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廟堂高不高（四）

劉秀本不該在這大雪天趕路的。但哥哥劉縯卻突然讓人傳來口信，要他必須立刻回到南陽。

王莽的聲音，自窗口穿過了風雪，飄向了那馬上的騎士。

化名趙成在長安太學就讀，已經五年，劉秀也成為了一個二十四歲的青年。但他心中對哥哥的信任和依賴，卻是與小時候別無二致。所以，哪怕路上的風再烈，雪再大，也擋不住劉秀踏上回南陽的路。

一匹馬，一個人。馬在大雪中凍得哆嗦，一步步的馬蹄扎進雪裡，再艱難地拔出來。馬上騎士披著大氅，頭上頂著斗笠，不僅看不清面目，就連穿著打扮都看不見。

「這裏請。」王睦趕緊輕輕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坐席，對劉秀道，以防他坐到老師的身旁。而王莽看見這一幕，也只是微微一笑，未曾開口。

劉秀轉頭望了望前路，確實風雪已越來越大，天地之前一片茫茫。若是強行趕路，縱使出了城，也未必能找得著方向，乾脆地點了點頭，策馬走到了酒肆門口，下馬推門，上了樓來。

「無妨。若不是這場大雪，你我也無緣在此相會。不過萍水相逢一場，明日你我都不知各自身在何方，難道不也很有趣么？」王莽笑著擺了擺手，又為劉秀添上了酒。

事情緊急，哥哥派來傳信的人，也並不知道詳情，但話中的急切之意卻是很清楚。

「窗外客，可願共飲一杯？」

「多謝兩位，在下叨擾了。」劉秀先在門口行了一禮，才走入房中，向著兩人走去。

「是，多謝太公。」劉秀雙手接過酒杯，一仰頭，一飲而盡。暖烘烘的酒液下肚，在腹中如火團燃燒般，一下給被風雪吹得冰冷的全身帶來了一絲暖意。

只是，越是向前走，風雪卻已經大到了前行都不易的地步。原本路上還有著些疏疏落落的行人，現下卻是一個都看不見了。漫天風雪，幾乎將視線都完全擋住，只能一邊用手遮著面龐，小心翼翼地催馬緩行。

……

「窗外客，可願共飲一杯？」

劉秀推開門，才發現屋內坐著的除了方才那老者外，尚有一個年紀比自己稍長的男子，正面對面坐著，席上擺著一個大樽，樽下火苗將酒液加熱得微溫，冒著絲絲熱氣。

劉秀還在心中思索時，那老人看見了他的猶豫，又高聲道：「如此風雪，行路不易，不若上來，且等風停雪霽。」

「是。」劉秀端起酒杯，微笑著向著二人敬了一杯。

「令功……既然是在太學就讀，想必胸中必有丘壑。我有個問題，不知小兄弟能否回答？」三人閑聊了幾句。窗戶關上后，屋內漸漸暖和起來。王莽又與王睦劉秀三人同飲了一杯，隨後貌似輕描淡寫地問道。

「風雪相逢，也算是有緣。不如，邀他上來一起喝一杯吧。」王莽凝望著那穿行在大街上的騎士，片刻之後突然開口道。

王睦四處看了看屋內，實在想不到韓卓會潛身在何處。但他跟隨老師王莽那麼多年，自然知道韓卓向來都會在需要的時候，出人意料地出現，加上老師也已這麼說，便也點了點頭，不再阻攔。

身上的棉衣，也擋不住所有的寒風，像是毒蛇般無孔不入地往懷裡鑽著。

「無妨。你我今日是隨性出宮，又未穿著朝服。這般路上碰見的人，哪有那麼巧便會是刺客？再說，你忘了還有韓卓么？」王莽笑了笑。

王莽轉過頭，向著窗外望去。

「老師，這種來路不明的人……」王睦皺起了眉頭，小心提醒道。

「在下趙成，字令功，南陽人，是一名太學生。」劉秀放下酒杯，長長吐出一口滿足的氣：「因家中有事，須得回鄉一趟。今日本想儘早出發，卻沒想碰上這麼一場大雪。若不是兩位相邀，在下只怕真要困在路上了。」

「如此大雪，急於趕路，是有什麼急事么？」待劉秀坐下后，王莽便親手為他倒上一杯酒，端到面前，笑著問道：「別急，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劉秀連忙誠聲道：「太公請問，只要是能答得上的，在下必言無不盡。」

漫天風雪吹來，儘管大部分都被斗笠擋住，但還有著一小部分，吹到劉秀的臉上，如刀般刮著臉上的肌膚。

正當劉秀心中有些糾結，究竟是繼續前行，還是回太學等風雪停下時，他的耳中突然聽見了街道旁，小樓上傳來的一聲呼喚。

劉秀抬起頭，自斗笠的縫隙下看見那是一間酒肆。二樓的窗口中，一個身著白色狐裘的老人，正向著自己露出親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