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1188章 不復過往
「就這樣吧。」
沐廣陵伸手拉了沐閑君的衣袖，緩緩搖了搖頭。
話很直接。
「東疆之地，未離中原。」
方解這句話，似乎擊穿了沐廣陵的心防。
「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問？」
沐廣陵又問。
沐廣陵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方解，就好像方解之前的話如天方夜譚一樣讓他不能相信。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方解是來說這個的，怎麼也沒有想到方解會是這樣想的。沐府和方解之間的矛盾，應該是無法化解的才對。
沐閑君搖了搖頭：「當我被斷一臂的時候，我也確定自己不會放下這仇恨。但是這才幾年，我心裏已經沒有了恨。我們以為的放不下，只是不想放下。當你決定放下的時候，又有什麼放不下？難的不是別人不是環境，而是自己的心。」
沐廣陵道。
方解笑了，很釋然。
方解要的，只是時間。
「不難。」
「不想，就算我現在有實力殺他，也不想。」
一旦分出精力和修為戒備身後的人，或許失敗和戰死就隨即而來。
沐廣陵對方解說。
他沒有時間沒有精力也沒有富裕的兵力和沐廣陵周旋，他不能讓自己在後方不穩的情況下和強敵決戰。就好像兩個修為旗鼓相當的修行者，在準備拼出一個生死勝負的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去顧及其他事。
「除了時間，沒有什麼是固定不變的。」
沐廣陵等墨跡幹了之後，小心收起來：「這個東西我要留著，將來說不定會有大用處。」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沐廣陵這樣的人，早就已經不是因為仇恨就能左右選擇的冒失鬼了。
「你其實不想殺他，對不對？」
他說，一臉的嫌棄。
沐廣陵看著
他甚至很清楚，沐廣陵這樣的老狐狸也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是方解開出的條件已經足夠優越了，給沐府留下了一半的地盤，留下這二十萬不到的軍隊，這就相當於讓沐廣陵給沐閑君留下了一大筆資產。
「如果不是有沐閑君建立了赤眉軍和洋人死戰，我不會來找你有這次談話。」
「我想，他心目中的那個世界，應該和我心目中的世界不一樣，和父親的也不一樣。父親爭天下，想的是家族能得到什麼，自己能得到什麼，我能得到什麼……但是看起來，方解似乎想的不是這些。」
沐廣陵的臉色變了變，扭頭看向一邊。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這次帶來二十萬軍隊根本不足數，而且其中只要有三成以上是拼湊起來的。沐府現在的狀況就和大年大隋崩亂之初一模一樣，才亂起來的時候，大隋的皇帝以為可以迅速將亂事蕩平。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他的命令根本難以得到回應。沐府在東疆經營多年，說你手裡有百萬兵我絲毫都不懷疑。」
方解扭頭看向沐閑君：「想殺我儘管試試，但……以前你不行，現在依然不行。」
「魏安？」
……
方解今天說話都很直接。
他知道，自己的話或許影響不了父親，但他必須說：「也許等到您覺得可以放下的時候，再回過頭來看看曾經經歷的這些事，都不值一提。」
方解重新坐下來，因為他知道沐廣陵的心已經在動搖了。方解在這個世界沒有父親，但他能理解一
方解沒有回答，但沐廣陵知道自己沒有擦錯。說實話，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高興起來。方解的強勢讓他不滿，而魏安的背叛讓他憤怒。但他不知道的是，到現在位置其實魏安還沒有給方解一個明確的答覆。
沐廣陵沉默了好一會兒，終究只是無聲的嘆息。或許他自己早已經看破，他心目中的那張九龍座椅早就已經離他遠去。如果和黑旗軍從暗鬥變成明斗，打下去，他還能為沐閑君留下什麼？
「沐府……不復過往。」
……
方解沒有理會沐閑君的嘲諷，而是對沐廣陵說道：「其實你現在應該很高興才對，如果我有把握，我和洋人打完之後沒準元氣大傷，你還有機會。如果我沒把握，最起碼也能把洋人拼個兩敗俱傷……你接下來要面對洋人的時候壓力不大。」
所以，方解早就知道沐廣陵不會拒絕。
項青牛嗯了一聲：「其實你可以殺了他的。」
沐廣陵輕輕吹乾方解剛剛寫完的旨意，看著那一方大印有些失神。幾乎與他同時說話的是沐閑君，不過沐閑君的視線卻不在玉璽上，而是在字跡。
「我本就不是來談判的，而是來給你兩個選擇。」
這個條件，沐廣陵必然會心動。
沐廣陵試探著問了一句。
方解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暫時忽悠住了這個老傢伙，不過他不是一個能信任的人。現在我沒時間和他糾纏，
「他斷了你一條胳膊。」
方解看向沐廣陵道：「你如果還覺得東疆依然是你的，那麼今天的談話你當做沒有發生。我不會在這種場合殺你，而是在戰場上。對你的策略，我只能有兩個選擇。第一，在戰場上正面擊敗你，然後告訴東疆百姓你不行。第二，你臣服，告訴東疆百姓你不行。」
