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1187章 替我守著
沐閑君雖然還在笑，但語氣卻越來越寒冷：「是來殺我父親和我的？」
沐閑君的聲音很冷，就好像萬年不化的堅冰。他死死的盯著那個黑衣青年，本以為再見時會很平靜，卻依然難以抑制心裏的波濤。這兩個人遙遙相對，一黑一白，如此的醒目。
方解看著沐廣陵，反問：「你能做？」
沐閑君卻再一次跨出，將沐廣陵攔在身後。他回頭對沐廣陵笑了笑：「父親，我知道其實你對我一直寄予厚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你是那麼在意那皇位嗎？不是……你只是覺得，你的兒子應該坐在上面吧？」
方解道：「你是大隋之臣也好，不是也好。對我行禮也好，不行禮也好。你我之間的關係，也早已經不能同處一室。」
「多謝王爺賜教。」
幾十年的籌謀，幾十年的沉澱。
他們的目標，是北方。
項青牛一聲大喝，那巨大的幻象也跟著張嘴，就好像是幻象說出來的話語一樣，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緊跟著，整個沐府兵的大營都沸騰了。當值的將軍緊急下令吹角，軍營里一隊一隊的士兵朝著轅門這邊聚集過來。
方解身後，項青牛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猛地一抬頭。在他身後，一尊他的幻象如巨神一般膨大起來，這內勁形成的巨人足有十幾米高，帶著一股子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勢。項青牛往前邁了一步，那巨大的幻象也跟著往前邁了一步。
他指著地圖：「接下來的實在話，你們要是覺得傷了自尊可以裝作聽不見……從今天開始對洋人的戰事，你們父子不需要再打一戰，這二十萬沐府兵，也留著。
這個白衣青年叫出了方解的名字。
嗖！
沐廣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為何還不動手？」
……
換來的卻不是那一身明黃色的長袍，不是那九龍座椅。
沐廣陵冷笑道：「你是要做皇帝，對不對？」
「君兒。」
如一夢
「中原亂的太久了，是時候恢復過來。」
沐閑君的眼神里閃過一抹濃烈的仇恨，很快就遮住了他的眼睛。
從大帳里走出來，方解抬起頭看了看深邃的天空。
沐閑君托起自己那條空蕩蕩的衣袖，問方解：「一別三年，還記得當初如何斷我一臂的嗎？」
沐閑君沒再說什麼，走到沐廣陵身邊站住。
到了月亮剛剛掛上樹梢的時候，已經看到前面一片燈火連營。
「見過王爺。」
馬欄山北邊，是沐廣陵的大營。
「馬欄山以北，山海關以東，你願意的話還守著。」
方解搖頭道：「你做這些舉動，心裏舒服嗎？」
噗噗噗噗的聲音響起，幾十具屍體被人從黑暗處丟了出來，就丟在方解和沐廣陵之間的空地上。這些屍體皆是沐府門客，剛才想趁著方解和沐廣陵對話的時候繞過去，從背後偷襲。結果一個都沒能靠近，全部在無聲無息中被殺。
沐廣陵門下一個江湖客聽到兩個人的對話，也極氣憤。他上前幾步，指著方解大怒道：「莫要以為你現在佔了優勢，便能如此飛揚跋扈。說到底東疆還是沐府的地盤，你以為帶來幾十萬人馬就能在這片大地上
如果不是吳一道猜到了方解的想法，那麼也不會有這樣一次深談。
沐府兵
……
他問。
方解也確定，沐廣陵現在也想見見自己。如果沐廣陵有直殺方解的實力，那麼說不定現在沐廣陵就會出現在方解面前。這樣一個曾經在東疆說一不二的大人物，現在已經淪落到幾乎被排除在權力地位中心之外。
但是在這之前，方解要先見見沐廣陵。
他說。
當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之後，他們已經穿過陳搬山的隊伍。
方解的回答，語氣平淡無奇。
沐廣陵眼神一寒，殺機突起。
他伸出手指了指大營轅門一側不遠的箭樓：「先談？」
看著那些屍體，之前吼叫的門客臉色大變。
穿過峽谷，一般人最少要走一天的時間。但是對於這些修行者來說，這段路程耗費不了多長時間。
「好一句當殺則殺！」
方解也認出了他。
方解那雙眼睛，似乎能穿破夜色直接看穿沐廣陵的心思：「你這人虛偽了幾十年，已經忘記了自己這是虛偽。沐閑君恨我，溢於言表，這是真性情。你比他還要恨我，卻為了自己那所謂的氣度而憋著心裏的怒氣，想必不會好受。」
這一步，是實打實的內勁踩在地上。
……
夜色中，士兵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在兩側的石壁上有人飛掠而過。為了不驚擾陳搬山緩緩後撤的隊伍，方解並沒有停留。
「沐府，還有資格爭天下嗎？」
方解的語氣，如此的篤定。
在方解身後，距離他最近的是依稀黑色道袍的項青牛。後面是葉竹寒，石灣等人。
「來人是
他招了招大喊道：「願為國公爺赴死之人何在？！你我一同上前！」
