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大楚使者
這話跟沒說一樣，東海王只好自己想主意，剛坐上馬背，崔騰匆匆跑出來，向東海王道：「陛下說他就不送行了，祝你們一路順風，能不能回來不重要，關鍵是一定要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務。」
東海王拍馬離去，崔騰在身後大聲道：「東海王，大楚就需要你這樣的忠臣！」
東海王發現自己緊張了，咳了一聲，臉上擠出微笑，大聲道：「有人會說楚語嗎？」
眼前豁然開朗，至少三十人同時扭頭看向客人，有衣飾華麗的男子，還有戴著面紗但是並不羞怯的女子。
趙若素終於開口，「我嘆陛下還是愛用奇招、虛招，指望用兩條亦真亦假的消息驚嚇敵軍。」
趙若素不太愛說話，東海王笑道：「你是『罪上加罪』，我是『九死一生』，還有什麼話不可說、不敢說？」
有些話本應等見到神鬼大單于再說，可東海王忍不住了，擔心再過一會自己心中的鬥志與銳氣將要消息，於是大聲道：「我只知道一種死法，就是不屈而死，請你轉告神鬼大單于，大楚天子開出條件：如果你們立即撤出楚地，大楚就會召回已經攻入你國的兩支楚軍。」
東海王心中一緊，這兩個消息對敵人來說顯然不是意外。
當天夜裡，一行人入住一座小小的軍營里，東海王邀趙若素共同用餐，喝了幾杯熱酒驅寒，東海王問：「今天早晨出發的時候，你因何長嘆？」
……
很快有幾名僕人抬來一隻大桶，讓客人沐浴。
東海王不吱聲了，
沐浴持續了多半天，除了喝水之外，不給任何食物，東海王又累又餓，快要虛脫了，躺在床上卻睡不著，翻來覆去，心想，自己和王妃還沒有一男半女，實在是失敗。
東海王眨眨眼睛，他與趙若素正好相反，以為這種時候什麼招數都可以用，只擔心這一招沒用。
次日午時過後，東海王被叫出去，乘坐一頂樣式古怪的軟轎，前去面見神鬼大單于。
中年男子走過來，其他人紛紛讓路。
「使者當中總得有一位不怕死的人。」趙若素平淡地說。
東海王別無選擇，開始思考如何傳遞消息，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語言就不通，需要三名通譯接力合作，雙方才能互相聽懂。
「陛下為何派你跟來？」東海王疑惑地問，他是皇帝的弟弟、宿衛軍大司馬，起碼表面上地位極其尊崇，趙若素卻是一名連職務都沒有的待罪閑人。
「走一步算一步吧。」
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東海王已經被凍得全身顫抖不已，轎子終於停在一頂巨大帳篷前，幾名奴僕上前，將客人從轎子上抬下來，送上另一頂小轎，這回行程比較短，直接抬進了帳篷里。
「這是陛下說的話？」東海王面露惱怒之色。
趙若素點頭贊道：「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術，陛下若堅持以此治國，則天下太平。」
「兩支？」
楚使被送
「那你跟我一塊去吧。」東海王冷冷地說。
通譯沒在，護送者低頭前行，一個字也不說。
東海王一拍大腿，「對啊，我也覺得此招難以奏效。」
楚使沒有立刻得到接見，而是被送到一頂帳篷里，來了幾名奇裝異服的貴人，藉助通譯向他們傳達面見「正天子」的規矩：
「閣下怎麼稱呼？」
自從進入敵軍範圍之內，趙若素更不愛說話，但是腰板越發挺得筆直，就算騎在馬上跑一整天，也從不肯彎腰露出疲態。
趙若素離開，東海王心裏空落落的，盡量什麼都不想。
東海王也挺起身子。
先要沐浴更衣，一天之內只喝水不吃飯，待身上全無異味之後，才能面見「正天子」。
東海王正要開口，忽然警醒，這人不是神鬼大單于，這間屋子甚至不是正廳，而是等候召見的前室。
東海王做好了抗爭的準備，目光掃過，很快落在一名中年男子身上，在一群高鼻深目的異族人中間，此人更像是楚人或匈奴人，身邊沒有人靠近，地位應該最高。
趙若素搖頭，「我只說這是奇招、虛招，沒說不會奏效，恰恰相反，我覺得這一招很可能激怒敵酋，楚軍只要能擋住最初的怒意，這兩條消息就會發生效力，令敵軍士氣大降，甚至發生分裂。」
