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五百三十九章 臨終遺言
玄奘也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已無性命之憂，大聖爺……大可以放了奎木狼。」
「可以。」猴子摸著下巴想了想，又問道：「還有其他的嗎？」
玄奘與一旁的角木蛟幾乎同時開口，猴子卻一抬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雖然所有的事情奎木狼都曾經跟她說過，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奎木狼所說的話。或者說，才對奎木狼所說的一切，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回過頭，百花羞有些忐忑地看了天蓬一眼，又望向了站在一旁的猴子。
每天修行的生活令人厭倦，難得有件事提起好奇心，確實是好事。可就這麼貿貿然跑過去，會不會讓人當成神經病呢？
就那臉色，百花羞也已經知道不對勁了。
眼前的種種跡象表明，猴子的實力依舊極為強大，根本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只要猴子能保住玄奘的魂魄，那麼即使玄奘死了，猴子也完全有能力把他復活。
不過是早已預料到的一天提早到來罷了，偷偷下凡的那一天，他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的結局。相比跟著角木蛟回天庭領罪，也許，死在猴子的棍棒下會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雖說當年沒數過，但上一任的二十八星宿當中，包括角木蛟，有半數以上都是死在他手裡的。
直到距離奎木狼五步距離，猴子才停下腳步，仰著頭，俯視著半蹲的奎木狼道：「雖說不知者無罪，但不殺你，以後豈不是誰都可以動我的腦筋？」
正當此時，遠處，天蓬也已經緩緩地朝這裏飛了過來，依舊維持著法天像地，那百花羞公主還有三個孩子，全部被他用巨大的手掌護著。
扣著玄奘咽喉的手都不由得有些無力了。
這一刻，奎木狼腦筋轉得飛快，很快，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地望著猴子。
……
百花羞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已經整個癱坐在地，哭得梨花帶雨。
緊緊地抱住奎木狼，百花羞哽咽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即使要查，該往哪裡查呢？可以確定完全知道前因後果的那麼幾個人……老君師傅、菩提師傅……還有一個佛祖。好像就這麼幾個人了。除非他們自己肯說，否則能從他們嘴裏問得出話來才有鬼呢。」
「他罪不至死。」天蓬答道。
雖說猴子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但他知道，這是敞開了，準備拚命
他扣著玄奘的咽喉，要扭斷玄奘的脖子只是一瞬間的事，猴子肯定來不及阻止。可是扭斷之後呢？他還有時間毀滅玄奘的魂魄嗎？
那其他人，早已經看不懂他想幹嘛了。
正當此時，猴子嘴角微微上揚，意味深長地瞧著天蓬，指著奎木狼低聲道：「看到沒有？還記得當初你強攻花果山的時候，我夜探天河水軍的軍營嗎？那時候，你但凡有這萬分之一的態度，也就不是今天這個模樣了。」
好一會，見天蓬依舊沒有正面答覆，拄著金箍棒，瞧著半蹲著護住自己老婆孩子的奎木狼，悠悠問道：「臨死前，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
「你指的是誰？」
低下頭，猴子沒有正面回答奎木狼的問題，而是輕輕挑了挑指甲，悠悠道：「要麼放開他，要麼殺了他，二選一吧。」
這句話，到結尾，那尾音幾乎是吼出來的。顯然，奎木狼也已經多少有一點慌了。
一面畫，一面胡思亂想。
「要不……還是算了吧。感覺上這師兄也沒我一開始想的那麼壞啊。」
天蓬這才鬆開手。
這一問，當場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給問懵了。
此時的兜率宮早已經與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的兜率宮，是一座龐大的宮殿，現在的兜率宮，卻是一座龐大的園林，那些個煉丹房，主殿，包括兜率宮內道童的住所，全部都散落在林間。
一夜的烽火，黎明時分，總算是一家團聚了。
蹙著眉頭拚命想了好一會，奎木狼仰頭，有些茫然地問道：「可不可以……保住那些支持我的人一命？他們是無辜的。」
角木蛟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地朝他們走了過來，堆著諂媚的笑，低聲道：「大聖爺，這事兒就交給小的處理吧，保證讓您滿意。」
朝著主殿的方向瞥了兩眼，清心正想邁開腳去，卻又愣住了。
「我是不是有點吃撐了啊……」
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奎木狼的腦海中開始瘋狂地盤算了起來。
