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母之身

「所謂鬼母，孕育的便是鬼子。你的命盤裡站著一個陰間的童子，他不屬於你那個世界，只能在陰間出生。」

林霞嚇了一跳，張著嘴倒退了幾步。

「你不看我看。」李揚說。

主人位的高椅上坐了個女人。這女人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肌膚勝雪，長得很漂亮，穿著古老的紫色旗袍，看起來雍容大氣。

從院子進到廳堂，屋裡取光很差，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主桌神龕上一盞長明燈，散發著幽暗的光線。

林霞懵懵懂懂跟著她走了進去。剛進宅門，天空陡然暗下來，迅速從白晝進入夜晚。宅院的廊檐下，「呼」一聲燃起紅色燈籠，隨風輕輕擺動，映出極為曖昧的光芒。

林霞聽不懂，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將要說的話很重要。

我說，我就不看了。既然你看完，那擇其要點向我彙報吧。

她點點頭：「我是林霞。」

醫院確診懷孕后的那個晚上，林霞便做了很奇怪的夢。

「鬼」字一出，院子里氣溫陡降，陰森森的涼意如潮水般湧來。

我接過翻開看。一頁頁娟秀清晰的字體，字裡行間還夾著一些網路表情符號，一看便是女孩寫的。

這些人的裝扮，讓林霞情不自禁想起，很老的鬼片里下葬屍變的老太爺。

女人懷孕后，她的心態和思維都會發生很大的轉變。自己肚子里孕育出一個新的生命，那種感覺是很奇妙的。

比較怪異的是，在她面前，跪著十幾個女人，佔了一屋子。

她從夢中醒來重新回味時，才琢磨出來可能旗袍女人說孕婦未來會生什麼孩子吧。

小丫頭撐了把黃色油紙傘，從門裡探出頭，笑眯眯說：「進來吧，大家都在等你。」

林霞第一次夢見仙姑，是在她確定自己懷孕之後。懷孕，是女孩成為女人破蛹成蝶之路。據說有這麼個說法，沒生過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女人。

那小丫頭扶起她，兩人走出旁邊的腳門。外面夜色更深，丫頭打著一盞紅燈籠走在前面，林霞緩緩跟在身後。

旗袍女人每說完一個，那個孕婦便蹣跚站起，從旁邊腳門出去。走出一個，從外面便走進一個，屋子裡始終是那麼多人。

她順著聲音去看，在廊檐下站著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他居然穿著現代的衣服，夾克和牛仔褲。看上去，這個人似乎得了很重的慢性病，說話有氣無力，眼神飄忽。每吐一個字，面部肌肉都要抽搐一下，似乎在極力忍受著痛苦。

主人位的旗袍女人，膝頭攤放了一本很大的古書。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每個字都紅艷欲滴，不知用什麼寫成的。

「你叫林霞？」旗袍女人問。

「林霞，你孩子的命格很奇怪。」

兩人穿過廳堂，掀了門帘，進入後院。後面院子更大，四面是巍然高牆，飛檐斗拱，幾尊高大的鏤空香爐如鐵塔一般矗立在角落，裏面燃著紅紅的炭火，香氣四溢。

銅鎖指著桌子上扶乩的那些東西說：「咱們能不能先把這些請神的玩意收起來，媽的，我看了就不舒服。」

我把日記遞給他。

那小丫頭沒交待什麼，林霞便主動跪下。屋子裡的氣氛很嚴肅也很神聖，類似一種儀式，讓她情不自禁下跪。

我和銅鎖點上兩根煙，沏了杯茶，在客廳擺上了龍門陣。

她看到廳堂里或坐或站已經有很多人，這些人穿著老式的服裝，上身深色坎肩，下身長袍馬褂，頭上都戴著瓜皮帽，憑直覺判斷，應該都是男人。

她們正要穿過後院，林霞忽然聽到有人說話：「不要去。」

這些女人有個共同特點，都挺著肚子。有的大肚子看上去快要臨盆，有的還只是微微隆起。

主人位的女人對著膝頭的古書不斷喊著名字，每喊到一個名字，便有一位孕婦抬起頭，旗袍女人接著對她說一些話。林霞在旁邊聽不懂，大概能聽出幾個字，比如「一對兒」「一個」「男」「女」。