……
廖生和黑澤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各自帶著七八個黑衣江湖客離開了隊伍。
方解在前面疾馳，他身後項青牛精挑細選出來的百十個黑衣江湖客緊隨其後。這些修行者的修為都很不俗，是道宗各宗門的精銳子弟。傍晚的餘暉中，這些人在峽谷中如一道一道的黑色流光般一閃即逝。
對於廖生和黑澤來說，干這點活兒輕車熟路。
箭樓上，當值的沐府兵弓箭手大聲喊著。
……
「沐閑君的沐府，不是沐府。」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替我守著。」
一支響箭從轅門箭樓上射了下來，戳在距離方解不遠處的地上。
方解道：「我來，只是想勸你一句。當初我在雲南道的時候，曾經安置了不少南燕的朝臣，這些人雖然失去了權勢地位，但最起碼可以帶著家人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富足的繼續生活。我知道你是斷然不會這樣選擇，但還是要勸一句。」
大地似乎都為之顫抖了一下。
箭樓上
轅門扣的沐府兵只覺得眼前恍惚了一下，再看時，一個白衣獨臂的年輕人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
「請沐廣陵相見！」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你我在再次相見會是在怎麼樣的一種場合。我曾經想過，選一個最合適的地方找你復讎。卻從不曾想到，第二次相見是你打上門來。」
……
沐廣陵的表情幾乎都扭曲了，卻還強忍著。
一張矮几放在正中，沒有茶，沒有酒。
方解換了一身衣服，依然是
方解從大石頭上掠下來，雙手向後一拂，負手朝著沐府兵大營正門走了過去。那些黑衣江湖客一部分停留在原地，一部分往山坡上掠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解緩緩搖頭：「即便沒有我，沐府當亡還是要亡。」
沐閑君往前垮了一步：「若不是你，沐府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若非是你，我也不會失去一條胳膊。若非是你，我父也不會日漸憔悴！這一筆一筆的債，就算你不來，我終究也是要找你去要回來一些的。」
矮几上放著一張地圖。
方解嘆了口氣：「前二十年看父愛子，后二十年看子敬父……莫過於此。」
沐廣陵深深一拜：「我現在還視自己為大隋之朝臣，所以當對你行禮。」
方解和吳一道深談一次之後，心情顯然好了許多。其實人們往往都忽略了一件事，減壓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訴說。可是如此簡單的事人們為什麼會忽略？也許在很多時候，人們不是忽略，而是不想去訴說，或者找不到可以訴說的人。
「到我了。」
「沐閑君。」
說完這句話，他向前邁出。
他從馬欄山關的關口上一躍而下，如一隻巨大的雄鷹從山頂飛落。當他從關口上躍下去之後，緊跟著上百道黑色身影跟著他從雄關上掠下去。那場面之震撼，直指人心。想象一下，這麼多人從幾十米高的城關上一躍而下，那一個個的黑色身影多麼的讓人
「說的好啊。」
沐廣陵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卻無言以對。
沐閑君深吸一口氣，舉步上前，卻被沐廣陵從後面拉住：「君兒，你記住，沐府的未來還在你身上。」
「黑旗軍武王果然好氣魄，只帶著幾個隨從就要來踏破我沐府大營？」
方解在一塊大石頭上停下來。
他問方解。
很快，沐府兵大營外面的暗哨就被清理乾淨。
「當殺則殺，能不殺，則不殺。」
刷刷刷的輕微破空之聲不絕於耳，百十個江湖客在他身後停了下來。眾人注視著遠處的燈火處，每個人都沒有說話。
「難道你來，是想用江湖上的方式了解你我之間的恩怨？」
這件長衫和他封王大典那天穿的，一模一樣。
沐廣陵愣了一下，將頭扭向一邊。沐閑君倒是沒有避開方解的視線，卻也沒有回答。
東疆的戰事到目前為止暫時能休息片刻，但真的僅僅是片刻而已。緊跟著方解就要帶兵去鳳凰台，直面萊曼。
方解看著怒目相向的沐廣陵，絲毫也沒有受到那目光的影響：「你這樣看我，也看不死我。我只是想來說幾句實實在在的話，可能就和剛才說的一樣實在所以你們不會喜歡聽。我不是來求你辦事的，沒必要說些好聽的。」
臉色陰沉的沐廣陵從大營里緩步走了出來，叫了沐閑君一聲后說道：「你先退下，武王遠來是客，無論如何，咱們也不能失了沐府的待客之道。曾經我沐府門客三千，雞鳴狗盜之輩尚且奉為上賓，堂堂大隋第一個外姓王大駕光臨，怎麼能失了禮數？」
「方解。」
方解點了點頭：「雖然不算什麼成就，但還沒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