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子童

「這是通往鬼城之陰橋。」伏聽藉助白婆婆，奶聲奶氣地說：「一會兒走陰，是你的魂兒要走的地方。」

白婆婆閉上眼睛，嘴裏開始誦經，隨著誦經，她做出一個怪異的舉動，讓我都看愣了。

「劉洋。你呢？」

白婆婆讓任玲點燃長香，香頭一閃一閃亮了起來。白婆婆道：「劉洋，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香燒完了，你沒有回來，就再也回不來了。」

「好，好，那就有勞了。」我牙齒咯咯響，確實害怕了。

任玲走到一邊，從地上取其一盞較大的燈籠，輕輕點燃，油絲燈罩下，紅紅的一片。這尊燈式樣古雅，形似宮燈，此時提在任玲的手裡，朦朧柔和，真像是穿越到了古代夜晚中的宮廷。

白婆婆道：「請兩位進來，白某要做法。」

李揚悻悻，坐著沒動，抓耳搔腮。

白婆婆問李揚：「這位小友不知怎麼稱呼？」

本來好友相聚應該一醉方休，但是因為第二天要走陰，也不知道喝酒犯不犯忌諱，所以我們都早早安歇。

任玲還要說什麼，白婆婆道：「一起進來吧。」

任玲用一根調桿，把這盞燈籠架在高處的挂鉤上。然後又點燃一盞，掛在另一邊。這兩盞燈一開，屋裡頓時清晰起來。

任玲應該早就知道這個秘密，她把那捲紅布拿起來，把一頭遞給伏聽，自己拿著另外一頭。兩個人配合默契，不多時，這卷紅布疊成了拱橋狀。

白婆婆道：「是我啊。我是伏聽。能夠聽到來自地下的聲音，聽到來自不同於人間的聲音。今天你走陰，我特意來助你一程。」

「王子童。」

早上醒來，約了他倆，一起坐著客車往高家村去。銅鎖這小子唯恐天下不亂，這次走陰跟他也沒什麼關係，一路上他看著風景，沒有心理負擔，哼哼唧唧唱戲。我問他身體怎麼樣了。他尷尬笑笑說，還不錯，最近改信佛了，正在節慾，不沾女色。

「這條路不好。」我旁邊有人說話。

我心頭狂跳，說不後悔是假話。媽的，老子要是這一次真的死在下面，那可怎麼辦。

白婆婆伸手進去，慢慢摸動，時間不長，掏出一個黃色的小紙包，疊得方方正正。她慢慢打開，在紙包里放著幾張發黃的符紙，上面用硃砂寫著一串字。

我說是。

她指著李揚說：「你來護法。」然後又指著銅鎖道：「你的身體不能沾惹鬼氣，請迴避。」

白婆婆解開衣服扣子，當露出裏面的東西時，我看的已經傻掉了。

屋子裡那股香味愈來愈濃，我眼皮子越發沉重，怎麼睜就睜不開，恍恍惚惚睡了過去。

「這裡有劫道的。」那女孩說道。

銅鎖張大了嘴，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一跺腳嘆口氣轉身出了帘子。

她的姿勢很怪。一般人回去，都會轉身走。而她還是面朝我們，一步一步倒退，形式有些詭異。

再次醒來時，我在一輛搖搖晃晃的長途客車上。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我已經放棄了城市的生活，要回到縣城的老家。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山路十八盤，非常崎嶇。車子開得又慢又晃，土路上煙塵四起，外面天空昏黃陰暗，不見天日。

到了白婆婆別院，院子里今天沒有停車。任玲出來迎接我們，笑著說白婆婆把今天所有的事都給辭掉，專門為了等我們。

我抱著大包，沒理她，只想好好睡一覺，還有很長時間才能到縣城。

「做好了。」我深吸一口氣。

我猛然醒悟，一下坐了起來，似乎想到什麼事。就在這時，車子最後一排傳來一個嬰兒哇哇的哭聲，一位大嫂不好意思地看看大家，輕輕哄著孩子。

白婆婆看看，遞給任玲，任玲拿給我，低聲說：「這是失魂人的生辰八字。」

我側過臉去看，這是一個穿著校服，梳著馬尾辮，長得非常清秀的女孩子。

「李揚。」

那個老人柔聲說道：「請劉洋帶來的兩位小友，伸出右手。」

白婆婆看我：「劉洋，做好走陰的準備了嗎？」

任玲問清楚哪一位是我的護法，然後慢慢掀開帘子，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們三個往裡進，任玲攔住銅鎖：「不好意思，你不能進。」

我就聽到伏聽開始哼哼呀呀唱著一支誰也聽不懂的歌曲。聲音清脆稚嫩，配上古老的歌謠，有一種極為詭異的感覺。

黑漆漆房間，火光幽微，讓她說的我渾身發冷，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我們到了二樓，任玲把我們領進那個神秘的小屋。看到厚厚的布幔，李揚這小子眼神馬上就不對了，興趣勃勃，就想掀帘子進去看看。任玲像門神一樣站在帘子前，嚴肅地盯著他。布幔里，白婆婆問：「劉洋，給你護法的朋友到了？」

