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生死之間有生死（四）
見劉縯自始至終都完全無視了自己，陳牧終於再也難以忍耐胸中的怒火，重重一拍面前的几案，站了起來，伸手指著劉縯厲聲道。
陳牧與劉秀兩人，同時發出了驚呼。然而那驚呼之中所包含的情感，卻是截然不同。
過了許久，劉縯才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哼聲，隨後輕輕抖了抖韁繩，胯下坐騎向著陳牧邁步而去。
那雙眼睛里，一覽無餘的霸氣毫無壓抑地向著周圍釋放著。儘管陳牧與手下眾部將在他剛剛闖入后廳之時，都震驚憤怒地死死盯著他，但目光剛一對視，便都被那雙眸子中的野性壓逼得忍不住要挪開目光。
他的官職，卻是比自己更高的大司徒！
「你……我……」陳牧張口結舌，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只問一遍。」劉縯微微在馬上前傾身子，望向身前的陳牧：「昆陽，你救是不救？」
「哥哥！！」
「阿秀……」劉縯依舊沒有下馬，在掃視了陳牧與平林兵眾將一眼之後，便不再理會他們，將目光移到了劉秀的身上：「你不
定陵這小城的縣衙，本就不大，而後廳的兩側擺上了兩排席位，更是將中間擠佔得只剩下了一條逼仄的通道。劉縯的坐騎緩緩前行，沿著那通道直走到了陳牧面前。
那幾名騎士不但在縣衙大門未曾下馬，一路穿過了前院後院，一直衝到后廳之中，自廳門徑直闖入，才停在了諸席之間的空地上。
而劉縯堂而皇之地闖進了后廳之後，一路策馬來到自己面前，坐在廳內的那些部將，此刻居然也一個個噤若寒蟬，別說阻攔，就連開口發聲的也沒有一個。
即便明知哥哥就在南面的宛城，但為了以大局為重，在突破了包圍，離開昆陽之後，劉秀依舊只是送走了兩名遊俠，讓他們向哥哥報訊而已。而且劉秀還特意再三地強調，讓哥哥不要擔心，留在宛城。
「嗯……」劉秀愧疚地微微低了低頭。
坐在馬上，劉縯居高臨下地低頭
「劉縯！」
然而酒還未入口，劉秀卻突然聽見了一陣密集爆裂的馬蹄聲，自廳外傳來，隨後瞬息之間，便已經到了廳門口。
至今仍舊看不透這件事的，只有陳牧一人而已。就連廳內其餘平林兵的部將，此刻面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劉秀心中輕嘆一聲，將手中酒杯對著陳牧遙遙高舉起來，隨後送到了唇邊。
陳牧也瞬間愣住了。自攻下了定陵城之後，這原本的縣衙便成了他的居所，以及城內義軍眾將的指揮部。誰能有這麼大胆子，敢縱馬賓士，直闖到縣衙之內？！門口的守衛，又難道全死光了？！
若是單論更始帝封賞的官職而言，劉縯無論如何也談不上犯上作亂這四個字。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
「果然，這一次是來對了。」劉縯面上露出一絲淡淡微笑。
「對……」劉秀咬著牙點了點頭，澀
然而那馬蹄聲來得實在太快。陳牧腦中這念頭只是剛剛閃過，還未來得及再思考，數騎黑影已經出現在了后廳的門口。
陳牧此前並非沒有見過劉縯。但彼時的劉縯，卻從沒有露出過如今天一般的暴烈殺氣。僅僅是被他的目光籠罩著，陳牧都彷彿感覺到自己已經全身赤裸著，站在如林般的刀劍叢中一般，而下一刻，便將身首異處。
「劉縯……你難道想犯上作亂么！」陳牧用盡全力再一次吼了出來，然而他顫抖的雙腿，卻出賣了他的色厲內荏。
劉縯微微搖了搖頭，冷峻的表情中露出了一股揶揄之色：「已經三天了，你卻還在這裏。看起來，是失敗了啊。」
他方才說的，倒確實並非虛言。
最當先的一人，一頭長發束起直衝天際，在半尺之後又垂了下來，在身後如同馬尾一般。他的面容凌厲剛毅，英俊得不似凡人。一臉肅殺之氣，在他的面上赤裸裸地散發出來，如同野原之上的烈火一般熊熊燃燒著，要燃盡世間的一切萬物。
「犯上作亂？」直到此
陳牧心中思緒萬千，不停歡呼雀躍著，面上卻莊嚴凝重，雙手捧著酒杯，一口抿下杯中之酒，隨後卻並不落座，而是繼續站著，望著劉秀，等著他飲下。
他不明白，即便城門口的衛兵將劉縯放進了城，但這縣衙……他又是如何闖進來的？門口那麼多的衛士，難道都是死人不成？
他的身後，跟著五個騎士，都依然騎在馬上，手提韁繩，冷冷地望著廳內不發一語的眾人。那五人中的兩人，便是劉秀派回宛城的遊俠，餘下三人，則是最早跟隨劉縯，在宛城中見證了奇迹的騎兵。
除非，李通的預言真能成真。
他竟是壓根不理會陳牧的質問！
「你……你自宛城來此，可有陛下旨意？若是沒有，那便是臨陣脫逃！況且你我並不統屬，縱使你官職高過我，也……也……」陳牧竭力壓抑著雙腿的戰慄，鼓足了勇氣道。
「劉縯？！」
劉秀更是呆在了當場。
若是真的不能將援兵帶回，那就意
他沒有想到，哥哥竟然會以這樣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一聲暴喝打斷了劉縯：「你究竟來此何為！！縱馬馳入這縣衙后廳，到底是將我置於何地！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將軍！」
而到了那時，誰都無力回天，劉秀還不如便乾脆地與昆陽城內的守軍同死罷了。
劉縯這時才轉過頭來，目光望向了陳牧，如刀般上下打量著他。縱使陳牧此刻心頭暴怒萬分，但接觸到劉縯那雙眸子時，依舊心中微微生出了些怯意。
他分明此刻應該還在宛城，跟隨在王匡身旁攻城才對！
陳牧一愣，這才想起，儘管舂陵軍只有兩千餘人，而且此刻還盡數陷在了昆陽之中，面前這個男人手下幾乎是沒有一兵一卒直屬，但——
陳牧的心中，此刻已是一片驚濤駭浪。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以這樣暴風一般席捲而來的姿態！
劉秀微微一笑，端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