「對不起什麼……」奎木狼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淚。
「難道真要去找那猴子問？他會說嘛？」清心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幼稚了。
百花羞也抱著襁褓，緩緩地朝著奎木狼走了過去，那神色很是複雜，時不時地望向迎面走來的玄奘。
奎木狼和百花羞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百花羞猛地搖頭，已經泣不
「事出突然。」天蓬淡淡道。
角木蛟從天空中緩緩地落了下來，卻是選了一個距離猴子相對較遠的地方，那目光在猴子與奎木狼之間來回，半天都沒憋出一句話來。
此時，匆忙趕到的二十八星宿其餘人等已經迅速將整個山頭都圍了起來。也許是因為還十分忌憚猴子的關係，他們都只是凌空懸浮著，一個個亮出了法器，並沒有落地。
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老婆孩子。
天蓬緩緩地落地，伸手將兩個孩子和抱著嬰兒的百花羞放了下來。自己則解除了法天像地恢複原來的大小，站到了猴子身旁。
黑熊精一動不動地站著，卻早已經將自己所知道的前因後果都暗暗傳給了猴子，到末了也不忘補上一句：「元帥說了，最好不要讓他知道你的身份，否則，怕他破罐子破摔。」
奎木狼一手護著兩個孩子，一手攬著百花羞，有些忐忑地抬頭看著遠處面無表情的猴子。
也許是因為自己同僚的出現吧。在面對猴子的時候，他有恐懼。當二十八星宿其他人出現的時候，他反而顯得平靜了。
天蓬沒有答話。
許久，天蓬走到猴子身邊，望著眼前的一家五口，低聲道：「算了吧，他是天將，這裏的事情，還是交給天庭自己處置吧。相信我，思凡，是重罪。對這種事情，天庭不會袖手旁觀的。」
其實真要論起來，這件事跟她看上去也沒多大關係。雖說扯了一個師妹的名號，但說到底，也才見過一次。打從心底，清心就對自己這個所謂的師兄提不起什麼敬意。
比二郎神楊戩更加強悍的行者道，猴妖……說站著也殺不死，是因為他早就突破到了天道修為，根本就不會死，即使是如來佛祖也沒辦法，只能採用封印的方式。
想著，撿起地上的樹枝，在腳下的泥地里開始畫了起來。
百花羞抿著嘴唇，猛地搖頭，淚如雨下。
說著，他朝著奎木狼看了一眼，發現奎木狼也低著頭悄悄地看著他，一時間，那視線連忙閃了開去，看上去似乎有些心虛。
那目光依舊忐忑地在猴子和黑熊精的身上打轉。
看到百花羞和三個孩子，奎木狼當即往前一步，卻似乎還是猶豫著不敢鬆開扣著玄奘咽喉的手。
刺探一場改變三界命運的大戰不為人知的前因後果，這事兒想想都讓人激動。
一個聲音在天蓬的腦海中響起了。
最
「和尚要保他，我能理解。普渡眾生嘛，他總想著給任何人一個機會。你怎麼也開口幫他求情了？怎麼，覺得他經歷和你類似，感同身受了，想保他一命啊？」
兩人對視著。
那兩個孩子剛一落地就想向奎木狼飛奔過去，百花羞卻連忙將他們拉住。天蓬也一伸手，將百花羞拽住了。
猴子依舊是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是壓制了怒火，還是來到這裏發現對手的身份了，從根本上就瞧不上這個繼任的二十八星宿奎木狼。
一時間，他整個怔住了。
奎木狼緩緩地抬起頭，望著猴子，不同於先前的恐懼，此時的眼中，只剩下無盡的疲憊。
是的，只能是他了。
猴子略略想了下，道：「可以，還有沒有其他的嗎？」
黑熊精嚇了一跳，有些不安地望向猴子。
望著猴子，奎木狼實在猜不透對方的心思，猶豫了許久，乾咽了口唾沫，還是怔怔地說道：「我死可以，請……請大聖爺饒過我娘子……還有三個孩子。可以嗎？我會讓他們不準替我報仇的。」
……
她忽然想起這兜率宮當年被徹徹底底地毀過一次，即使有什麼線索，估計也不會留下吧？
總而言之，在猴子面前，奎木狼忽然發現自己手裡的籌碼，根本就已經算不上籌碼了。
「我的心愿……說出來有用嗎？」
其他人都在旁邊默默地看著。
這一說，天蓬頓時有些錯愕地朝猴子望了過去。
甚至退一步說，奎木狼甚至壓根沒把握殺死玄奘。
「就是……就是那些隨我叛亂的將領……還有士兵。我死了，他們應該會被追究吧……」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奎木狼又一次重複了這句話。
「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不用說對不起。」
猴子長長嘆了口氣，悠悠道：「我讓你們好好保護他，你們就保護成這樣啊？」
猴子悠悠道：「你就只有這麼一個臨終的願望啊？這時候不許願，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若是普通人，扭斷了脖子肯定就死了。但事實上扭斷脖子並不代表死亡。從扭斷脖子，到死亡之間，還有一個過度，一個時間。哪怕只有一瞬間，但它確實存在。難保猴子沒有辦法在這短短的時間里穩住玄奘的傷勢。
所有的人都靜靜地望著
此時，清心正在兜率宮四處轉悠著，一臉的不悅。那兩眼珠子轉悠轉悠地，似乎在想著什麼，遠遠看上去，就好像在翻某人的白眼似的。
那些筆畫不像字，更不像圖，看上去更像是亂畫一通罷了。
天蓬沒有回答。