任玲取來香案，放在地上。香案上放著一缽白花花的生米，米上插著三支長香。缽子旁邊，按照方位放了幾支香燭。又陳了一杯水酒，一條青絲帕。最為怪異的是，任玲居然取來幾尺紅彤彤的布料，放在案頭。

在她的肚皮上，還長出另外一個人的半截身子，就像個連體嬰兒。

她居然閃掉外面披的花被子，露出裏面紫色唐裝，然後她開始解衣服上的扣子。李揚坐在我對面，看我眼睛越睜越大，他知道我看見了什麼意料之外的東西，心癢難耐，也要回頭看。

白婆婆發出「咯咯」一陣銀鈴般笑聲，她肚皮上那個怪人隨著笑聲身體不停顫動。我咽了下口水，腿肚子都在轉筋，白婆婆和這個怪人看樣子共用一套發聲系統，可以隨意切換頻道。

我看的目瞪口呆，這也太邪門了吧。白婆婆和連體那個怪人居然共用一個身體！我深吸一口氣，穩定一下情緒：「你好。那天我們和狗對峙的時候，吟詩的就是你吧。」

這老太太紅光滿面，面容豐腴，那皮膚細膩雪白，比小姑娘也不遑多讓。要不是一頭白髮，這個人目測可能也就四十來歲。

果然有一張大床，這張床形似古代的卧榻，紅木做成，鏤空雕花，懸著聯珠帳，古香古色至極。在床頭，坐了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太。這老太太怕冷似的，身上裹著厚厚的花被子，而身後被子則鼓鼓囊囊高出一大截。遠遠看過去，這老太太就像是背著一隻殼的蝸牛。

進了布簾，裏面沒有點燈，黑森森一片。好半天，眼睛才適應這片黑，勉強能看到前面影影綽綽，好像是一張大床，床頭坐著一個佝僂的老人，披著什麼東西。屋子裡飄溢著一種厚厚的暖香，聞上去令人眼餳骨軟，眼皮沉沉得想睡覺。

白婆婆吟罷經文，用手輕輕摸著那個長在她身體上的怪人，蒼老的聲音說：「這是我同胞妹妹，也是幽冥伏聽。真正能洞察九幽的，並不是我，而是她。」

李揚和銅鎖都是見過世面，算是膽大妄為，雖然不知用意，可還是緩緩伸出手。那老人非常艱難從床上下來，黑乎乎一個影子，走了兩步，踱到我們不遠的地方，她抬起手摸了摸兩個人的脈搏。摸罷，又慢慢倒退回去。

這女孩般純凈的笑聲在陰森森的屋子裡回蕩，聽的人頭皮發炸。

旁邊的任玲輕輕一聲咳嗽，語氣卻非常嚴厲：「請小友專心！」

那個怪人挺起身體，似乎要說什麼，因為光線很差，無法確定她張沒張嘴。白婆婆突然換了一種聲音，蒼老的聲音沒有了，換成奶聲奶氣的女童音：「劉洋，你好。」

那半截身體，有頭有臉，五官清晰可見，甚至還有兩條胳膊。我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個人看模樣，應該是年紀很小的孩子。

白婆婆道：「行鬼術招魂，先要拘人八字，邪術，邪術啊。劉洋，這些八字你拿好，走陰之後，會隨你進入鬼域。具體作用，到時自知。」

「玲啊，擺香案，開始走陰。」白婆婆吩咐。

「你怎麼稱呼？」這女孩還真是自來熟，她微笑地看我。

我心怦怦亂跳。這根香就讓它可勁燒，也不過能挺一個小時，這還是多說。一個小時夠干屁的啊，這不是玩我嗎。

李揚重重點點頭。這麼重大的事情，已經不需要語言承諾來保證了。

銅鎖立馬就竄了：「我也是劉洋朋友，我們兩個一起給他護法。」

任玲示意我把水酒端起來，喝一半，另一半灑在身上。她把那條青絲帕蒙到我的眼前，頓時黑了下來，什麼也看不見了。

「敬酒。」伏聽說。

白婆婆讓任玲取來一盞紅燈籠，交給李揚，她囑咐道：「李揚，你為劉洋護法，切記兩件事。一不可燈滅，二不可讓香中途滅掉。燈滅者，劉洋會恍沉迷津；香滅者，劉洋會永失陽路。」

白婆婆輕輕說：「任玲，掌燈。」

白婆婆讓我和李揚在香案兩側，面對面坐好。然後任玲慢慢點起香燭，幽幽紅光燃起，室內無風，居然火苗亂動。我看看對面的李揚，心裏忽然咯噔一下，燭光火苗之間，他的面目倒有些猙獰。

現在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

白婆婆示意我把黑罐子交給任玲，任玲把那罐子抱過去。白婆婆慢慢撕掉上面的符咒，打開塞子。我看的心驚肉跳，王曉雨他們的魂兒可就在罐子里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