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五百九十六章 五毒八苦
直到那門完全打開之後，正法明如來藉著鬼火照入的光，看見裏面空蕩蕩的地板上放著一張矮桌，桌上放了一個兩個巴掌大的矩形木盒。
「輕鬆？」正法明如來淡淡笑了出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地藏王。
「這……分明是陽謀啊。」
莫說地藏王了，就是四大佛陀全數現身，他突破了天道，也可以輕易拿下。
「替我轉告地藏王，今天的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就事論事的話，沉香的身世的重要程度遠遠無法和當初查雀兒的轉世相比。
可地藏王接管之後的地府早已今非昔比了。
正法明如來深深吸了口氣，看了地藏王一眼，沒有再問。地藏王也沒有答。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那書架轟然倒塌了。書架上的生死簿傾斜而下，紙屑木屑紛飛。
因為這樣最簡單，最直接，也最隱蔽，不會在自己與楊嬋之間留下任何芥蒂。
又是五片竹簡被推到了正法明如來面前。
「往這邊來沒有？」
要在佛門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撕掉一頁生死簿，還剛巧是猴子想要的這一頁……
用楊嬋威脅自己。
緩緩地睜開眼睛，他面無表情地瞧著跪在遠處的鬼兵道：「你們的那個……地藏王，走的時候有交代什麼嗎？」
「沒有……很好。很好……」
微微點了點頭，地藏王捋著僧衣緩緩跪坐了下去，伸手在桌面上整理著那數不清的竹簡。
聞言，正法明如來只得又將寫著「嗔」字的竹簡放了回去。
怪自己太天真了嗎？
他緩緩地降低身形，盤著腿坐下。一言不發。
這是一個寂靜得如同真正的死亡一般的地域，唯一的光彩，是半空中來回浮動的點點鬼火罷了。
緩緩地起身，猴子忽然從耳中掏出了金箍棒重重砸在一旁的書架上。
對方，這是在肆無忌憚地想要激怒自己。
隱蔽的深谷中，一座小小的閣樓靜靜地佇立著。
眼看著猴子已在暴走邊緣，一直緊跟著替他收拾生死簿的幾個鬼兵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了下去，頭都不敢抬。
此時此刻，猴子很想當場發火，砸了生死殿，然後揪住地藏王問個清楚。
好一會，猴子才終於漸漸冷靜下來，自言自語道：「老君還只是封印了內容……這傢伙居然直接就撕了。哼，這是連遮掩都懶了嗎？」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猴子忽然哼笑了出來，伸手揉了一把臉。
「貪、嗔、痴、慢、疑，此乃五毒，一切惡業皆因五毒而生。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此乃八苦。金蟬子所渡者，乃眾生之苦。」低頭捋著衣袖，地藏王悠悠道：「貧僧以為，西行之辯法，非在於大雷音寺，而在於那西行十萬八千里路上。既然金蟬子已經決心證道，我等，便不可讓他空手而回。這普渡的是與非，必須證出個所以然來！」
地藏王微微點了點頭。
直奔出上百丈的距離，見身後再沒半點動靜，他們才一個個回頭張望。
讓眼下的一切脫離辯法的軌跡，到頭來，勢必出現一個連他也無法控制的局勢。
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發火。
只見地藏王伸手輕輕一撥，足有一丈三尺高的兩片巨大門板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打開了。
那模樣，就好像虛脫了一般。
「沒有？」
「非是不怒，只是礙於形勢，發作不得罷了。」地藏王微笑著嘆道：「這金蟬子的證道之路，遠矣。」
攤了攤手，地藏王輕聲嘆道道：「至於其他的，黑熊妖，龍太子，捲簾天將，哪一個又能算得上乾淨？身旁之人況且惡果惡念累累，就這樣，一路向西，即便真到了大雷音寺，又能如何？辯得贏嗎？」
隨手將生死簿撇到一旁，猴子微微顫抖著，仰起頭靠到身後的書架上，雙目緊閉。
最開始猴子所想的，是在不驚動楊嬋的情況下，把事情搞清楚。
一旁的正法明如來從猴子的一疊竹簡中抽出了寫著「嗔」字的一枚，在地藏王眼前晃了晃。
樸素而帶點詭異的裝潢，裡外不透一絲光亮，四周又草木叢生，甚至還有濃郁的瘴氣。
好一會，猴子低著頭，轉身一步步朝著大門走去。
「尊者不覺得，這金蟬子一路走得太輕鬆了嗎？」
注視著自己面前堆起的竹簡，正法明如來輕聲問道：「那，尊以為，該當何如？」
翻開木盒，地藏王從中取出了一片片刻著字的
「一個，別院罷了。」地藏王依舊一步步向前走著。
正法明如來這才邁入殿堂之中，那眉卻依舊緊緊地蹙著。
他有極大的把握能一對一戰勝地藏王。
