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過》第一卷 豪門恩怨

第22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

第一卷 豪門恩怨

第22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

兩日後,老爺子楊煥豪在小夫人空蕩的房裡徘徊,才意外發現個秘密。原本四壁上掛的幾幅小夫人得意的字畫都被摘去,顯得四壁空空。楊煥豪狐疑著在屋裡尋找,竟然驚異的發現,自小夫人嫁到楊家以來,他為小夫人夢瑤置辦的衣物、珠寶、首飾都規整的擺置在房間一角,分門別類的還有清單記錄毀壞虧欠之物的去處,很多東西都是嶄新從未動過的。
漢辰的心揪扯得難受,又默默想:都說是紅顏薄命,還是她那個名字就取得不吉利,「夢瑤」「夢遙」,「千里東風一夢遙」,註定是個無根無落的苦人兒,不過總比日後落個美人遲暮的好些。
大太太聽罷就帶了家人來看夢瑤,夢瑤已經不如了白天的情景,形枯影干蒼白的樣子很是讓人擔心。
楊煥豪在屍體前大哭了一晚,第二天一開城門就趕回家去吩咐置辦棺木和壽衣來斂葬小夫人的遺體。可當他趕回廟裡的時候,一場天火,小夫人的屍身起火,燒做了炭木。廟裡尼姑們說是不敢救火,怕輕辱了死者的屍身,既然是天火也是佛祖冥冥中的安排吧。連綿的秋雨又開始下個不停,尋遍所有角落,醉煙也不見了。
入殮前秋雨又纏綿的下個不停,漢辰平靜不下的心總是想到小夫人臨走前輕服一禮時那優雅的儀容,再想想杳無音信的風流瀟洒的七叔,心中就更是惆悵。
楊煥豪立刻感到不妙,連夜趕去廟裡的時候,小夫人已經過世,魂魄隨了燕子還家了。
小夫人絕望地吐露出她不忍孩子將來飽受這場孽緣的煎熬,因為她自己已經生患絕症,自知不久於人世了。
當晚,小夫人夢瑤堅持說有仙人託夢給她,說她的病只能去廟裡還願靜養,楊老爺就千依百順的應了她。
漢辰心裏明白小夫人是早準備好的,難過的同時也感嘆小夫人臨走前的這步棋下得太絕了。
有丈夫在身邊的時候,她要忍住劇痛、強做歡顏,掩飾著日益沉重的傷勢;她要假裝熟睡,避免他的擔心。她只想如同春日的一瓣落花,抑或深秋的一枚楓葉那般,隨了一陣輕風靜靜的飛走,從此零落天涯,各無牽挂。
淚水在漢辰的眼眶中徘徊,但他很快就抑制了下去。父親昨夜才有急事去了軍里,剛剛風波初平的家裡就差些又出大的變故。
一早,漢辰從小夫人懷裡接過乖巧的小弟弟乖兒。乖兒就象只溫順的小貓依偎在漢辰的懷裡,看著娘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也不懂得落淚。
想到日前漢辰提起的夢瑤燒書燒衣服,楊煥豪覺得有些心悸,尋遍整個房間竟還是沒一絲痕迹。茫然間無意發現桌下有團紙,不知什麼時候遺落的一團揉皺的薛濤箋。展開來看,那娟秀的小楷寫了句詞「便是欲歸歸未得,不如燕子還家!春雲春山帶輕霞,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墨香猶在,怕是由興而寫又隨手欲丟掉的,落在了桌下。
楊煥豪聞訊趕回家也是如晴天霹靂般,邊擔憂小夫人夢瑤的病,邊慌忙破例從千里之外請西醫來醫治。但無論如何,夢瑤拚死也不肯讓大夫看她那私密處的傷勢,她堅守著自己的貞操不允許有第二個男人碰她。好在有隨行的護士小姐,好說歹說,夢瑤才讓同意年輕的護士小姐獨自留下。層層密密緊裹傷口的血跡斑斑的布條費力揭下時,膿潰的傷嚇得護士小姐大哭著衝出門去。
他相信焚琴,交還衣物,離家赴死,加上死前的裝束,這些事情絕對讓父親負憾終身的。
那日清晨,漢辰依舊立在綠竹小筑後牆外花園練劍,卻不見了綠竹小築每天飄出的焚物時嗆眼的青煙。他正在小築外徘徊,丫頭醉煙魂飛魄散般跑出來,喊著救命。
