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潑猴》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五百八十八章 糾結

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五百八十八章 糾結

猴子將他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假設,你家娘子找到了,然後你發現她和別人有了孩子……」
「我的這位師兄,是三界之中僅有的一位行者道天道修者,雖說他已經失去了天道修為,但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恢復。除了佛門,三界也沒有誰不買他的賬。如果拜入他門下,你想要什麼,就可以有什麼,三界之中,誰都要高看你一眼。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你想做的事,就連天庭,也管束不住你。」
又獃獃地在營地邊上站了好一會,他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向篝火,將自己手中的小半塊柴火丟了下去,又是愣神地望著篝火。
話音未落,只見小白龍已經瞪圓了眼。
天蓬低眉,悠悠道:「實在坐不住,就去吧。」
「不是。」猴子仰起頭仰望星空,眼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些發紅了。
不遠處的黑熊精悄悄將身子往遠處挪,以免殃及池魚。
注視著那吱吱燃燒的篝火,猴子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著。
相距數十裡外,山之巔,須菩提靜靜地遙望著,輕撫長須。
「出什麼事了嗎?」
「大聖爺……真沒事兒?」
「萬一是假的呢?」
「就是重要的事。」
「大聖爺,你就別打啞謎了。我都聽出來了。」壓低聲音,小白龍小心翼翼地問道:「楊嬋姐和別人有孩子了?」
沉香開心得一下撲了上去。
他在怕。
「不要那麼早下定論,去一趟華山,當面問一問,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那柴如同一顆流星一般,刷地一下已經消失在夜空之中。
沉香猶豫了好一會,低聲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歡沉香了?」
「不要問我怎麼知道,反正我都知道,什麼都知道,只是從未逃脫過。」轉過身,猴子又是坐回了原地。
猴子指著連同玄奘在內的眾人惡狠狠地吼道:「都閉上嘴,睡覺!」
天蓬在一旁捂著嘴一直笑,一直笑。
一次河難,船翻了,馬沒了,隨身的物品,包括玄奘的衣物、攜帶的經書還有一應生活用品全都落了水。
「沉香……沉香……」
沉香撅著嘴,眼巴巴地望著清心。
許久,他起身來回踱步,蹲到河畔洗了個臉,然後蹙著眉,抿著唇朝著華山的方向張望。
清心實在不懂。
側過臉,他瞧著天蓬道:「以前我覺得你真的好蠢。」
「那你問是不問?」
漫長的記憶告訴了她許多許多,卻也帶給了她各種各樣的情緒,以至於她並沒有辦法平靜地去算計這隻猴子,甚至看不穿,悟不透。
「就……假設你成親當天丟下她跑了,然後……她就和別人有了孩子,你會怎麼辦?」
可是,錯了兩世,難道還要錯第三世嗎?
回過頭,如果不是放不下,她又何苦那麼急著想要了結呢?
