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風雨如晦人如鬼（六）
劉縯一愣：「察舉……還有太學……那些又是什麼東西？」
「主……主人……？」身後的任光不明所以地看著劉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好啦，阿秀，你今天來找哥哥做什麼？」劉縯望著劉秀問道：「你不是應該好好在舂陵讀書么？」
他怎麼沒按套路來啊！！
在劉稷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他的左臂已經被壓在了后腰之上，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劉氏當興，李氏為輔。」
寒光一閃，劉縯手中的短刀已經向著劉稷的咽喉劃去，快得猝不及防。
「哥，你就算真想砍個弟弟找樂子，也不該找他啊。」
原本坐在地上的巨大身體被重重一擊，翻了半圈，狼狽地摔在了案上。堅實的几案被劉稷的重量加上下落的衝擊一下壓垮，散成了一堆碎片。
顧不得再去考慮對方就是自己想要投奔的劉縯了，依照長年來村頭打架的本能反應，劉稷一個後仰，同時右拳已經向著劉縯的臉重重揮了過去。
「別問那麼多了。照做就是。」劉縯皺著眉頭，胡亂揮了揮手。
望著劉縯緩緩彎起的嘴唇，在臉上划起一道邪氣的獰笑，還有他手上閃著寒光的短刀，劉稷頓時呆住了。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聽在了劉縯耳中，卻彷彿轟雷一般炸響。原本邪氣的笑，也頓時僵在了臉上。
「這是……為什麼？」劉秀疑惑地問道。
「還真是……我弟弟……」
劉縯望著劉秀的嘴一張一合說個不停，心中卻一片失神。
劉秀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神里卻滿是興奮：「哥……你居然連這些都不知道？所謂察舉，就是郡國向太學推薦合
「太學……好像是五年吧……」劉秀低頭想了想：「不過，也說不準五年之內，我就在策試里被選中，外放為官了呢！」
「趙成？什麼鬼名字。」劉縯冷哼了一聲，推開一扇門走了進去，坐在了矮几旁地上的軟墊上，靠著牆壁。
「哥……不是你自己之前常跟我說的么，在外面不要胡亂報真名。」趙成拉著劉稷坐下，沖他笑了笑：「我不叫趙成。我的真名是劉秀，字文叔。」
既然弟弟來了，而且還跟那頭腦不清楚的壯漢是一起來的，那劉縯自然便不能再動手了，總得找個清靜地方，先把事情問清楚。
「喂，趙成，你真是劉縯的弟弟？」一邊跟著劉縯走上樓梯，劉稷一邊伸出手，輕輕捅了捅趙成的肩膀，壓低聲音問道：「可是……你又不姓劉，怎麼能和劉縯是兄弟？」
湊著一個少女纖纖素手端來的酒杯一飲而盡，李通緩緩閉上了眼。而他藏在袖間的手指，卻在暗自飛速掐動著。
「算了啦。他倒是好像真的挺崇拜你的。」劉秀笑了笑：「你就……收他當個手下好了，反正也確實挺能打的。」
弟弟……要去長安了？
難道不應該是聽說自己特意跑來宛城投奔他的時候，立刻感動得流下兩行眼淚，宣告這宛城自現在起，有自己的一半么？
「不是我叫
……
「要去多久？」
「去……長安？」
……
「喔……」雖然不知道劉縯為什麼好像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但劉秀還是被那情緒影響到了，只點了點頭。
然後，他看見了對面自己剛收的小弟，那個叫趙成的年輕人抬起了頭來。
「誰讓你在樓下喝酒的！還敢叫姑娘陪！不學好！」
這……這和原來設想的不一樣啊！
「不想死的話，就少說話。我哥哥可是真的殺人不眨眼的。」趙成皺著眉頭，輕輕白了劉稷一眼。
看著對面隔間詭異的反轉，李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饒有興緻的笑意。
自太祖高皇帝劉邦取得天下以來，這劉氏宗族開花散葉，也不知有多少萬人。只不過是同宗而已，難不成全天下姓劉的，都能跑到宛城來，打著自己弟弟的旗號騙吃騙喝了？
趙成笑眯眯地看著劉縯手中的刀，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你都兩個月沒回舂陵了，所以我來找你啊！」
趙成指了指身旁的女孩子，示意劉縯問她。那少女看見劉縯的目光掃來，已經瑟縮成了一團，慌裡慌張地點了點頭。
「哼。」劉縯冷哼一聲：「有沒有碰見你，這傢伙都得來搗亂吧？」
看著劉縯帶著那兩人離去，對面隔間里又變得空無一人，身旁的兩個女孩子，終於停止了顫抖，臉上重新帶上了職業的微笑。
「誰讓你兩個月都沒回家看我，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我已經……