夢瑤昏沉沉的睡下,他就在邊上悄然守候,象欣賞一株春日嬌美的花,靜靜地凝視著她;夢瑤醒的時候,他就忙上忙下地吩咐下人準備各種補品給小夫人調養。
煥豪又氣又怒,百感交集。想想小夫人如此貞烈的女子,寧可丟了性命也在維護她的名節顏面,居然還被楊家上下如此的猜忌她的清白,想想好不心傷難過。
漢辰抱走了小弟乖兒,交給了比自己大五歲的剛過門不久的妻子嫻如。為了不再惹出是非,隻字未透露事情的原委。
小夫人臨離開前一夜,她端端的抱著幼小的乖兒在懷裡,目不轉睛地看著天天熟睡的孩子,眼淚如窗外的秋雨般延綿難止。
但夢瑤不絕於耳的乞求:「大少爺,你若是真發慈悲可憐這快沒娘的孩子,就讓他隨了我去吧。我做娘的怎忍心拋下他一個小生命孤零零的在這個地方?若是日後再同了七爺的下場,那更是夢瑤的罪孽了。」
幾天後,已經骨瘦如柴的小夫人余夢瑤絕望地強撐了身子在病榻上對漢辰夫婦說:「大少爺,夢瑤看得出少爺少奶奶是好心人。夢瑤人之將死,人微言輕。但是感念緣分一場,有一事相托。乖兒這孩子就託付給二位,既然他命中注定要生在楊家,大少爺堅持要留他一命,那就請大少爺日後費心賞這孩子一碗飽飯吃。不求他仕途富貴,只要一生平安就是他上世修來的福份。若是日後老爺不想見這個孩子在世上,只怪乖兒自己命薄,就務必埋了這可憐孩子同夢瑤葬在一處;或是差個人給乖兒在揚州的外公送個信,把孩子接了去,也免了老爺心煩。」
他破例許諾夢瑤,明年春暖花開的時節,一定帶她回揚州娘家去探望闊別三年多的父母雙親。
楊煥豪沒了任何挂念之物,就是本打算葬小夫人之前能剪她一縷青絲留個念想的願望也破滅,唯一能尋到的就是那個惹禍的肚兜和一臉童稚氣的乖兒。很長一段時間,楊煥豪脾氣急躁暴戾,但是偶爾漢辰能見他獨自抱了乖兒,在小夫人生前居住的綠竹小築發獃大哭,手裡還總拿了那塊兒柔軟的肚兜嗅著小夫人生前的芳息。一直到父親死,那塊兒肚兜還捏在手上。
按了楊家祖上的規矩,暴死者的屍骨不能進楊家祖墳,無論父親如何抗爭,族中長輩的阻止還是讓他不得不把小夫人葬在青山綠水的廟后的山上那片杏林。
臨行前,小夫人來到前廳給大太太和長輩們辭行。除去了淡妝下難掩飾的憔悴蒼白的面色,但那翩若驚鴻的婀娜身姿和幽蘭般嫻靜的舉止還是依舊動人。楊煥豪進來的時候,小夫人夢瑤微微欠身,輕服一禮的姿態是漢辰眼中留下的對小夫人影像最後的記憶了。
漢辰至今還能感覺到當年那個如臨死的小貓一樣被他從水缸里救出來的小弟弟乖兒,依偎在自己懷裡那個濕淋淋的小弟乖兒奄奄一息。
漢辰的妻子嫻如是個老實厚道的女人,還是一無遮掩的把小夫人託孤的話一五一十說給了婆婆聽。
無奈的醫生只有給小夫人注射一針消除炎症退熱。大夫走時,吩咐儘快把小夫人送到醫院去,這樣或許還有生機。
醉煙說姑娘死前就囑咐說不要沾楊家任何東西,她跟楊家這段孽緣就這麼了結了。
夢瑤離世的時候,穿了當年初進楊家門時從娘家帶來的那身淡綠的少女羅衫,頭髮也梳理回了待嫁的頭飾,一身的清素。
幾乎沒有任何夢瑤貼身的物品留下,連文房四寶都收拾停當,她從娘家帶來的那許多寶貝書籍也不見了蹤跡,整個屋裡尋不到她留下的片紙墨跡。
夢瑤每每是承情的淺笑,對這位她許以一生英雄一世的男人是那麼無奈。她很想跟他說:「大帥,您放手吧!這段孽緣已經散了。」
「小夫人出事了?」漢辰忙攔了她的時候,醉煙喘了氣拉了他就往院里跑:「小姐她,她要淹死小少爺。」
想到日前小夫人還一次次將他手裡殘存的照片要了回去,說是卧床無事打發時光,要整理照片寫題跋,可見也都是付之一炬了。
說完,就按了兩歲多的乖兒的頭吩咐他:「快給大少爺磕個頭!」
楊煥豪忘乎一切的徹夜守護在小夫人夢瑤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