「要不……我再找敖烈問問?」
「那孩子,是楊嬋的孩子。」猴子深深吸了口氣,忽然一躍而起,徒手從篝火中抓起了一塊燒紅的柴,還沒等天蓬出聲,他已經用盡全力狠狠地將它朝著東方甩了出去。
瞧著小白龍那意志堅決的眼,猴子頓時有些遲疑了,蹙著眉頭想了半天,他又轉而說道:「那,假如是你先對不起她呢?」
「如果想去就去吧。三個妖王是難對付了點,但如果有準備,他們未必能拿我們怎麼樣。」
華山,幽暗的洞府中,楊嬋靜靜地端坐著,凝視著空無一物的石桌,靜靜地等待著。
瞪眼怒視著敖烈,猴子伸手朝自己身旁的位置指了指。無奈,敖烈只得硬著頭皮又走了過來。
捲簾與黑熊精這才眨巴著眼睛躺了下去。
天蓬淡淡笑了笑,道:「不管你是怎麼知道的,我認為你還是應該當面求證一下。楊家兄妹,最早是我的同僚,後來變成我的對手,也打過好幾次戰。我所知道的楊嬋,不像是會嫁給一個書生的。」
……
猴子盤起腿坐在石頭上,猛地抓頭皮,猛地抓頭皮。
猶豫了好一會,猴子仰起頭,舔了舔乾癟的嘴唇,低聲道:「那孩子……是楊嬋的兒子。」
不多時,小白龍從河裡鑽了出來。這是他第十二次回來了,帶回來的是玄奘平日里化緣用的鉢。
「華山腳下一介書生。」
「行行行,大聖爺說怎麼就怎麼……」
短短一刻鐘不到的時間里,猴子拿出發簪看了六次,嘆氣十五次,朝著華山的方向望了十八次,抓頭皮二十六次。
「那到底是什麼事呢?我沒有比成親還重要的事啊。」
「你究竟想說什麼?」
「讓你們睡你們就睡。」
天蓬笑眯眯地瞧著猴子,猴子瞪大了眼睛注視著篝火,那一對獠牙咬得咯咯響。一雙手更是摸到什麼掐碎什麼。
天蓬靜靜地聽著。
一仰頭,猴子看到天蓬站在自己面前,有些錯愕地望著自己。
「我說假設,你沒聽懂嗎?」猴子的語氣已經有點重了,怒視著小白龍。
「現在我發現我比你蠢多了,你拼死拼活,起碼還贏回了一個美名。如果西行證道成功,你還可以堂堂正正迎娶霓裳。雖然過程糟糕了點,但起碼結果是好的。我呢?雀兒死了,我保護不了。風鈴就在我身邊,我不珍惜……最後魂飛魄散了。楊嬋等了我那麼多年……」掩著臉,猴子狠狠地抓著頭頂的毛髮,沉默了好一會,低聲道:「到最後,我就剩下一個『蠢』字而已。齊天大聖,就是個笑話。我都不知道我活著是要幹嘛了。」
用衣袖從頭到尾細細地擦拭了一遍自己的鉢之後,玄奘對正在休息的小白龍說道:「算了,不用再去了。找到鉢就好了。」
「你怎麼知道他是楊嬋的孩子?還有,楊嬋如果有孩子的話……那父親是誰?」
……
他忽然有一種很濃烈的,揍小白龍一頓的衝動。
清心路過沉香的房門前,順手將被沉香踢到了一旁的被子蓋了回去。
只聽「刷」的一聲,猴子的石頭丟出去了。黑暗中傳來了小白龍的慘叫聲。
猴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行吧。」天蓬淡淡嘆了口氣:「我去玄奘法師那邊看看。」
天蓬撅著嘴,拍著大腿笑眯眯地說道:「對,說得好。就是這個理!」
「沒事沒事,石頭是我扔的。你們繼續睡覺吧。敖烈,你過來。」
「我他媽說了是假設了!」猴子氣不打一處來,操起一塊石頭對準了敖烈就要砸。
短暫的沉默之後,猴子一個彎腰去撿石頭,小白龍連忙掉頭就跑。
「沉香不要逍遙。」
……
「因為……因為很重要的事。」
「丟下她六百多年,我拿什麼問?」
聞言,清心頓時哼笑了出來。
斜月三星洞。
猴子沉默著,閉上雙眼,抱緊了自己的腦袋。
清心站在八卦上一動不動,那神色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好一會,他忽然徒手從篝火堆中撿起了一塊燒紅的炭,握在手中。