此時此刻，猴子臉上早就不見了怒容，剩下的只有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時不時地還回頭看天蓬一眼。
「是嗎？」猴子冷笑一聲，懶懶地瞥了天蓬一眼，道：「合著你通知天庭來，是為了救他啊？」
種種條件結合到一起，最終只能得出一個答案：「你……你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奎木狼獃獃地點了點頭，鬆開了扣住玄奘咽喉的手。
「你是為了我……才觸犯天條，下界為妖的……」
這一家五口，沉默著。
眨巴著眼睛呆了好一會，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猴子依舊面無表情，靜靜地瞧著奎木狼，許久，他挑了挑眉頭，似乎有些不以為然，輕聲道：「你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居然就敢擄人了？」
認識到現在十幾年，她從未在奎木狼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他總是那麼自信，無論什麼，在他眼中似乎都不值一提。可現在，他的眼中有一種特殊的情緒……恐懼。
天蓬緊緊蹙著眉，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答猴子的話。猴子卻是眉開眼笑，頗為玩味。
無奈地笑了笑，猴子道：「換人吧，如何？」
他並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這個和尚和猴子究竟是什麼關係，此時此刻，他也早已經沒功夫去細思他們之間的關係了。現在他只明確一點，那就是，猴子在向他施壓，而且猴子給出的兩個選擇，是發自內心的真話。
「說出來試試看唄，也許我心情好，就幫你實現了。」
玄奘伸手摸了摸被扣住的位置，乾咳了兩聲，捂著胸口緩緩地朝猴子走了過來。
「可是……這說不定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呢，能把佛祖、道祖都扯進來，還弄得整個天宮燒成灰燼。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大的事兒嗎？」
百花羞大吃了一驚，連忙抱緊了奎木狼，眼睛一紅，那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遠處的角木蛟連連點頭。
一縷長發從額間垂下。
「其他……其他的沒有了。」奎木狼鬆開抱住百花羞的手，雙膝跪地，對著猴子叩首道：「奎木狼在此謝過大聖爺大恩大德，若有來世，做牛做馬，也要還了大聖爺這份恩情。」
拖拽著金箍棒，猴
玄奘淡淡環視了一眼，猴子、天蓬卻好像都沒看到一樣。
「我饒了他，你欠我一個人情怎麼樣？」
深深吸了口氣，猴子悠悠道：「這麼說吧，我就是站著不動，你也永遠殺不死我。夠明白了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轉向了猴子，似乎在等著猴子表態。
整個山坡寂靜無聲。
那兩孩子一路狂奔，撲入了奎木狼的懷裡，都快哭得喘不過氣了。瞧那樣子，應該是在國王手裡吃了不少苦頭才是。
但被人瞞著的感覺很不好，非常不好，極度不好。這對於一個凡人來說是如此，對於一個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擁有無限壽命，衣食無憂，卻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磨練出大能一般心性的修者來說，更是如此。
這怎麼想都比當初自己那個雲遊三界的計劃更不靠譜啊。
「站著也殺不死？」
也不搭理角木蛟，猴子拄著金箍棒悠悠瞧了天蓬一眼。
此時此刻的他，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平靜。
此時此刻，那四周的空氣都已經因為澎湃的靈力而形成了捲動的風，天空中的雲層更是緩緩聚成了漩渦。
說著，那身上的絨毛緩緩地都豎了起來，道道微弱的閃電躍動其上。
畢竟……猴子的境界，已經達到奎木狼完全無法觸碰的高度了。大羅混元大仙的行者道，普天之下，僅此一個……天知道他的力量能達到什麼程度。
老君剛一跑掉，她就去找了紫袍追問。可惜紫袍也知道的不多，一聽說老君借茶遁，就更不肯說了，只能作罷。
「大聖爺……」
「你要幹什麼？」天蓬連忙伸手去拽，卻被猴子揚手彈開了。
奎木狼仰著頭，望著，許久無奈地苦笑。
顯然，局勢比他想象的還要惡劣得多。即使猴子肯放過他，這些奉命而來的同僚，是否也能放過他呢？
「要我沒回來，你們能搞得定嗎？」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轉過頭，奎木狼去招呼自己的兩個孩子也跟著一起跪下，要他們向猴子叩頭。
畫著畫著，她的眉頭都蹙了起來，一臉的茫然。
此時，兩個孩子也嚇得捂住了嘴巴。
仰起頭，她看到環繞著兜率宮的戰艦正在緩緩撤離。鬼使神差地，她直接騰空而起，朝著那些個戰艦飛了過去。
這一問，所有人都怔了一怔，就連奎木狼也是隱隱有些錯愕了。
在這種時候，猴子還能答應他這些請求，對他來說，確實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