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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生死之間有生死(三)

第七十四章 生死之間有生死(三)

再轉過頭望著眼前陳牧親兵恭敬的表情,劉秀在肚子里一陣荒謬的笑。
劉秀心中冷笑一聲,但面上只淡淡笑著,偶爾答上兩句,直到隨著陳牧,走進縣衙的后廳之內。
陳牧點點頭,面上露出了一絲凝重:「這也正是在下想要問的。昆陽已被圍城近一月,不知……這昆陽城內,此刻究竟是何等局勢?」
陳牧自己,則自然是坐在上首的主位之上。
他若是真白痴到那個地步,已然好不容易自昆陽突圍而出,卻還要趕回去赴死的話,那麼舂陵一系,便只剩下了劉縯一人了。而舂陵軍的那些士卒,自然也將隨著昆陽的淪陷,而盡數被殲滅。
陳牧伸出手,輕輕點著那親兵,猶豫了良久,才重重下定了決心:「你去找劉秀他們來,便說,我請他們赴宴。」
甚至陳牧已經在心底做好了準備。一旦發現劉秀有任何異動,他將會不惜軟禁他們,甚至……暗中殺掉這幾人,也成為了最終的選項。
但……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陳牧苦思冥想了三天,卻始終得不到結論。
陳牧端起酒杯,向著劉秀遙遙舉起:「昆陽被四十萬大軍圍困,據說此刻已是水泄不通。劉將軍卻能僅帶著數人,殺出一條血路,突圍而出。這等神勇,實在是令在下敬佩不已。來,我們定陵城中的義軍眾將,必須一起來敬一杯劉將軍的英勇之舉!讓劉將軍為我們說一說,這突圍的過程究竟是何等九死一生!」
撥冗?自己這幾日,每天都只是待在院落之中,連那顆大樹上的葉子有幾片都已數得清清楚楚。能有什麼冗可撥?
軍情繁忙?此刻王邑王尋率領的四十萬大軍,盡在昆陽城下,這定陵之中,又能有什麼繁忙的軍情?
來了!
「太常偏將軍此言,著實令在下欽佩激賞!」陳牧表情如常地高高舉起酒杯,對著劉秀高聲道:「不成功,便成仁。這等捨生取義之舉,絕非常人所能做到。在下此刻便借這杯酒,向劉將軍壯行!」
……
但他自然不會將這腹誹說出來,只是微笑著點頭:「即使如此,那我們便走吧。」
「……」陳牧仔細拈著下巴上的鬍鬚,眉頭深深鎖起,陷入了沉沉疑惑之中。
那親兵仔細地向著陳牧彙報完了劉秀等人的動向,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是……他們臉上似乎也從沒有過什麼焦急之色,只除了第一天,屬下帶他們去了那個院子時以外。」
隨著陳牧的話音,餘下的平林兵眾將也一同舉起了酒杯,廳內一時間凈是轟然的讚頌聲。
聽到劉秀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等話來,令陳牧頓時心花怒放。若他不是還當著手下眾部將的面,只怕此刻便要笑出聲來了。
「回……回昆陽?」陳牧一愣,表情駭然:「那豈不是送死么!」
著,陳牧便轉過身,引著劉秀等人向著縣衙之內走去。一邊走,一邊還在絮絮叨叨個不停:「我等畢竟現下是在行伍之中,菜肴只怕會略差上一些,但軍情如此,還望諸位包涵……」
后廳之中,列著兩排席位。東首已經坐著五人,看著裝束服色,應該便是定陵城內,陳牧的部下偏將。而西首的位置則空著,留給了劉秀等人。
那幾名遊俠留在了院中,跟著親兵來到了縣衙的只有劉秀李通與任光三人。陳牧早早便站在了縣衙門口,等著迎接劉秀三人。看見他們到來,陳牧遠遠便走下了台階,滿臉堆笑地向著劉秀伸出了手去。
已是傍晚時分,那親兵來到了院中,為劉秀一行帶來了陳牧的邀請。
陳牧很疑惑,非常的疑惑。
劉秀與李通任光一同舉杯,一飲而盡,隨後微笑道:「突圍的過程,也沒什麼好提的,不過是僥倖未被發現,偷偷潛逃出包圍而已。真要說艱難,倒是守城的那些日子更為艱難得多了。」
「若是實在守不住,那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劉秀淡淡一笑:「連大將軍都已說了,此刻定陵城中,實在派不出援軍。我又能還有什麼辦法?等到明日一早,我便帶著一眾同袍,回昆陽便是。」
三日已到,若是將有什麼轉機,那便是現在了!