「看，我就說吧，不會有事的。」李通左右在兩個女孩子的耳鬢間各自輕吻了一口：「來，幫我倒酒吧！」
雖然劉縯的模樣看似兇狠，但聲音里的寵溺，卻濃得快要滴出來。
「喔，好……」劉秀乖巧地點了點頭。既然哥哥不想解釋，那他就只照做好了。
「那……」劉縯這才想到這一節，皺起了眉頭來。
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叫做劉縯的男人竟然強橫如此。自己一直引以為豪的大力與身手，竟然在他面前一個回合都走不下來，劉稷的腦子裡頓時變作了一片空白。
「你很想去長安么？」劉縯輕輕道。
劉稷怔怔地看著劉縯的手鬆開，手中的刀噹啷落地，然後轉過身去，輕輕一巴掌抽在了自己新收的小弟後腦上。
看著兩個少女迷茫不解的目光，李通笑著搖了搖頭，抓過一個便對準了紅唇，深深親了下去。
然而劉稷的拳頭卻並沒有打中劉縯的臉。僅僅揮到了一半，劉稷便突然感覺到肘尖一麻，隨後肋間一股劇痛，整個人都天旋地轉了起來。
何況，還把自己手下最器重的任光打成了這般模樣……今天若是讓這叫劉稷的白痴橫著走出曉月樓，劉縯以後也用不著再在宛城混了。
帶著弟弟和那個叫劉稷的白痴，劉縯重新向著樓上走去。之前的那房間，此刻早已滿地鮮血，還未打掃乾淨，劉縯只能讓人重新安排了一間空屋子。
過了良久，他才睜開了雙眼，一道異彩在雙目中
「我沒想到他聞著飯菜的味道，居然進了曉月樓來。而且……」劉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以前每次你帶我來，都是直接領我上樓進你的房間。我還挺好奇……在下面喝酒是什麼樣子的……所以就沒告訴他……這事我也有責任，所以哥你就別怪劉稷了。」
劉縯……難道不應該是聽說自己與他同宗之後，馬上緊緊熊抱住自己，然後向所有手下介紹，自己是他的手足兄弟，摯愛親朋么？
「啊？」劉秀愣愣地看著哥哥。
「當然要去啊！」劉秀誇張地叫了起來：「我那麼用功，才會被選中去長安讀太學！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能放棄！」
「任光。這傢伙空有大力而已，瞅准關節，卸開攻擊，打倒他很輕鬆。記住了么？」
劉縯緩緩扭過頭去，望向隔間內那個自己之前一直沒有正眼瞧過的年輕人。
更不用說，這傢伙連劉縯的面都還沒見過，就在人前如此招搖，真把他自己當成個什麼東西了？幸好今天是來了曉月樓。若是在其他地方鬧騰這麼一陣，劉縯的面子，又該往哪裡擱？
「但是，去了長安，不要再用劉秀這個名字了。你就叫……」劉縯想了想，眼角的餘光看見了還傻不愣登坐在劉秀身旁的劉稷。
劉縯望了望一旁藉機連連點頭的劉稷，嘆了口氣，不置可否。
「阿秀……」
也就是說，自己必須和弟弟……分開了？
「我弟弟，是吧？」
這一拳激起的激烈破空聲，在隔間內呼呼作響。
劉縯突然開口打斷了劉秀的話。
「沒必要吧哥……他只是蠢而已，倒不是什麼壞人。」劉秀苦笑了一下，將自己如何
「這傢伙，你才認識？」劉縯斜斜倚著牆壁，手指遙遙點著劉稷：「剛才你要是沒開口，他現在已經變成屍體了。」
「阿……阿秀？你怎麼在這裏？」
「你……」劉縯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半晌后，卻又搖了搖頭：「算了，你若是想去，那就去吧。」
「很好。碰巧我今天，還真就想砍個弟弟來找樂子呢！」
劉稷縮了縮腦袋。剛才已經被教訓過了一頓，現在在劉縯的面前，他自然不敢再胡亂放肆。
而臉旁，一柄短刀重重插在了地板之上，豎在劉稷的眼前。透過刀刃的反光，恰好能看見劉縯那寒霜一般的臉。
劉縯緩緩向後擰過頭，看著任光臉上幾乎是崩潰的表情，破天荒地對手下露出了一絲苦笑：
「果然，是天選之氣啊……父親大人，你曾對我說的那句話，我終於……信了。」
「可是……」劉秀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苦著臉道：「哥，朝廷的察舉，當然是依照著我的名字。我到了長安，要是改名叫趙成，那怎麼進得了太學？」
劉縯側過頭，瞟了一眼身後目瞪口呆的任光，冷聲道。
剛剛演算中，他竟看到兩兄弟身周有鳳凰振翅。
「你就還叫……趙成吧。」劉縯嘆了口氣：「還有，那個什麼策試……不要表現得太好。朝廷的官員，你不方便做。」
李通臉上掛著放浪的微笑，忘情地與懷中身旁的少女嬉戲著，而他的心中，卻反覆響著父親李守曾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看著劉稷傻不愣登地點點頭，劉縯冷笑了一聲，右手越過肩膀向身後一攤，已經有手下知機地將一柄出鞘的短刀塞進了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