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國的黃昏
第0415章 人上人
崔牛兒覺得自己就像個賊一樣從村子里逃出來，狼狽不堪。
「咱們走！」
……
他麾下有二十幾萬大軍，這曾經是讓殷破山興奮到難以入眠的事。在右驍衛的時候他是個將軍，可手下只有幾千戰兵。李遠山晉位定西王，封他為大將軍，冠軍侯，撥了這麼多人馬給他，那個時候殷破山意氣風發，覺得自己權利大的能捅破天。
方解白了陳孝儒一眼，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陳孝儒聽完之後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看著方解有些委屈地說道：「大人你這就不對了，明明這是十死無生的事幹嘛說是九死一生……」
恰好殷破山帶兵出去訓練回來看到，詢問之下很喜歡崔牛兒耿直認死理的性子，便收為親兵，殷破山告訴他，給我做親兵，就要時刻準備著為我而死。崔牛兒記住了這句話，穿上簇新的右驍衛戰袍的那一刻，他興奮的手舞足蹈。
他覺得這些士兵不懂自己的話真是悲哀，他覺得自己懂了。
三百多個叛軍，就算赤手空拳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殺乾淨的。他猜想，一定是將軍帶著身邊的高手親自出了手，他知道方解身邊有一群修為很嚇人的江湖中人，還有十個身穿那種他沒見過的堅固鎧甲的壯士。
燕狂往前湊了湊：「給我給我。」
他正了正鐵盔，握緊了腰畔的橫刀。
從那一天起，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變了。他曾經靠著自己的執著為家人換來一個軍戶的戶籍，讓父母雙親不必再向官府繳納稅賦。這曾是他最驕傲的事，村子里的鄉親們也一直拿他當英雄。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招招手將陳孝儒叫了過來。
他在心
……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做人上人！
他忍不住去找殷破山，問他現在到底算什麼？
當初鐵礦準備多年所打造的鎧甲兵器，還有從西北行宮裡搶出來的裝備，都被李遠山分配給了直系戰兵，他的隊伍里一件都沒分到。面對左前衛，他曾經的豪氣早就被壓到腳底板子下面了。
「說！」
所以崔牛兒不回家，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沒辦法回去了。
這樣的軍隊，怎麼和大隋的百戰精銳交手？
三百多具屍體堆積起來有兩三米高，若是沒有經歷過殺戮的人見到這個場面說不定會嚇得手足無措。方解進了寨子之後讓人將屍體處理掉，似乎對這寨子本身沒有什麼興趣。不多時，陳搬山帶著人馬上山，進門之後看到一兵未損臉上都是不相信。
結果呢。
叛軍大營
崔牛兒被殷破山說的熱血沸騰，他告訴自己大將軍說得沒錯，我現在不還是個軍人嗎？不還是可以成為一個人人敬仰的將軍嗎？
「滾。」
但崔牛兒不怕，他覺得自己堅持的夢想沒錯。
不能輸不能死！
他喊著，給士兵們打氣，也給自己。
陳孝儒嚇了一跳，指了指燕狂：「給他行不？」
而右驍衛，沒有站在朝廷那邊。
超過三十萬戰兵，根本就不是他的士兵能相比的。羅耀的左前衛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每個營該配備的武器裝備一樣都不差，武侯車，床子弩，這些戰場上的大
方解罵了一句，陳孝儒轉身離開：「要是我回不來，麻煩大人給我燒幾個美人兒。京城有家鋪子糊紙人挺好，畫師筆工很出彩，以前畫過春宮。大人要是不嫌麻煩，就給我燒三十一個，一天一個……」
他的視線停留在地圖上，可心思全然沒在上面。就在這時候，忽然外面有人快步走進來：「大將軍，緊急軍情！」
他用力的揮了揮手：「功名但在馬上取！你們既然從了軍就要有這個志氣！我也是從當兵開始的，但我現在身上有一身鐵甲！你們要想成為人上人，就把敵人踩在腳下狠狠的踩！踩爛為止！好男兒志在沙場，百戰不死就是人中豪傑！」
眼睜睜看著對方十幾個人，硬是扛著一千多人的圍攻而絲毫不懼。那一戰雖然規模很小，可卻折了數百人馬，一個折衝營還沒怎麼打就被河對岸的床子弩嚇破了膽子。他惱火于羅耀出爾反爾，何嘗不也惱火于那十幾個隋軍身上令人艷羡的盔甲？所以特意下令將十幾個隋軍抓住，結果大隊人馬剛封住河道，大隋的水師又來了，萬箭齊發，損了近千人！
方解把手扶在刀柄上，陳孝儒一轉身跑了。
可竟然被人家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出去，在二十萬大軍之中行竊都顯得如此壯闊！而且偷走的可是一個大活人，由此可見營防是多麼的脆弱。殷破山一怒之下將當日在營門當值的士兵都砍了，幾十顆人頭掛在旗杆上示眾。先是派了一支五百人的騎兵去
方解拍了拍陳孝儒的肩膀說道：「我信得過你！」
他被守門的士兵攔在門外，還被踹了好幾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棄，必須讓人看到自己的誠意。於是他在營門外下跪，跪了兩天。
