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迷霧

菊花與刀，日本雙寶。它的文化里就帶有一種既矛盾又融合的雙重特性。在這裏，我無意也沒有能力去評價這樣一個文化母國，有著千年歷史的文化載體。看著手裡這份沉甸甸的資料，聯想到印象里的日本，忽然生出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陰森感。

昭和十一年末，關東軍確實調撥了很多物資，去向是東北內蒙境內興安嶺的腹地。具體做什麼用途，完全沒有記載。跟著物資去的，還有幾千名中國和其他地區的勞工。

「清水亮當年一定加入到這個軍事任務里。不過現在還無法確認，清水亮的不死狀態和這個任務有什麼關聯。」楊慕雲說道。

半人半鬼的鬼氣。

昭和十一年六月七日奉敕軍令部茲命令陸軍中佐水部岸次郎。一、為帝國最高事業，有鑒於此，務于昭和十三年前完成準備。二、所需一切之物資準備，軍令部特批。三、此行動為軍機，最高機密，不得泄密。

「那就是，這次軍事行動確實和……」他停頓一下：「確實和地獄有某種關係。」

他拿過文件夾，翻了翻，找出一張紙遞給我。我看看，上面寫著很短的幾句話。

楊慕雲笑了笑，沒肯定也沒否定，他說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現在還沒有證據能證明地獄的存在。」

他點點頭：「不管是中國還是日本，在其文化語境里，都有『地獄』的概念。我們中國人也管它叫陰間，是人死之後去的世界。」

楊慕雲從資料夾里翻出一張老照片遞過來。

「你說的地獄指的是真的地獄？」我愈發肯定到楊慕雲的猜測和我想的差不多。

我問：「楊伯伯，你是不是找到了清水亮？」

我呼吸急促起來，像是摸到一項巨大事物的邊緣。

「兩年時間？還僅僅是個準備？」我疑惑。

「你覺得『地獄』或者說『陰間』，只是一種概念，而不是客觀存在的？」我問。

我說：「不知道起『大紅蓮』為軍事行動代號的意義是什麼。」

這可就太專業了。

「如果聯繫到那個神秘的不死人清水亮，」楊慕雲說：「『大紅蓮』為代號的意義我更傾向於後者。日本人的這次行動，或許真的和地獄有關係。」

他看我在沉思，便問想什麼。

楊慕雲還真有股韌勁，愣是花費了將近半年時間，終於查出一絲線索。

我對那些不太感興趣，只是說道：「這個人長的真可怕。」

就在他的調查走進死胡同的時候，有一個專門研究歷史的朋友給他指了條明路。說能歷時兩年這麼大的行動，不可能一點跡象都沒有，就算把當年相關檔案都付之一炬，也會留下蛛絲馬跡。那個朋友建議楊慕雲去查查當年關東軍的後勤記錄。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聽他說到這裏，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我突然生出一個想法，這個楊慕雲是不是還掌握了什麼特別的信息？

「什麼？」我問。

這是巧合嗎？日本鬼片里經常講到凶咒，難道這是一個來自地獄的詛咒？

知道他讓我想起誰來了嗎。我想起了李大民。這兩個人當然長的不一樣，但他們氣質中卻有相同的東西。我琢磨半天，才發現這種相同的東西，應該是一種鬼氣。

我看著楊慕雲，輕輕問道：「楊伯伯，這個『大紅蓮』的軍事任務和不死人清水亮有關係嗎？」

「然後呢？」

「我當時嚇懵了。因為那一陣我已經完全陷入關東軍歷史資料里，被告知得了絕症，我甚至有種感覺，會不會和我手頭要調查的這份日本人的地獄計劃有關係？」

「還有什麼？」我翻著其他文件。

我點點頭。

「這個人就是當年『大紅蓮』的行動指揮官，水部岸次郎。日本二戰結束后，作為戰犯他曾經押解到國際法庭審訊。後來又被秘密押解到美國，據說是死在路上。但是據我調查來的版本是，在押解他入美的時候，他竟然在諸多看守下，憑空失蹤了。當然，這僅僅是一個版本，諸如此類的說法，能有七八個。」

可以猜測，需要這麼多人手，那肯定是要建什麼工程。

楊慕雲繼續說：「有一點我實在是鬧不明白。如果他們行動真的和地獄有關係，那是非常不合理。地獄這個概念，是屬於民俗領域的，怎麼會和軍事行動掛上鉤呢？」

「對。」楊慕雲欣賞地點點頭：「你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兩年時間完成一項準備，還可以特批一切物資，這到底是個什麼行動？當時看到這個資料時候，我就誕生了一個想法，這似乎是一樁花費兩年時間完成的某一樣工程。」

大本營軍機第XX號命令：

「一個死了，一個瘋了。」

楊慕雲非常沉重地說：「我當時覺得，這件事查到了這個地方，已經完全背棄了我開始的初衷。像是在路邊掀開了下水道蓋子，卻沒想到裏面是一個龐大複雜的地下世界。說真的，我有點害怕了，有種掉入莫名深淵的慌張感。我不想再查下去。可是誰也沒想到……」他咳嗽了兩聲：「我就在那個時候查出了肺癌。」

「我索性豁了出去。」楊慕雲說：「我犯了軸勁，就算死也要挖掘出當年的秘密，要不然如鯁在喉。我派出兩個人到那裡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工程在。」

我有點冒冷汗，真是大白天談鬼事，氣氛也似乎凝重起來。

楊慕雲說：「昭和十一年是1936年，昭和十三年是1938年。這位陸軍中佐水部岸次郎就是大紅蓮軍事行動的實際指揮者。1936年大本營發了命令，要他在兩年內完成大紅蓮的初期準備。」

「你也發現了。」楊慕雲說：「這張臉確實讓人看的不舒服，有種森森冷意。」

他說到這，我真有點不寒而慄。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的人一看就是日本軍人。他穿著日本陸軍軍服，帶著軍帽，鼻樑上掛著圓形近視鏡。人長的很正常，談不上丑俊，看上去像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但是他的眼神我怎麼看怎麼感覺有一股很怪的氣質。完全說不上來，因為有這股氣質存在，讓這個人透出了一種陰森。

楊慕雲看著我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這次軍事行動的地位非常重要，用『地獄』的名字來冠以稱號，表示了行動的地位和重要性。第二種可能，就比較匪夷所思了。」

我心裏非常壓抑，因為隱約猜到了這次秘密軍事行動的內容。

「我對這件事的興趣越來越濃厚，繼續調查下去，卻發現竟然一切線索都斷了。關於『大紅蓮』，居然在史料中連片言隻語的記載都沒有，這很不正常。」楊慕雲說。

日本人在二戰時候有個地獄計劃，現在研究追查這個計劃的人居然得了絕症。

我抬起頭看看楊慕雲，忽然心念一動：「你到了那裡？」

楊慕雲笑笑搖搖頭：「至今沒有下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吧？」

日本，在我的印象里，雖然是我們的近鄰，文化一衣帶水，在傳承上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還是不可捉摸的。我們接觸的很多台本戲劇對日本大都是醜化類型的，即使不是醜化，也有一種看不清的隔膜感。

在我感覺里，日本人行事很多都是不能用常理去度之，尤其是二戰時的日本。那時候的日本完全陷入到一種癲狂的狀態，行為特性充滿了雪亮軍刀般的刺骨嶙峋和煙滅廢墟中漫天飛灰的末日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