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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世人如何不丈夫(六)

第八十三章 世人如何不丈夫(六)

手掌按在劉縯的肩膀上,感受到了劉縯身體的顫抖,王匡再一次仰天得意地大笑了起來。
「昆陽啊……」王匡抬起眼皮,望了一眼劉縯:「嗯,或許是我忘了告訴大司徒了。昆陽外的新軍,已經停止攻城了。」
但王匡已經用不著將他再太過放在心上了。眼前最重要的目標宛城,已經被綠林軍攥在了手上。
劉稷還未說完,已經被劉縯重重一巴掌抽了上去,隨後兩道利刃般的目光刺在了他臉上。
雖說是個問句,但那小校的態度卻是明確堅定。
在佔據了宛城之後,更始帝劉玄的行轅便被移到了宛城,將原來的太守府改為了皇宮。然而他卻遲遲未曾下令,發兵北向去救援岌岌可危的昆陽。
「去吧。」劉縯點點頭,不願為難那小校,便與劉稷兩人站在門口等待著,直到良久之後,那小校才重新自門內匆匆跑了出來,臉上滿是歉意:「大司徒久等了!定國上公有請!」
劉縯終於無法再忍耐了。
地皇五年,也就是更始元年的六月十三日,南陽治所宛城在被綠林軍圍困了三個月零二十五日之後,終於宣告開城投降。
「小事!?什麼狗屁小事!!」劉縯還未發作,劉稷已經按捺不住地虎吼了起來:「王匡,你……」
「定國上公,叨擾了。」劉縯淡淡點了點頭,大步走進屋內,坐在了榻上王匡的對面:「在下此來,有些問題想請教。」
「定國上公可在?」劉縯翻身下馬,走上了台階,衝著門前守衛士兵道。
「怎麼,劉縯?你想殺我?」王匡笑了笑,也自坐榻上站了起來,繞著劉縯的身周踱步打著轉:「嘖嘖,不愧是黃泉之龍,發怒的樣子確實很有幾分威風。以你的身手,現在很輕鬆就能殺了我。只不過……你最好想想清楚,殺了我之後,你又能不能走出這宅子,走出這宛城?」
「放下!」劉縯皺著眉頭,寒聲對劉稷道:「我們名義上總歸是去交涉,難不成你還想去砍人么?」
其餘城池的義軍早在宛城落城之前,便已經源源不斷地向著宛城集結過來。再加上這段時間內的招募徵集,到了落城那一日,即便此前的攻城中損耗甚大,但宛城之內的總兵力也已經達到了十萬之眾。
「只不過……他們似乎是發現了更有價值的目標,所以暫時停止了對昆陽的進攻,而只是圍困不出罷了。昆陽城內的存糧足夠,暫時可保無虞,我們又何必急於一時?」王匡一笑:「畢竟現在宛城新定,部隊需要休整,北上的糧草也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徵集完畢,趁著這段時間,還可以再招募一些兵員。既然昆陽還能堅持,我們自然也應當將這來之不易的時間充分利用起來。」
「便是宛城落城的第二日,我軍在昆陽外圍的探馬傳來的消息。」王匡又低下了頭去,手指輕輕撫摸著那柄如意:「大司徒畢竟軍務繁忙,這等小事,也就沒有呈送過去。」
「撤軍?我何時說過新軍撤軍了?」王匡抬起眼皮翻了翻:「我只是說,他們停止攻城了而已。昆陽依舊被包圍著,只不過……」
但開城投降之日,綠林軍無論在城內如何搜尋,也找不到朝廷在整個南陽郡的最高指揮者,侍中王睦。
「什麼?!」劉縯心下一跳:「停止攻城?怎會如此?這是何時得到的消息?!」
「就是定陵去的援兵啊。」王匡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雖然不知道新軍到底得了什麼失心瘋,不搶先攻佔昆陽,卻反倒要追著那支援軍不放,但……這對我軍總是一件好事嘛。」
王匡很清楚,劉縯的身手,在這樣的距離下,若是想要擊殺他,簡直是輕而易舉。但縱使自己現在能殺了王匡,終究也還是個必死之局。何況劉秀此時,還在昆陽城外,面對著新軍的四十萬大軍。
「王!匡!」
王匡說得沒有錯,他確實是有恃無恐。否則,也不會面見自己時,身邊連一個護衛都沒有安排。
「你說的更有價值的目標,是什麼!」劉縯捏緊了拳頭,死死瞪著王匡,只覺得自己的全身的血都要沸騰了起來。