前陣子有人進大營偷走了那個北遼地的美人兒，這事讓殷破山大為光火。那女子美如天仙，就為了能要來一些盔甲器械他忍著自己的慾望硬是憋著沒碰她，準備獻給李遠山換來一些補給。
現在，他已經是四品將軍了。雖然在叛軍之中，四品將軍多如村中走狗。
崔牛兒看著手下的隊伍集合起來，心裏忽然有些不踏實。
他一直等著為殷破山擋住箭雨擋住長槊橫刀的日子，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等來的是一場叛亂。
他爹說你以後不要再回來了，咱家人在村子里已經抬不起頭，你再回來，我會被人戳脊梁骨直接戳死。他娘只是一個勁兒的哭，說不出來話。崔牛兒問，爹，功名但在馬上取不對嗎？我想做大將軍不對嗎？我想光耀門楣不對嗎？我甚至想開創一個世家這不對嗎？他爹無言以對，只是一聲長嘆。
他知道自己沒讀過書腦子笨，想不明白的事索性就不再去想。
出乎預料的，殷破山沒有發怒也沒有讓人將他就地正法。殷破山告訴他，男人當有夢，不管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但你的夢想變了嗎？沒有！你想做將軍，想光宗耀祖衣錦還鄉，現在不是有個更好的機會嗎？只要定西王成為皇帝，你就是從龍之臣，你會封侯拜將，成為人上人。
「連雲寨丟了，咱們去奪回來！是大將軍親自點名
殷破山站在地圖前面眉頭鎖的很深，雖然這些日子以來沒有戰事，但他心裏一點兒也不輕鬆。對羅耀，他信不過。雖然很久之前定西王就和羅耀不斷有書信來往，而且羅耀應允了絕不率軍渡過黃牛河，可現在的局勢似乎並不樂觀。
從朝廷的戰兵，變成了叛軍。
又要開戰了，這次的對手是羅耀的左前衛，號稱天下致銳的左前衛。
陳孝儒道：「您這是讓我安心的去嗎？」
他大聲的喊著，卻發現手下的士兵們臉色都有茫然。
聽到這四個字，殷破山心裏頓時一緊。
可是一轉眼，身份變了。
他從小最愛聽的就是關於李嘯的故事，太宗年間，李嘯帶著大隋的百戰雄師不斷的征討，不斷的為帝國擴充地盤。這樣的故事總是會讓每一個心懷將軍夢的漢子熱血沸騰，崔牛兒自然也不例外。
潰不成軍！
崔牛兒曾是殷破山的親兵隊正，土生土長的山東道人。他家距離大營其實並不遠，也就是一天的腳程。但是自從大軍駐紮在這裏之後，他一次都沒有回去過。大將軍說過，既然從軍就要有個軍人的樣子。當年某個大將軍率軍南征的時候三次過家門不入，這才是軍人應該有的表現。
後來他也從了軍，雖然他家裡不是軍戶，但當他爹問他想選個什麼行當的時候，他自己枯坐在房間里想了整整一天一夜，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去當兵。於是他收拾了東西，告別雙親，毅然跋涉不遠千里找到了右驍衛。
一旦羅耀真的存心北上，殷破山不覺得自己有把握能擋得住人家。雖然後來有羅耀親筆信過來，告訴他當
他手下有一支三千六百人的隊伍，短短兩年，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大軍南下的時候，他特意請了幾天假帶著自己的親兵騎著高頭大馬，帶著許多禮物回到村子里，他想讓鄉親們看看自己威風的模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村子里的人對他要麼視而不見要麼白眼相加，已經九十幾歲的老太太，當著眾人的面啐了他一臉濃痰。
黃牛河北岸大營，多重要的地方！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崔牛兒總覺得殷破山的話不對，可他絞盡腦汁的去想，也想不到那話里不對的地方在哪兒。
崔牛兒想了很久也沒轉過來這個彎，他甚至想脫了這身戰袍回家種地去。可他的同袍告訴他，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如果你脫了這身衣服就是逃兵，你知道逃兵的下場嗎？非但自己要死，還要連累家人。想到自己的爹娘，崔牛兒咽了口吐沫將回家的心思收回來。
崔牛兒沒記住那大將軍的名字，但他記住了殷破山的話。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樣子和紀律，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是現在，左前衛來了。
幸好，這麼長日子左前衛似乎真沒有動兵的意思。
越是想到這個，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羅耀不講信用，定西王只重用李家的人，好東西都分給了他兄弟子侄率領的隊伍，當初的老部下雖然看起來也都受到重用，七虎將人人都封了侯，可分過來的隊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給你個任務，九死一生那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