諸國。」
林阿順鬆手，不等黃武兒走開，一把將他夾在左臂下，右手堵住他的嘴，向欒凱道：「去我的住處。」
「不用變，我就是。」
「你們是大楚水軍，不是海盜！」黃武兒躲在欒凱身後喊道。
欒凱在雲夢澤長大，自以為熟知水性，在海上待過幾天，沒覺得有何特異之處，直到進入遠洋之後，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海洋的威力，船上的晃動永不停歇，無論晝夜，他連做夢都是在游泳，疲憊至極，陸地明明就在眼前，他卻怎麼也游不過去。
「告密？告什麼密？」欒凱更加困惑。
「不能，忠臣只能讓咱們在海上飄蕩，一直到死，黃將軍沒準還有人記得，咱們算什麼？生是無名之人，死是無名之鬼。」
「對啊。」欒凱興奮地說。
「難道你能變出真正的使者來？」林阿順更不屑了。
「你保證？」
林阿順自知不是欒凱的對手，聽到這句話，嚇得魂飛魄散，一翻身打算滾到一邊去，剛彎下上半身，手肘還沒碰到甲板，欒凱已經站起來，衝著斜前方道：「是誰？給我滾出來。」
「誰說我敗了？」欒凱抬起頭，慢慢地又垂下，「敗就敗了吧，敵人太強大，而且沒完沒了。你說咱們今天能上岸嗎？只要一天，能踩在實地上，不來晃來晃去，我就能恢復。」
欒凱轉身看向林阿順。
「我保證。」
「嘿，武功高強的欒凱，黃將軍手下第一猛將，竟然被大海打敗了？」
「誰說要殺黃將軍了？咱們殺爪哇使者，使者一死，爪哇國必然大怒，到時候黃將軍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幹回老本行……」
林阿順這才明白過來，欒凱呵斥的不是自己，只覺得全身虛脫，冷汗直冒，隨即遷怒於偷聽之人，也站起身，幾步走過去，從桅杆後面拽出一個人來。
那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年，瘦瘦小小，相貌頗為清秀，使勁兒甩動手臂，想要掙脫林阿順的掌握。
林阿順笑道：「接著剛才的話說，如果黃將軍不聽勸，你要怎麼辦？」
「忠臣有屁用，能讓咱們上岸嗎？」
「那是黃將軍的事，我管不著。」
林阿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