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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守城無計

第五百二十五章 守城無計

「名聲就是這麼虛無,那麼多豪傑白死了。」不要命說。
崔宏目瞪口呆,好一會才說:「這、這不可能啊。」
韓孺子嘆息一聲,緩緩坐下,「你們立了一件大功。」
「所以京城和函谷關至少要守三個月。」
「滿倉城被燒了?」
「『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卻能蠱惑一批望氣者興風作浪,很有意思吧?」韓孺子笑了笑,「謝謝,朕希望你能多留幾天,我還要再與你聊聊楊奉,現在,朕要忙著守城了。」
「很早,那時候我才十幾歲,為了博取名聲,連命都可以不要,結果真的差點將命丟掉,是楊奉救了我,他對我說,你欠我一條命,從現在起,你的命是我的,不能再隨便捨棄。」
「太好了!」崔宏心中一松,可這股高興勁兒沒能持續太久,很快就煙消雲散,「滿倉城一毀,敵軍難做長久打算,可是憑藉多半個關中的積糧,敵軍堅持幾個月還是可以的。」
不要命點點頭,像背誦一樣繼續道:「這支軍隊馬匹很少,沒走大路,由山中小路穿行向北,避開了大批敵軍。大概二十天前,我們偷襲了已被敵軍佔據的滿倉城,把它燒掉了。」
奏章分為兩摞,一摞是普通內容,另一摞更高些,全是眾人提出的守城建議,韓孺子一份份細看,沒有出色的奇計,基本都已經實施過了。
不要命皺起眉頭,「那只是一個不知真假的故事。」
敵軍遠道而來,能堅持多久,全看糧草供應,滿倉城若是落入敵手,京城就得準備持久防守,士氣將會大受影響。
「什麼意思?」
「陛下應該比我更了解楊奉。」不要命看著皇帝,「我倒希望陛下能給我一個解釋。」
「望氣者是後來的事,楊奉一開始沒有明確的目標,只說這個組織必然隱藏極深,官越大,反而越看不清,所以他要當太監,從至微之處著手。齊王叛亂之後,楊奉將目標定為望氣者、定為淳于梟,幾乎到了發狂的地步。可是在雲夢澤,當他得到那本書之後,卻對我說『不過如此』。」
「如今天氣已冷,不到開春,塞外難以開戰,至少還要三個月。」
由京城通往函谷關的道路,少半被敵軍佔據,多半由楚軍控制,臨時壁壘一座接著一座,哨所林立,無數雙眼睛盯著路上的一切,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要命仍然一路潛至函谷關城門外,才被發現。
城外,眾多壁壘橫貫道路,只留小門以供出入,看似森嚴,可都是臨時建成,經不得猛攻。
「稍等,楊奉……」
「帶我見皇帝,我有前線的消息。」不要命全身血跡與塵土,嘴唇乾裂,眼中布滿血絲,身體瘦骨嶙峋,像是剛從地下爬出來,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我不知道,也沒問,楊奉就說了這四個字,然後就天天抱著那本書,也不看,只是抱著,得病也不治,好像故意等死。瞧,這就是我覺得他奇怪的地方:執著的時候,比我當初追求名聲更甚,放棄的時候,卻一點理由也沒有。我是因為怕死,看破了名聲的虛幻,楊奉是為什麼呢?我想不明白。」
韓孺子沒法安坐在屋子裡,帶人出去巡視一圈,登上城牆查看,函谷關雖然比不上京城高聳,卻比一般城池堅厚得多,可崔宏說得沒錯,神雄關沒擋住敵軍進攻,函谷關也很難。
瞿子晰守城時已經下令在必要時燒掉滿倉城,結果命令尚未到達,敵軍已經攻破小周城,大舉南下,將滿倉城佔領了。
韓孺子早已倒背如流,故事說太祖韓符追查陳齊後人,為此威脅天下豪傑,結果有數名豪傑寧肯當眾自殺,也不願意透露陳家人的行蹤,一位陳家子孫自殺謝恩,太祖不得不撤回威脅,以了結此事。
崔宏求見,再次代表群臣提議皇帝退至洛陽,「敵軍這些天來一直在向東調動,顯然是要在天氣更冷之前進攻函谷關,對京城的攻勢據說也是晝夜不停。臣等以為……」
「南直勁和其他人呢?」
有人教過他簡單的規矩,不要命拒絕遵守,站在皇帝面前,不跪不低頭,只是稍一拱手,直接道:「大概一個多月前,關中前鋒將軍南直勁赦囚組軍,又在城外招了一批人,總共一千餘人,前去與敵一戰。」
「望氣者。」
「當然。」
大敵當前,楊奉的事情不那麼重要,可韓孺子想守城之計已經想得頭疼,需要休息一下。
「只說一件事吧,楊奉一直在查找一個神秘組織,甚至不惜為此當太監。」
入夜不久,太監進來通報,說那個「不要命」醒了,還想再見皇帝。
韓孺子騰地站起身,將身邊的幾名太監與侍衛都嚇了一跳。