「說吧。」王匡點了點頭,又低下了頭去,細細摩挲著那柄如意,一臉愛不釋手。
劉縯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只不過什麼?」
劉縯劉稷二人乘馬來到了王匡府前,看見門口原本的牌匾已被摘下,然而新的卻還沒掛上。只是門口守衛的士兵已經清楚標明了這裏主人的身份。
劉稷只得悻悻然放下了斧子,赤手空拳地跟著劉縯走出了營帳。
想到弟弟阿秀還在昆陽城外,帶著區區六千人苦苦支撐,減輕城內的壓力,劉縯便按捺不住地心急如焚。
劉縯重重一拍身前桌子,站起了身來,雙眼目眥欲裂。
以前的太守府,現在的皇宮西邊,是一片軍營,劉縯此刻便是帶著劉稷兩人住在這裏。而王匡身為定國上公,又是綠林軍此刻實際上唯一的掌權者,卻並沒有再住在軍營之中,而是遠遠在城北征了一戶大戶人家的宅子,作為自己的府邸。
城內在被圍城前,共有守軍一萬兩千五百二十三人。及開城時,自守將岑彭以下,只餘下了三千六百八十一人。
「劉稷,你是不知道什麼叫收斂么?」劉縯的一句話,便讓劉稷噤若寒蟬,只能捂著臉低下頭去。只是他儘管低著頭,卻依舊眼睛向上死死望著王匡,咬牙切齒。
「昆陽已經堅守了近一月,此刻想必已經危在旦夕,陛下為何至今還不發兵北上,救援昆陽?」劉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定國上公每日都可面見陛下,想必應該知道陛下心中謀算吧。」
十萬對四十萬,儘管數目依舊相差懸殊,但也不再是無法一戰的程度了。畢竟新軍久攻昆陽不下,士氣已經漸漸衰退,而義軍方面卻是新近攻佔宛城,正是鬥志高昂的時刻。
「先回去吧,大司徒。」王匡臉上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劉縯的肩膀:「再過五日,我們便北上昆陽。在那之前,要——耐心。」
劉縯劉稷隨著那小校,向著門內走去。穿過兩進院子,小校才在一扇門前停下,搶著為劉縯將門打開:「大司徒請。」
彷彿一縷青煙一般,消失在了這被圍得如同鐵桶般水泄不通的城池之中。
昆陽苦苦堅守,便是為了守住南陽北面門戶,為攻陷宛城爭取時間。然而現在宛城已在手中,大軍為何還不北上?
劉縯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從方才的憤怒中漸漸冷靜下來。
「可……可王匡那混蛋……」劉稷被劉縯的一眼掃得垂下了頭來,卻還是不服地嘀咕著。
「再混蛋,我們現在也是寄人籬下。」劉縯搖了搖頭:「即便是砍人,那也不是現在。」
阿秀……阿秀便在那支援軍之中!
雖然曉月樓已經在半年前那一次的失敗中被焚毀,只餘下了一片廢墟,但劉縯在宛城經營多年,家底自然遠不止一個曉月樓。只要他想,那以宛城之大,有無數地方可以住宿。然而為了如今的義軍將領的身份,他也只能住在軍營的簡陋營帳之中。
「大司徒!」守衛的領頭小校遠遠看見劉縯,便已經快步趕上了前來,賠笑:「定國上公此刻正在府中,只是……大司徒可否容末將先去通報一番?」
劉縯邁步進門,看見王匡已經坐在了屋內的坐榻上,正把玩著手中的一柄玉珊瑚。聽見門開,抬眼似笑非笑地望著劉縯。屋內陳設富麗堂皇,雕樑畫棟,看來原主人確實身家豐厚。只是不知被王匡征走了這宅子之後,他一家此刻又在何處?
這也就意味著,整個南陽郡,除了最北部的昆陽一帶,已經盡在綠林軍手中,捏合成了一個完整的拳頭。
「劉稷,跟我走,找王匡去。」自宛城被攻陷之後,劉縯已經等待了三日。然而大軍不但未曾北上,就連半點開拔的動向都沒有。
「我管教無方,還望定國上公見諒。不知可否詳細說明下局勢?新軍為何自昆陽撤軍?撤軍之後的動向又是如何?」劉縯轉過頭來,望著王匡一字一句地問道。
「好!老大!」劉稷的火爆脾氣,在這三日內已經不知抱怨了多少次,然而都被劉縯以大局為重的名義所壓制下來。現下終於等到了劉縯的號令,頓時欣喜如狂,大聲咆哮著跳了起來,扛起自己身上的斧子便要向帳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