寂靜無聲的生死殿里只剩下他重重的喘息聲了。
此時，生死殿中，猴子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難看了。
連這種事對方都介入了，說明即使就算自己已經想盡辦法試圖讓楊嬋置身事外，對方依舊早早地將她作為棋子捏在手中……
使用陽謀，說明對方已經能應對他所能做出的所有反應，甚至希望他做出反應。可能是一次單純的挑釁，但更可能是某種陰謀詭計的前奏。
如果他只是一個人，也許，他已經這麼幹了。
現在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自己在五行山下昏睡了一百五十年，對方有足夠的時間對自己做一切他們想做的事，以佛門的實力，要查探這些東西並非不可能。
早年的地府雖然歸屬天庭，但實際上處於放牛狀態，只要不出大事，壓根沒人管。三界之中的大能想要出入生死殿很容易，就算髮生點什麼也不奇怪。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貪、嗔、痴、慢、疑……這是，八苦和五毒？」
朝著四周望了望，正法明如來輕聲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恐懼緩緩地消散，那些個鬼兵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疑惑。
那鬼兵略略想了想，道：「他說，讓小的轉告世尊，
戶外鬼火的光順著縫隙照入其中，那裡面，是彷彿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猴子緩緩地睜開眼睛望著漆黑一片的穹頂。
老早已經把自己的底子查了個一乾二淨嗎？
「凡間眾生皆苦，那玄奘身旁之苦，便已比比皆是。就以那猴頭而論……」他伸手取出幾片竹簡疊到桌面上，道：「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八苦有其三。」
提著裙擺跨過了門檻，地藏王一步步走到矮桌前，彎腰將那木盒拿了起來。
很顯然，對方已經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了，對自己的舉動一清二楚。
一朵朵的鬼火在空中放射著妖異的光。
……
「這是……怎麼個意思？」
那鬼兵恭敬地答道：「回世尊的話，沒有。」
幾個鬼兵嚇得撒腿就跑。
地藏王不以為意，隨口問道：「那，他可曾說些什麼？」
攥緊了拳頭，猴子咬著牙，微微顫抖著閉上雙目。額頭上的青筋早已暴起，手中的生死簿被攥得「吱吱」作響。
地藏王帶著正法明如來緩緩地來到閣樓前，由始至終，他們甚至沒有看到一個鬼兵在把守。
整整八片竹簡被推到了正法明如來面前。
「以那天蓬而論，痴、慢，五毒有其二，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八苦同樣有其三。」
六百多年前的失敗早已證明了單純的武力並沒有辦法解決問題，至少無法獲得他想要
「不進來嗎？」
「稟世尊，孫悟空已經離開生死殿了。」
此時此刻的猴子，已然怒火中燒。一口氣噎著喉中咽不下去的感覺讓他想當即操起金箍棒將這裏的一切全部砸個稀巴爛。
可現在生死簿被撕了……
幾個鬼兵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
不是第一天面對佛門了。在猴子心目中，這是個狡詐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宗門。敢這麼做，他們必然有後手。
沿途又是幾個書架被他隨手砸得粉碎。
要找到雀兒的傳世，當初只有查閱生死簿這一個辦法。要查沉香的身世，猴子卻有無數種辦法，只不過這件事說出去終究不好聽罷了。正如天蓬所說的，也不方便直接詢問楊嬋，所以他才會貿貿然跑到地府來查。
一點一點地合上手中的生死簿。
而最最糟糕的是，猴子所查的是沉香的身世，對應的是楊嬋。
是的，他們成功了。
分明只出了一招，卻好像已經疲憊到了極致了一般。
預料中的暴怒並沒有發生，倒塌的書架旁，猴子只是拄著金箍棒靜靜地站著，氣喘吁吁。
片刻之前，猴子還在為沉香的身世憋得慌，現在，一把尖刀已經卡到了楊嬋的喉嚨上了。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
那些個鬼兵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很快，兩人來到了正廳大門前。
可他不能。
因為他能擊敗四大佛陀，卻無法徹底擊敗四大佛陀背後的如來。
……
如果能直接對佛門動手，他根本就不需要陪著玄奘走那麼長的路，這一走，就是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