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0904章 同一天
「你這話什麼意思？」
金世雄點了點頭，剛要走下高坡的時候忽然眼神一凜：「竟然還有這樣的高手，我本以為那人手下只有一個撲虎難纏，今天這人似乎更讓人心裡不安。」
金世雄緩步從高坡上走下去，翻身上了戰馬：「都跟著我去前面瞧瞧，這麼久了，也沒有想出來一個破了鐵甲軍的法子……」
金世雄沉默，沒有回答。
她問。
「大將軍的意思是，那個鐵甲將軍就是故意派兵拖住咱們，他想儘快把勝屠那邊的事解決？」
大自在忽然語氣一轉，極認真地說道：「殺大將軍你，做不出來。」
大自在微笑著說道：「到了這會兒，那個身份拿出來很好用呢。而且，佛宗立教千年，總是會有些了不得的手段，所以對外面宣布的時候，應該也不會有多少人質疑。畢竟……也不是沒有人知道陛下的身份。」
他從高坡上緩步下來：「大將軍你猜，如果佛宗和大隋的皇帝陛下聯手，勝屠和你弟弟有幾分勝算？」
一個部下嘆氣道：「鐵甲軍防禦無敵，戰力無雙，要想打贏他們確實難，可只要地形合適也不是沒有辦法打贏。這陣子屬下一直在試圖把鐵甲軍誘騙出來，在峽谷那邊決戰，只要他們進了峽谷，移動速度又慢，一把火就能燒死大半人。」
大自在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那好吧……如果我現在動手，說不定你和你弟弟的祭日在同一天。」
「佛宗的人？」
「一分都沒有。」
「我可以忍。」
「殿下為什麼這麼問？」
金世雄啐了一口：「你自己不噁心？」
「是誰！」
「沒錯。」
金世雄問。
「這是婦人之仁。」
金世雄忍不住冷笑起來：「楊家人……果然比任何人都現實。就
「啐。」
年輕僧人溫和地說道：「我叫大自在，奉了大隋皇帝陛下的旨意，過來殺你。」
她看到方解的第一句話，卻和往日有些不同。
大自在道：「殺你沒錯，但那是第二個選擇。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還是覺得談話比廝殺解決問題更好些，你應該知道，佛宗弟子是慈悲為懷的。」
「柳州那邊應該也到了最緊要的時候了。」
他的話音才落下，之前他們站立的高坡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身穿白色僧衣，看起來也就是才二十歲左右的僧人。已經到了這麼近，金世雄才剛剛察覺出來，所以他對這個年輕僧人頗為忌憚。
站在高坡上的金世雄舉著千里眼往前看了看，遠處平原上的廝殺已經到了白熱化。他麾下的人馬正在瘋狂的進攻，而朝廷的人馬則結陣防禦，步步為營。看得出來，指揮朝廷人馬的那個將領是個極有本事的，不管他如何變化，那人始終沒有上當。
他手下人問。
金世雄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大隋的皇帝陛下在長安城裡，你進得去長安？」
「什麼路？」
「你說清楚！」
方解反問。
「嗯。」
大自在的聲音有些發飄，但每個字都那麼清晰：「如果勝屠敗了，金世鐸作為他的開國功臣必死無疑。大將軍你念及親情來救，令人敬佩。可如果勝屠死了，金世鐸也死了，難道大將軍你也要陪葬？」
「是。」
「是一個和你做出的選擇完全不同的人，她不會為了什麼大隋的江山社稷而煩惱，因為從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經不在把自己當做楊家人了。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並不孤單
「到了現在，黑旗軍也沒有按照你的意願去做什麼，而最讓你不能忍受的……是我居然連你這位長公主殿下的身份都不去利用，這讓你覺得很失敗很失望，對嗎？」
「是。」
楊沁顏聽出方解話里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味道，立刻問了一句。
方解走出房間，沒回頭：「其實，這樣想的女人，多半有些傻。」
「女人總是會這樣胡思亂想嗎？」
楊沁顏看著方解離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種極濃烈的失落感。她不確定這失落感是因為什麼，是因為方解對她的不利用還是某些別的事。但是，她忽然很想撲進一個人懷裡放聲大哭。
「離著太遠，千里眼也看不到小勝山的情況。但你們觀察過沒有，已經至少十天小勝山那邊沒有飄起來炊煙了。」
「大營里殺人了？」
……
方解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屋子裡已經快要枯死的盆栽，找了些水澆了澆。這盆栽很好養活，只要偶爾澆水就能保證它活著。可是現在它活的有些無精打采，也不知道這屋子的主人已經多久沒有在意過它了。
楊沁顏猛的站了起來。
「以前是進不去的。」
這次輪到方解說是。
金世雄一怔：「為什麼？你不是說要來殺我的嗎？」
大自在道：「最早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自己確實也覺得噁心呢……可是，說的多了之後謊話都變成了真話，所以連我自己都騙了。不過，我今天來確實帶著一顆慈悲心，想和大將軍你談談什麼是智者什麼是白痴。」