眾人連忙扭過頭去。
天蓬瞧著一臉陰沉的猴子,微微蹙了眉。
一旁的天蓬強忍住不笑。
「先殺姦夫,再殺淫婦!」說著,小白龍還做了一個手刀下切的手勢,以示決心。
「怎麼這麼說?」
天蓬的眉頭跳了跳。
天蓬伸手要去拿柴火,卻被猴子制止了。
吐出的氣息化作淡淡的霧在空中彌散。
「今天我來吧。」
「萬一是真的呢?」
「坦然面對,該怎麼辦怎麼辦。」
什麼人?」
猶豫了半天,他最終還是將那股衝動摁了下去,惡狠狠地說:「我問你啥,你回答我就行了,話太多活不長。」
黑熊精和捲簾的武器都握到手中了。
「真噠?」
「你幹什麼?」
「如果是真的,我該怎麼辦?」
「我問你笑什麼?」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猴子氣沖沖地坐回了原地,撿起一塊石頭,掐得粉碎,再撿起一塊,又掐得粉碎。
「成親當日我為啥跑?」
「真是……孽緣。」這是清心唯一能給的評價了。
「你怎麼啦?」
「重要的事是什麼事?」
「姐姐……好像不開心。」
「我成親當日沒跑。」
說著,天蓬撐著膝蓋緩緩起身。
「我就假設,假設你先對不起她。」
「我對不起她?我哪對不起她了?」
站在河灘邊上,猴子遠遠地眺望著。
兩人隔著十來丈的距離對視著,小白龍小心翼翼地看著猴子,隨時做好了跑路的準備。猴子的眼睛瞪得渾圓,嘴角不住地抽,不住地抽。
……
猴子搖了搖頭。
伸手摸了摸沉香的頭,她輕聲嘆道:「你不知道你剛剛失去的是什麼。」
「沒什麼,自嘲一下而已。不過也是實話。」猴子低頭撫摸著自己手掌上的燙傷,道:「還記得你圍剿花果山那會嗎?當時我就想,這世界上怎麼有這麼蠢的人呢?連自家媳婦都保不住了,還拼什麼命啊。還不如跟我一起揭竿而起,到時候要什麼有什麼,就算最後失敗了,起碼也死得不憋屈。」
「我在笑啊,威震三界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也有今天。」
天蓬一時間都有些懵了。
其他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一個個有些莫名其妙地瞧著猴子。
此時此刻的玄奘,真可謂是孑然一身,一窮二白了。他正對著一堆散亂的物件發愁呢。
「真的。」
「不去!」猴子閉起雙目,握緊了拳頭。
清心頓時一愣,又是伸手揉了揉沉香的腦袋:「別瞎想,姐姐不開心是因為其他事。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正式是我清心的弟子了。」
……
「不方便跟我說嗎?」
「行,我不多話了。」小白龍連忙搖頭擺手,想了想,答道:「新婚之日,拋下新娘跑了,而且還是為了另一個女人……這要換了我是女的,不只給新郎戴綠帽子,還要戴很多頂。」
狠狠地折騰了幾天,大家都已經累了,不多時,便都沉沉地睡去,唯獨猴子還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篝火旁。
……
天蓬哼地笑了出來:「齊天大聖從來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天庭一直以來最怕的就是你這不管不顧的性格。怎麼到這問題上,就這麼畏首畏尾呢?」
「他的父親叫劉彥昌。」
「你笑什麼?」
點點火星濺起。
對雀兒的愛是假的,不過是自責造成的假象,難道和楊嬋在月樹上的花也是假的?
