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0712章 我自己對他說
馬麗蓮剛要說話，就看見管事急匆匆跑過來用很低的聲音說道：「老爺，外面有個人求見……」
馬麗蓮詫異道：「您不是說，什麼事都不參与了嗎？安安靜靜在家裡養老。」
一個身穿嫩綠色長裙的女子緩步走過來，放在茶几上一盤點心一盤乾果。看起來她在二十幾歲年紀，衣裝還是沒出閣的少女款式，所以讓人有些詫異。按照大隋的慣例，女子十四五歲就到了出嫁的年齡，過了二十歲還留在家裡的姑娘，不管身份如何，總是會被人指指點點。
「小方大人還有一個交代，讓奴婢務必完成。他說如果京城裡實在不太平，就想辦法將您救出長安，現在小方大人在西南已經穩住腳跟，前陣子帶兵殺退了南燕人和紇人的聯軍，一舉收復了整個平商道。那裡雖然疲敝，但安全。小方大人說一直惦念著您，命我一定要見您一面。」
「是呢。」
木三連忙說道：「當初陛下吩咐奴婢，在合適的時候拿出密旨，請密旨上的幾位重臣回長安，可是後來，懷老和蘇大人他們都死在叛軍手裡，奴婢拿著陛下的密旨，卻無能為力。幸好最後到了小方大人軍中，這才勉強算沒有辱沒了陛下的信任。羅指揮使，如今也在黑旗軍中任職。」
馬麗蓮在旁邊聽了也高興，她之所以當初沒有選擇去西南投靠方解，其中頗為重要的一個緣故就是，她以為方解也反了。她父親死於平叛之戰中，而她在西北又經歷了那麼多生死之事，對於叛軍，她難以接受。
牛慧倫反問。
「給大學士見禮了。」
「父親在西北平叛的時候戰死了…
「快到花花的祭日了，日子過的真快。」
「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談談，你父親好歹是位朝廷將軍，怎麼給你取了馬麗蓮這麼俗氣的名字？」
「那好。」
「蹊蹺？」
「不瞞大學士……」
「原來是你？！」
「你有辦法帶我離開長安？」
牛慧倫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男人，忍不住驚嘆了一聲。而站在他身邊的馬麗蓮，眼神里難掩失望。來的人，不是方解。但這個人，卻是方解派來的。
「爹……」
「方解他讓你來幹嘛？」
果然，牛慧倫接過密旨看了看，立刻就坐直了身子，臉色也隨即變了：「竟還有這樣的事……當初陛下在親征西北的時候，就應該是料到了朝廷會有巨變，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陛下之前送懷老回江南，罷免了大內侍衛處指揮使羅蔚然驅逐他離開長安，都是為了後來做的準備。只是沒有想到，計劃遠遠跟不上變化……」
但她不同，牛府里的人提到這位姑娘，沒有一個人有輕視之心，都要暗暗贊一聲女豪傑。
「是。」
「大學士知道什麼？」
牛慧倫笑了笑：「對了，你剛才說什麼蹊蹺事？」
聽到方解是奉了先帝密旨經營西南，她心裏本刻意壓制的悔意更濃了些。
「木三，你怎麼跑去雍州了？」
女子點了點頭：「只是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所以才想說給爹爹知道。」
木三問。
「他真有心了。」
長安城裡看起來依然平靜，百姓們自然不會知道暢春園裡發生了什麼。至於太
牛慧倫嘆了口氣：「我倒是還一直怪他……」
「這個人有些不同尋常，說是老爺您的舊識，從雍州那邊來的……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
不只是因為家破人亡的傷感，還因為另一些事。當初她從西北逃回來的時候，曾經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是回長安城，還是去黃陽道投靠那個叫方解的少年。最終，她還是放棄了第二個念頭。雖然她到現在偶爾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悔。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後來，她居然會和牛花花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牛慧倫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個少年人的名字，他很清楚的記得這個人曾經是天佑皇帝在位的時候，御書房裡伺候著的小太監。但自從西北兵亂，天佑皇帝御駕親征之後，這個人似乎就消失了。想不到竟然跑去了大隋西南，和方解似乎關係密切。
女子愣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痛苦。她想起了那個看起來嫵媚風騷，但骨子裡一直很孤獨的女子。那個總是會故意勾引男人，卻又把男人當玩物的女子。在演武院的時候，她本來是最看不起牛花花的，覺得女人到了這個地步，非但丟盡了家裡人的臉也丟盡了女人的臉。
已經春暖，牛慧倫如往常那樣在吃早飯之前打了一趟姿勢很奇怪的拳法，府里的人已經見怪不怪，知道這套拳法叫做五禽戲，是以前在長安城裡名聲極響亮的小方大人教大學