「南直勁?」韓孺子大為意外。
不要命得到了很好的招待,吃了一點食物,洗了澡,換上新衣服,本來還想讓他先睡一會,不要命搖頭,「讓我先跟皇帝說幾句話。」
洛陽更守不住,崔宏只得道:「楚地廣大,洛陽並非最後的退路。」
南直勁品級不高,組建的義軍規模不大,在京城還能向外傳遞公文時,急事、要事眾多,對這件小事沒有提及,韓孺子因此一直都不知道。
不要命打個哈欠,「話說完了,我該去睡覺了。」
韓孺子這幾天一直被此事所困擾,前方撤下來的將士聲稱滿倉城沒來得及燒毀,不要命卻帶來截然不同的消息。
「所以京城與函谷關一定要守住,將敵軍困在關中,數月之後,塞外楚軍才有大勝之機。」
「朕是不會離開函谷關的。」韓孺子道。
這一聽就像是楊奉說出的話,韓孺子露出微笑,「所以你叫不要命,其實是想要命?」
「多謝壯士義舉。」韓孺子對不要命比較客氣。
「名聲……這麼說來,你應該非常了解楊奉了?」
不要命短促地笑了一聲,「我去過京城,但是沒能進去,向城牆上喊了幾聲,上面的人說皇帝可能在函谷關,我想陛下也應該知道這個消息,於是就來了。」
「有人親歷此戰。」
「等我睡醒再說吧,真是困了。」
「朕會三思,但是只思一件事,如何守城。」
韓孺子很久沒見過不要命了,微笑道:「壯士從何而來。」
「你很早就認識楊奉了吧?」
看著不要命走出去,張有才忍不住道:「江湖人真是不懂禮貌。」
「嗯,楊奉生前交待我這麼做的。」
「他們懂禮貌,只是江湖的禮貌與朝廷不同,能得到不要命的一句承諾,有時比千軍萬馬還有用,可惜,朕得不到此人,楊奉卻能。」
韓孺子還是想不出主意,迴轉行宮,繼續翻閱奏章。
士兵們大吃一驚,層層上報,最後得令,將這人送往臨時行宮,皇帝竟然真的認得這個叫「不要命」的怪人。
崔宏還是覺得做不到,但是沒有再多說,躬身道:「望陛下三思,臣等死不足惜,唯陛下不可有一點閃失。」
「我沒看到,不過以當時的情況看,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則的話他們是逃不出來的。」
「名聲……名聲……真的虛幻嗎?」
崔宏心中嘆息,他與皇帝名為翁婿,卻從來沒有過互信,關係最近的時候也只是平常的君臣,有些話很難說出口,可今天必須破例,即使屋子裡還有不少外人,崔宏也得說。
張有才吃驚地看向皇帝,覺得陛下謙遜過頭了。
「全是南直勁的功勞,剩下的人不是為錢,就是為了名聲。」
不要命又點頭,「我親眼所見,至於燒到什麼地步,我就不知道了。敵軍很多,大家浴血奮戰,南直勁對我說,燒掉滿倉城是件大事,應該讓京城的大臣知道。」
韓孺子也緩緩搖頭,「我跟你一樣,看不透這個人。那本書被毀掉了,只剩下三頁,記著一個故事,與名聲有些關係。」
「知險而進,足為真英雄,錢與名聲,乃是當然之事。」
韓孺子沉默片刻,「在你眼裡,楊奉怎麼個怪法?」
「雖經徵調,函谷關內外也只有不到兩萬楚軍,路上所設關卡壁壘,只能暫緩敵軍攻勢,敵軍一旦發起猛攻,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必至關下。函谷關與神雄關類似,神雄關沒能擋住敵軍,函谷關也不能,比京城還要危險。陛下至尊之體,若是陷於城中,則臣等死罪,天下更將因此無主。」
「想辦法,大家都要想辦法。嗯,剛有一個好消息,滿倉城被燒掉了。」
「可名聲也有實在的一面,太祖畢竟因此妥協了,陳氏後人也沒有滅絕。」
「這個名字用來提醒我自己當初的年少無知。」
能用上的招數都用上了,卻沒有一招萬無一失。
「是你將他們從湖縣接走的?」
「天下雖大,一退就得再退,總有退無可退之時。太傅不必多言,朕明白形勢危急,可也明白一個道理,有些事情必須知其不可而為之,朕別無選擇,大楚別無選擇,唯有死守關卡,直到塞外可以一戰。」
做成這件事的竟然是南直勁,韓孺子怎麼也想不到。
崔宏告退,韓孺子知道,太傅還會再來,他必須想出一個辦法,增加守城的勝算,同時也能說服群臣。
不要命吃飽了飯、睡足了覺,神色好了許多,舉止也客氣了一些,拱手時稍稍彎了下腰,說話時仍然開門見山,「楊奉妻兒都在京城。」
「真的?」崔宏眼睛一亮。
不要命搖頭,「我和他相識多年,但是很少交談,他有事直接交待我做,我有事也是直接告訴他,楊奉在我眼裡是個怪人,對他,我一點也不了解。」
「陛下會解京城之圍,救出楊奉妻兒吧?」
韓孺子尋思一會,問道:「函谷關若是失守,敵軍東出,洛陽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