「那……」猴子低頭抱膝,有些茫然地問道:「見了面,我第一句話跟她說什麼呢?」
「問一問,就清楚了,省得你在這裏東猜西猜。」
天蓬端坐著,靜靜地看。
一旁的沉香樂呵呵的。
六百多年的光陰,她一直都在這麼靜靜地等。
一扭頭,猴子看到敖烈已經閃出了五丈開外。
猴子仰起頭正色道:「如果是真的,我問了又能如何?如果不是,我不問又何妨?」
「不問你著急個啥?」
……
猴子依舊注視著篝火一動不動地坐著,時不時拿出楊嬋的簪子細細地看。
頓時,一聲尖叫,所有人都嚇醒了過來。一個個慌張地四處張望。
「得,問錯人了。你這綠帽專業戶,不問也罷。」
猴子也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時間,所有人又被嚇醒了,一個個都朝這邊望了過來。
「出了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好幾次,他都想不管不顧地騰雲飛去,卻終究沒能成行。
兩個人又是對著篝火沉默。
「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這一問,沉香連忙閉上嘴,低下頭。
「恩……就比如成親當日,你跑了。」
「你還小,不懂事。」
「我就是假設的,不是真的,隨口問一下。不用緊張。」
「不問!」
沉香一臉懵懂地望著清心。
小白龍這才稍稍緩了口氣。
扭扭捏捏了半天,沉香才低聲說道:「齊天大聖不收沉香,沉香不就可以拜姐姐為師了嗎?」
「涼拌。」天蓬面無表情地答道:「她轉世的這幾百年,又不是一次兩次。」
「求證……怎麼求證?成親的時候我跑了,讓她守了六百年的活寡,我有什麼資格問?」猴子抬頭瞥了天蓬一眼,低聲道:「說實話,如果霓裳和別人有了孩子,你怎麼辦?」
小白龍默默點點頭,轉而去照顧自己的表弟去了。
好一會,天蓬也躬身坐了下去,隨手撿起一旁的樹枝挑動篝火:「想去華山?」
「沒什麼。」猴子手一松,那木炭掉到了沙地上。
小白龍捂著被砸傷的腦袋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猴子伸手撿起一個石子狠狠甩了出去,正中小白龍的腦袋。
「這事兒得你去。」
「沒。」猴子垂著腦袋一動不動地坐著,不再說話了。
「但我現在發現原來我比你蠢。」
遠處林間,須菩提遠遠地注視著,淡淡嘆了口氣,拂袖而去。
在島上困了兩天,那落水的物品早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了,任憑小白龍下水如何搜,也只找回一點點而已。
猴子用手重重地揉了揉臉,低聲道:「你……替我走一趟?」
伸手掐了掐熟睡的小傢伙的臉。
華山,幽暗的洞府中,楊嬋靜靜地端坐著,凝視著空無一物的石桌。
猴子的臉色刷的一下黑了。
這一對師徒乘著八卦緩緩地掠過萬里長空。
那臉上原本的陰鬱一掃而空。
「啊?」
沒有運用靈力進行防護,沒有採取任何的術法,他就這麼徒手握著。即使是不死之軀,也被吱吱地燙出了一絲焦味。可他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打算,只是靜靜地看著,入了神。
他反覆默念著這個名字,咬著牙,那手微微用勁,握在手中的柴火被攥得「咯咯」響。
「來,說說,如果你發現她和別人有了孩子,你會怎麼辦?」
細細想一想,這一段姻緣,從一開始就是個錯。錯誤的開始,錯誤的節點,錯誤的過程,這當中沒有一處不是錯。由始至終,都不過是被大能們利用的一個點罷了。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地流逝。
忽然間,一隻手從一旁伸來,握住了猴子的手腕。
都已經將楊嬋的發簪帶到面前了,他居然還不為所動。
長風凌厲。
掙脫了天蓬的手,他坐到一旁的石頭上藉著月光細細地看著焦黑的手掌:「好久沒有真正痛過了,自從修成天道之後,就沒有真正痛過了。我只是,有點懷念那種感覺而已。」
天蓬揉了揉太陽穴,細想了一番,道:「這些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說罷,清心低頭注視著沉香道:「明白了嗎?神仙的世界,和凡間其實沒什麼差別,一樣要看出身,一樣要論身份。如果姐姐不是老君和菩提祖師的入室弟子,怎可能如此逍遙?」
話音未落,小白龍已經自己手腳利落地閃到一邊去了。
漆黑的夜裡,黑水河的河岸邊上,黑熊精抱來了一堆柴火,叮叮咚咚地疊成一排。
「沒什麼,我能怎麼?有誰能把我怎麼嗎?」猴子撐著膝蓋坐到了篝火邊上,伸手捉了一根柴火,咣當一聲丟到了篝火中。
「那得看怎麼個對不起法了。」
兩個人靜靜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