馬麗蓮急切問道。
牛慧倫點了點頭：「臣不是臣，君不是君……唉……」
牛慧倫笑了笑，用老人特有狡黠笑了笑：「騙騙自己，不行嗎？」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倒是讓人意外。
……
牛慧倫沉默了一會兒，臉色十分難看：「先帝讓我等三人為輔政大臣的時候，曾經特意交代過一件事……這件事，陛下只對我們三人說過。現在楊順會跑去了東疆，許孝恭在外面不回來，我在家裡閉門不出，何嘗不是因為這件事？只是我也知之有限，陛下當初說的也很模糊，但我自己卻推測出來一些……所以，我才不敢再去上朝了……」
文人清高，就註定了對武夫有一定的輕視。就好像武夫領兵，就註定了對文人沒什麼好感一樣。所以牛慧倫一直說這不是什麼拳法，而是醫術。
大學士牛慧倫這陣子一直在家閉門不出，雖然他身為先帝遺命的輔政大臣，但自從鐵甲將軍執掌朝政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上過朝。他年紀不小了，上摺子說自己年老多病需要休養也是個不錯的借口。鐵甲將軍似乎對他這樣的文人也懶得理會，准了他的摺子之後似乎很快就把他遺忘了。
朝臣們都不認為，鐵甲將軍會殺了小皇帝。理由是如果他想這樣做，沒必要等到現在。所以人們都往一個方向揣測，那就是小皇帝已經被圈禁了，而且所有楊家子孫都被圈禁了。
少年行了個大禮，起身後笑了笑道：「已經有幾年沒有見過您老，想不到您這精神看起來更
「爹爹，聽說府外面又有大事了。」
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格外的傷感。
老人閉上眼，似乎很喜歡女兒的手法。
牛慧倫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等見了方解，我自己對他說！」
「找我就對了，你家裡已經沒了親人，我也失去了女兒。現在你又有了父親，我又有了女兒……挺好。」
「大學士，您可知道那個鐵甲將軍什麼來歷？」
正因為知道他這樣的態度，所以他反而沒有什麼煩擾。
牛慧倫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飄忽：「你和花花一樣，對什麼事都那麼好奇……」
牛府佔地不大，而且府邸里的裝飾和陳設也很簡樸，這是因為牛慧倫還一直堅守著自己的那份清高。從他升任輔政大臣開始，其實不少人暗中來送過禮，都被他客氣的拒絕了。他是一個知道不站隊有時候比站隊更安全也更清閑的人，所以不管是朝廷哪方勢力的拉攏他都不為所動。
木三急切問道。
「我不是說了任何人都不見的嗎？」
「怪不得！」
木三從懷裡取出一份密旨遞給牛慧倫：「這是先帝御駕親征之前交給奴婢的，讓奴婢聯絡一些在朝廷之外的人為朝廷效力。但是後來出了些變故，這密旨上的人十之八九都被叛軍殺害了。奴婢輾轉找到了小方大人那裡，就一直留在小方大人身邊。」
「管他什麼事，咱們只管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了。你呀……回來之後我不是對你說過嗎，生生死死的走過一次了，就不要再去攙和那些身外事。你能活著活著回來就好，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就不要再去想旁的事了。」
木三往左
吃過早飯之後，牛慧倫就讓人把躺椅搬動院子里那個小涼亭里，泡上一壺茶，躺在椅子上看一會書，拋去所有煩擾，倒也清閑。正是春風最爽的時節，飲茶品書對於一個文人來說實在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你父親還是朝廷大學士呢，怎麼給你取了個牛花花這樣更俗氣的名字？」
木三點了點頭：「有，這次隨我一塊來的，還有散金候的人。以貨通天下的本事，帶您離開長安應該是沒問題的。」
牛慧倫嘆息道：「我還以為方解也反了，曾經還罵過他無數次。他深受先帝隆恩，若是真得和那些叛賊沆瀣一氣，我就真是瞧錯了人。原來他是奉了先帝的密旨，在西南籌備軍力，伺機平叛……先帝高瞻遠矚，怕是早就料到了朝局混亂小人當道的局面了……」
女子在牛慧倫身後站住，為老人按摩著肩膀。
然後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馬麗蓮有些失神地說道。
……
牛慧倫嘆了口氣：「你從西北千辛萬苦的回來也已經有一段日子了，當初你來找我的時候，我都已經認不出你。哪裡還像個女兒家，渾身的傷，好像就要死了一樣。」
他把密旨遞給牛慧倫，是為了消除牛慧倫的懷疑。
「嗯。」
聽到這句話，馬麗蓮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方解這個名字，從她可以隱藏的內心最深處再一次跳了出來，砸在心口上，那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