「這是林霞的死亡日記，提到了仙姑，非常恐怖詭異。」銅鎖道。

「這都是命。你回去吧，我會安排人來接你走的。」旗袍女人說。

銅鎖起身回到卧室，拿了一個厚厚的書遞給我：「這個就是畫卷後面用膠帶粘著的東西。我看完了，今晚給你看。」

林霞忽然悲從中來，哭了起來，她記得在夢裡，哭得非常傷心。

小丫頭拉著林霞的手，聲音甜甜：「快走吧，仙姑都等著急了。」

林霞正自顧自欣賞景色，忽然大門一開，從裏面出來個穿著一身白衣，扎著兩個啾啾的小丫頭。那丫頭雖身材矮小，卻五官精緻，眉目如黛，看上去小鳥依人，自有一番南方美女的動人之處。

林霞剛要過去，袖子卻被小丫頭拉住。夜色朦朧，小丫頭身形似融化在黑暗中，僅能看到輪廓，她輕輕說：「不要過去，那個人……是鬼。」

林霞沒怎麼聽明白，當時的情景又不允許她多問，只能存個疑，從夢中醒來后，在此處做了個問號的標記。

剛才的扶乩請仙，是非常獨特的人生體驗，儘管已經很晚了，但我們都沒有睡意。

林霞看到他，本能的有一種親近感。可能是他的服飾也屬於和自己同一年代吧，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她夢見自己來到一處南方的宅院門口。宅院大門前是兩尊卧獅，對面是一片池塘，再遠處是延綿的綠山。當時似乎剛下過雨，天色昏暗，雨滴淅瀝，周圍的景色如潑墨山水般美麗。總之，這裡是個非常具有水鄉魅力的世外桃源。

一個輪一個，很快便到了林霞。旗袍女人翻翻那本古書，看著她的名字，並沒有說話。林霞心跳加快，跪在地上，深深埋著頭。

林霞跟著她又進了一重深院，院子里古木蕭森，光線難入，遍地都落滿了黃葉。

小丫頭忽然笑嘻嘻，變了表情。恍惚間，似乎說了句話：「不要怕，那些都不是活人。」

「根據日記所寫，那位仙姑一直是出現在林霞的夢裡。」銅鎖磕磕煙灰，原本戲謔的表情忽然一凜，變得很嚴肅。他沉思片刻，整理思緒，緩緩講述起來。

小丫頭收了傘，向前快走幾步，用傘頭做揮舞狀對著廊下那人喊：「快走！打死你！你個臭鬼！打死你，打死你！」

「那我的孩子呢？」林霞問。

屋裡別看有這麼多人，可是靜悄悄的，無人說話。每個人都保持著姿勢不動，看不清五官，氣氛相當詭譎。

「你是大海水命，五行缺土，生於陰日陰時，因前世之因，你此生落為鬼母之身，這輩子不得善終。」

我拿著草草翻了翻，裏面很多都是林霞的囈語，也就是叨逼叨的自言自語，用的是郭敬明文體來感慨人生。我一看這樣的文章就菊花緊皺，好好的人也能看出便秘來。

兩人穿過月亮門，來到一處房前。丫頭掀開門帘，拉著她走了進去。裏面空間很大，入眼處是幾個紅木的古董架，上面擺滿了靈靈巧巧的各色精緻的古玩。

那人像是非常害怕，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伐，步履蹣跚沿著迴廊走遠。

林霞有些害怕，拉著小丫頭的袖子剛要說什麼，小丫頭忽然轉過頭，晦暗的燭光下，她的臉色發青，表情非常陰森。

「我比較感興趣的是，那個『仙姑』到底是誰，和馬丹龍又是什麼關係。」我說。

林霞牙齒打架，不由自主退後一步。

「謝謝仙姑。」林霞重重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