到了那時,舂陵軍便將徹底退出綠林軍之中的派系鬥爭,消失無蹤。而劉縯在此前黃淳水一戰中獲得的巨大聲望,隨著失去了麾下直屬部隊,也將再也沒有任何意義。平林兵的競爭對手,將又少了一個。
劉秀等人落座之後,親兵便端上了酒菜來。確實如此前陳牧所言,菜肴並不算豐盛,甚至有些簡陋。然而劉秀在意的自然不是這個,只淡淡笑著,等著看陳牧將要說些什麼。
待親兵接令,走出了房間之後,陳牧才緩緩搖著頭,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說完,劉秀的目光自前方平平掃視過去。聽完他那一席話,平林兵的眾將都面帶愧色地低下了頭去,唯有陳牧,面色依舊不變,只重重點著頭,做出一副同意的模樣來。
而即便劉秀只不過是空口大話,那也沒有什麼關係。不論劉秀此言是否發自真心,但既然當著眾人的面,說了出來,那麼他明天也不得不離開定陵了。至於他離開了定陵之後,究竟是回到昆陽,還是前去宛城,甚至就此隱姓埋名苟且偷生,那也與陳牧,與平林兵一系再無關係。只要定陵的部隊能夠牢牢攥在自己手中,昆陽便終將失守。而到了那時,自己的目的便也就達到了。
「你……」
「自然便是送死,但那又如何?」劉秀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吞下,面向著陳牧與定陵眾將昂然道:「男兒重義輕生死,我自昆陽城中突圍前,已對著城內所有奮戰的將士言明,必定將援軍帶回,以解昆陽的城下之圍!而現下,大將軍既然無力援手,難道在下便能眼睜睜地看著昆陽城破,城內將士盡數戰死,自己卻苟且偷生么?」
「太常偏將軍大人,我家將軍設宴相請,請萬望撥冗光臨。」
「三日前,此言大將軍早已對在下說過,在下自然清楚得很。」劉秀點了點頭,淡然道:「所以,既然大將軍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在下自然不便強求。」
他的面前,站著一名親兵,便是三天前,將劉秀等人送去那破院的那名親兵。
他想不通,劉秀等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說到此處,劉秀重重一拍面前的席案,自位置上站了起來,高抬頭顱,語聲慷慨激昂:「帶不回援軍,的確是劉秀無能。然而縱使再如何無能,劉秀至少絕非貪生怕死之輩!雖然不能救得城內一同浴血奮戰過的眾位將士,但在下至少能與他們共死!」
「太常偏將軍大駕光臨,實在讓在下榮幸之至。雖然早就想設宴招待,但前些日子里實在是軍務繁忙,怎麼都抽不出空來。終於等到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出了點時間,萬望劉將軍不要見怪。」
但陳牧的心中,卻實在不願意相信劉秀會真的這麼放棄。畢竟舂陵系的人馬,盡數留在昆陽城中。一旦昆陽城破,那麼劉縯劉秀將瞬間失去所有的部下,再也沒有能力角逐綠林軍內的權力。
「昆陽的情形好得很,不過是內無糧草,外無援軍,被四十萬大軍重重圍困,城破在即而已。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值得擔心的。」劉秀笑了笑,望著陳牧。
可現在,劉秀卻彷彿真的認命了一般,沒有絲毫的舉動。每一次向著手下的親兵詢問時,得到的結果卻永遠只是「並無異狀」這四個字。
「大人,依舊沒有任何異狀。屬下每次前去送飯時,他們都顯得很淡定,平日里也從來不會離開那院子,試圖前往軍營。」
自從他們抵達定陵之後,還未見面,陳牧便知道他們一定是來求援軍的。在接見劉秀一行之前,陳牧便早早做好了布置吩咐,除了讓親兵將他們帶往那破院之外,還暗中在周邊安排了暗哨,每日從早到晚地監視,提防他們與城內的駐軍有任何聯繫。
「多謝劉將軍的理解了。那……不知劉將軍現在有何打算?」陳牧終於開始了自己真正的試探:「自劉將軍來到定陵之後,至此已有三日。既然昆陽城內已兇險至此,若是再帶不回援軍的話,豈不是……」
「昆陽此刻軍情緊急,在下並非不知。」陳牧被劉秀譏諷了一句,雖然心頭有些怒氣,卻還是強笑了一下:「但定陵城小兵弱,又是新近被我軍攻佔,尚需時間安撫鎮壓,實在是沒有什麼餘力再去援救昆陽了……」
劉秀與李通互望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了同樣的訊息。
「劉秀,劉秀,你究竟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