「但是，自從你不斷的犯錯開始，沐府的控制力就開始不斷的崩壞。到現在，這二十萬軍隊也不過是你最後能拿出來撐門面的東西了。雖然我沒有得到具體的請報，不過可想而知，這其中有多少是根本沒有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新兵。」
方解指向沐閑君，對沐廣陵說道：「他比你更適合做一個守護者。」
沐廣陵又問。
……
「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他從箭樓上一躍而下。
「因為馬欄山南邊，我已經交給別人守著了。」
方解需要時間，他需要沐廣陵老實下來。
「你有把握？」
方解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完事了？」
接下來，他要全力以赴的準備和萊曼的決戰了。
沐閑君看向他的父親：「如果你真的對我好，就不會故意用這樣的言辭來刺激我，如果你是想逼我去殺人，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去殺方解，明知道不可能殺的了他我還是會去，因為你是我的父親。」
「好醜。」
……
「你好像很佩服他？」
方解緩緩道：「你在東疆的時間那麼久，沐府在東疆的時間更久，所以我相信你比別人更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當初大隋的皇帝敢信你沐府能守好東疆，我也敢。」
沐廣陵從後面叫了一聲：「給我一個朝廷的任
「馬欄山以北，山海關以東。」
沐閑君站起來，輕聲道：「放下吧……」
「戰場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確定自己十成十會贏，有些時候為了激勵士氣會這樣說，但內心中總是有各種擔憂。你也領兵多年，自然知道這道理。」
方解搖頭：「罵名太重。」
「不好聽？」
方解笑了笑：「給你兒子留下點什麼吧。」
他站在箭樓上，俯瞰著下面的沐府大營。
沐廣陵道：「拿出你的玉璽吧。」
方解轉身要離開。
方解站住，回頭看向沐廣陵：「這個很重要？」
「你表現出來的恨意，都只是你想表現出來的。你對他其實已經沒有什麼仇恨可言了，對不對？你只不過不想在這個人面前讓自己看起來已經改變，你不想讓他知道你已經不想殺他了，我沒說錯吧。」
方解的話很直接，直接到再一次割傷了沐廣陵的自尊。
方解面不改色的看了沐閑君一眼，然後隨手把玉璽從箭樓上扔了下去，下面站著的黑衣隨從伸手接住，放進腰畔的鹿皮囊里。字寫的丑……又不是一年兩年了。
雖然明知道是這樣的答案，但是聽沐閑君這樣回答沐廣陵的心裏還是有些惱火有些難過。
沐廣陵冷笑：「談何容易！」
因為沐廣陵深知，這一仗他打不贏了。就算他從背後牽制住方解，讓方解不能全力的去和萊曼決戰，對沐廣陵有什麼好處呢？如果萊曼贏了的話，只怕接下來沐廣陵要面對的更加困難。
「若你有實力殺他呢？」
「放下？」
「父親。」
沐閑君的眉頭一皺，但眼神里的恨意卻在逐漸消散。
沐閑君苦笑，點頭：「是，孩兒確實沒有殺他之心了。」
「你不是一
方解說。
「守著自己過去的東西，絕對帶不來什麼希望。」
沐閑君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是。」
經歷過太多事的人才會對更多的事懷疑，所以方解並不認為一次談話就能讓沐廣陵變得配合。沒錯，沐廣陵確實希望為他的兒子留下一些什麼，但是這個人的心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改變的？
他說。
兩個高手之間的決鬥，如果其中一個人的身後出現了攪局者，哪怕這個攪局者的修為很渣，那麼也會引起分心。
「想想吧。」
沐閑君坐下來，轉頭看向方解離開的方向：「雖然我知道這樣想很不符合沐府人的風格，但是我確實覺得他才是最正確的那個人選。我這幾年一直在打探有關方解的消息，他在中原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相信，父親也都知道。我也一直有一件事沒能確定……方解爭天下，到底是不是為了他自己？如果是，他走的路就完全錯了。如果不是，他到底圖的是什麼？」
項青牛問。
沐廣陵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態度，因為這關乎到我以後的安排。你想殺他，和你不想殺他，對我來說要做的安排完全不同。」
沐廣陵問。
方解又強調了一句。
沐廣陵長嘆一聲：「連你都沒有了鬥志，沒有了敵意……我再有鬥志再有敵意還有什麼用處？沐府將來是要交給你的，如果我強行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不顧忌你以後如何面對，那麼將來沐府可能更加的舉步維艱。」
沐閑君反問。
沐廣陵臉色一變，有一種被自己兒子羞辱了的感覺。但是很快，這種感覺就煙消雲散。
沐廣陵看向自己的兒子，他的話就好像一滴水穿破了紙張滴進了沐閑君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