金世雄點了點頭，指了指小勝山那邊：「雖然千里眼看不到小勝山那邊什麼情況，就連咱們的斥候都沒有辦法悄悄摸過去探查。但我可以肯定，現在的小勝山
金世雄回頭看向高坡上的僧人。
「大將軍，這樣打下去，就是這五十里的距離只怕沒有一個月也拿不下來！」
方解搖了搖頭：「有些事不讓你知道，是因為還沒有到你該知道的那天，而且，有些事也不應該從我的嘴裏說出來。我不是一個合適的人，最起碼對你來說我不是。而殿下以為自己擁有的東西，未必是真的擁有。」
楊沁顏顯然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方解一眼：「你居然沒有殺光？」
方解起身，似乎失去了談性：「我能依稀猜到一些殿下的心思……殿下覺得我應該利用你的身份才對，而你也在等著我利用。只要我把皇帝已死的消息放出去，因為是出自你的消息，所以很多人都會相信。到時候，長公主的旗號一亮出來，會有很多人來投奔，每逢亂世，從不缺自以為聰明準備站隊的人。而只要有些人，你就能利用他們，你覺得你靠自己的智慧可以找到幫手，然後除掉我……」
這個時候，她不自覺的想了想，自己能撲在誰的懷裡哭……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僧人緩緩道：「萬星辰活著的時候，我進不去也不敢進。可是現在的長安城凡夫俗子進不去，我是肯定能進去的。不過……我不是從長安來，而是從小勝山來。」
「附近沒有適合埋伏的地形，且敵軍根本就不出來打。」
「有。」
楊沁顏沒有否認：「我是長公主，是現在楊家可能唯一還活著的人了……我這樣的身份，你不該利用嗎？我本以為你會儘快把皇帝已經被逼死的事宣揚出去，然後打出為君報仇的旗號，這不是名正言順嗎？」
楊沁顏看了
這話讓楊沁顏更加吃驚，她好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方解：「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任何人的隊伍里，只怕都不能容忍吧？」
「這話真無聊啊……」
方解起身：「你絕不是楊家現在的唯一血脈，你還有親人在。」
「哈哈。」
「是啊。」
「是沒必要在藏著了。」
金世雄放下千里眼，擺了擺手吩咐：「再上去兩軍人馬，從兩翼夾擊。天黑之前，盡量把敵陣撕開。如果天黑之後還不能拿下來，就只能守兵了。朝廷人馬之中的鐵甲軍似乎對夜晚沒有任何不適，而咱們的人在黑夜裡卻是瞎子……」
「如果殿下不提起這件事，或許我會一直沉默下去。因為這和我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如果說有，也只是我答應了一個朋友照顧他的親人而已。殿下以為自己是至關重要的那個人，而我卻把殿下你安置在大營里根本就沒有利用你的意思……挫敗感？是這樣嗎？」
金世雄舒展了一下身體，看著大自在說道：「為什麼你不試試殺我呢？」
只要方解在大營，每天早晨都會例行去長公主楊沁顏住的院子轉一圈，問問需要些什麼，有什麼想做的事。而每天的對話都很蒼白無力，基本上也只是那幾句話而已。長公主似乎已經從最初的滿懷希望變成了沒有希望，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窗口發獃。
「大將軍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方解搖了
金世雄臉色一變：「那人忍不住了？」
江南
「必須加緊進攻了。」
「女人往往都覺得自己比男人要聰明的多……」
「說的好像你不是個婦人似的。」
小勝山西五十里
他部下一個將領嘆道：「朝廷的人馬只是穩穩的防守，絕不主動出戰。他們吃虧了就主動退一些，等到咱們攻勢緩下來，他們又頂回來一些。這樣拉鋸一樣的爭奪，已經足足二十天，咱們連十里路都沒有向前移動。」
「順從……」
方解在楊沁顏對面坐下來：「張楚是因為枉法貪墨，和長公主沒有一點關係。至於因為羅蔚然而清理了多少人，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很精確的數字……六百三十六人，不過，沒幾個死了的。」
方解道：「因為我堅信我沒有殺的那些人，不會害我。」
「大隋皇帝陛下？」
「是。」
……
「我現在只能告訴你……」
金世雄眉頭皺了皺，手下人說的事他何嘗不知道，正因為朝廷人馬這樣穩妥的防守，即便他露出一個又一個破綻也不反撲，所以他才會煩惱。
今天
楊沁顏問。
「和我有關嗎？」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楊沁顏看著方解說話，聲音有些尖銳起來。
「只要你現在點點頭告訴我，你願意重回朝廷，做陛下的人，那麼我怎麼會殺你？」
楊沁顏語氣有些失望地說道。
「有些人該殺，必須殺。有些人不該殺，為什麼要殺？」
大自在道：「大將軍自己也明白的，對嗎？所以大將軍為什麼不想一想，走一條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