第一批敵軍是匈奴人，
三天之後，楚軍不能再護送了，從這裏開始，東海王一行由敵軍帶領。
在寒冬里泡熱水澡，本應是很舒服的一件事，可東海王總擺脫不掉一個念頭：這不是沐浴，而是跟洗衣服差不多的清潔，換了好幾次水，每次都要加入不同的香料，其中一些頗為刺鼻，逐漸變得清香。
東海王臉色微變，不管怎樣，趙若素都是一種監督、一種鞭策，他不在，東海王心裏更加沒底。
崔騰連連搖頭，「呵呵，我本事沒你大、地位沒你高、口才沒你好、運氣沒你佳，就不跟去添亂了。記住，完成任務優先，就算不能嚇敵軍一跳，也要爭取多拖延幾天，好讓這邊徵集到足夠的兵力。」
兩人都認可同樣的事實，態度卻截然相反，東海王嘿嘿地笑，不想爭論誰對誰錯。
「我嘆息此招生效之後，陛下更愛用奇、用虛，這絕非帝王之術、大楚之福。」
趙若素盯著東海王看了一會，吐出幾個字：「那就準備吧。」
「我會說幾句。」男子生硬地說。
出發之前，東海王問趙若素：「你有計劃嗎？」
趙若素被分配到另一頂帳篷里，轉身要走，東海王上前攔住，「趙若素，你到底想怎麼做，提前告訴我一聲，都到這裏了，我不可能再有別的想法，以死明志？可以，我能做到，讓我有個準備就好。」
東海王差點開口問出來。
崔騰笑道：「陛下就說他不送行了，其他話是我說的，真羡慕你，有機會為陛下盡忠。」
問什麼答什麼，不可擅自開口。
東海王默默祈禱神鬼大單于能夠拒絕和談，可事態進展偏偏不如人意，雙方來回溝通了好幾天，敵方居然同意接見大楚使者。
第二天早晨，使者一行加快了速度。天寒地凍，東海王冷得直流眼淚，可還是注意到一件事，「楚軍在囤積冰塊，這倒是冬天阻敵的一個辦法。」
趙若素重重嘆了口氣，「見機行事吧。」
趙若素點頭，「不下跪。」
一隊十餘人馳出函谷關，由各處將領接力護送，通過一道又一道壁壘，每過一處東海王都想，此關能堅持多久？守關將士現在還都是活生生的，過不了多久就將伏屍雪地，這些人心裏知道嗎？不害怕嗎？
東海王發了一會呆，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發現酒已經涼了，喃喃道：「陛下的手段真是越來越狠了，我總算明白陛下為何對得罪者時常寬容了，分明是要物盡其用，讓咱們以死效忠啊。」
貴人退出，東海王拿著紙對趙若素說：「咱們若是全數照做，也就沒臉再回去見陛下了。」
敵酋規矩繁多，說完之後，又拿出一捲紙，上面以三種語言將每一項規矩都清清楚楚地列出來，其中包括楚語。
東海王真想狠狠一腳踹過去，勉強忍住，回道：「好吧，去見敵酋，但是不下跪？」
「我是大楚天子的親弟弟，你也該稱我『殿下』。」
帳篷墊起一人多高，帷
使者繞過京城，繼續北上，東海王遠遠地望了一眼，京城尚還屹立，但是城牆破損，累累傷痕、燒痕，令人觸目驚心。
「其他人呢？」東海王問，只有他一人乘轎，趙若素等人都不見蹤影。
「啊？你不也是這個意思？」
每次回答問題，都要口稱「天下共主」，自稱「惶恐之奴」。
男子笑了，「果然是來送死的。」
「一支由西域虎踞城出發，另一支一年前由海路進攻，此時已經登岸了。」東海王盡量表現得自信。
男子大笑，用別種語言說了幾句，帳篷里的人全都發出笑聲。
下跪時雙手著地，手心衝上，親吻地面三次，然後以額頭觸地，未得允許不可抬頭。
「京城守不了多久。」東海王更小聲地說，瞧了一眼趙若素。
「以死明志。」東海王小聲道。
「我乃正天子堂兄，你該稱我『殿下』。」
男子臉色一變，「注意你的用詞，送死者，死法有許多，你想挨個嘗試一遍嗎？」
「距離這麼短。」東海王自言自語，心裏有點發慌。
「可你仍然嘆息？」
趙若素嗯了一聲，半晌才道：「敵軍遲遲不肯發起進攻，必是準備充分，冰塊能擋多久？」
男子的輕視反而讓東海王丟掉了恐懼，正色道：「我是來送信談判的，大楚天子有話要對神鬼大單于說。」
趙若素斜睨東海王，「你不相信此招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