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受過》第四卷 泣血長歌

第132章 含冤莫辯

第四卷 泣血長歌

第132章 含冤莫辯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漢威同儲姐夫都急迫的在橋上走來走去。
漢辰布滿血絲的眼睛怒視著漢威,如同陌路人一般:「別叫我大哥,我沒有你這種禽獸弟弟,滾!你愛滾去哪裡自便!」
「其實聽說她到了家門口沒能回來,我就料到這個結果。」大姐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我~可我還是~~還是盼望她回來,心想沒見到屍體,她就還可能平安回來,~~我知道~~知道我是在騙自己。我寧可找不到她的屍體,我還能以為她就是躲在哪裡沒回來。」
漢威聽了一陣遲疑,難道姐夫懷疑他撒謊,沒把大姐送回來?
「該不是被流民給搶了吧?聽說包都沒找到。」
「打你我都嫌髒了手,滾!」漢辰轉身說:「你沒騙我,你還說你把姐姐親自送到了家,你還信誓旦旦的對我講你見到了姐夫,還替我向姐夫道謝!你哪句是真話。」
昏暗的長明燈前,漢威手撐著供案,對了祖宗的牌位在啜泣。
「太太也夠冤的,說去就去了。這有錢人家的少爺都沒心肝,唉,報應!」
屋裡,儲姐夫哭得喘不過氣來,本來就身體肥胖,加上天氣也已經漸熱。
漢威聽得淚水直流。
「姐夫,都是威兒不好,姐夫。」漢威哀求著。
「你給我出來!」漢辰不容分說的拉了漢威踉蹌的拖到書房,胡伯和顧師母在外面都慌忙的勸了漢辰不要動怒。
漢威給大哥指點著昨天大姐下車同他分手的地方,眼淚在眶里打著轉委屈的說:「就在這裏,她生氣了摔門下車,還罵我,不許我跟著。我想也沒幾步的路程,就守在這兒看了她回莊院的。」
漢威委屈的咽口淚,心想大姐去哪裡了?
「唉!說這個還有什麼用,但願她氣消了就自己平安回家來。」儲姐夫邊說,期盼的眼神茫然的望著遠處,象怕一轉睛間會錯過大姐的忽然歸來。
漢威才發現大姐的屍體手腕上已經沒那隻她平日喜歡的金鐲子,據說那是大姐出嫁時爹託人給打的一副赤金的。昨晚大姐對他又掐又擰的時候,那金鐲子就不時磕碰漢威。
「小弟,」儲忠良也急得無可奈何,眼淚直流:「小弟,這好話歹話姐夫都說了這麼多,你就是嚇唬捉弄你姐姐,這多時候,她怕魂也嚇飛了,你再不說實話,姐夫可也不管你了。」
儲忠良已經哭得欲哭無淚的癱坐在地上。
漢威絕望的眼色,「威兒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令哥滿意,威兒二十多年都聽哥擺布,都努力做個楊家孝順的好孩子。這些年,哥不許威兒出門,威兒就不敢出門;哥讓威兒學什麼,威兒就聽哥的話;哥要打威兒,威兒就受著;哥給威兒一個笑臉,威兒做夢都記得。就是現在出了楊家大門,威兒能幹什麼,能怎麼活,威兒從來沒想過。」
儲忠良失望的搖搖頭說:「我看了你們的車燈,還以為是她回來了。」
「混賬東西!」漢辰正要發作,儲姐夫忙打斷他無奈說:「你姐呀,刀子嘴豆腐心。去年她和我鬧別捏,也是一賭氣夜裡跑出莊院去,就為反對我買個小戲子,嚇得我追到了山腳下才尋了她回來。她對我是又踢又咬的,可事情過了,她還親自幫我把那個小戲子弄了回來。」姐夫說著頓了頓,斷斷續續轉向漢威說:「原本前天下午就該回來同我過節的,又忽然打電話回家說是小弟你從部隊回家了。怕你惹你哥生氣,自己吃虧不算再氣到你大哥。說是你大哥原本這兩天氣不順,你嫂子又不在家。她是不放心你們兄弟,才跟我商量說在娘家過節。」
漢威木訥的起身,獃滯絕望的目光看著大哥,已經停了淚水:「你讓我滾哪裡去?我就這個家,出了楊家門,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我想大姐她出事嗎?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你還要我怎麼說,所有人都怪我。」
大姐的屍體是在離儲家莊院兩裡外的亂石灘河溝里被找到了,頭上鈍裂了一個大口子,人早已經斷了氣,屍體也已經被泡得有些發脹。
儲忠良又和顏悅色的拉了滿眼委屈淚水的漢威試探說:「小弟呀,你姐姐脾氣壞,這個全家都知道。你從小沒少受她欺負,這姐夫和你大哥都心裡有數,咱們大男人,不同她一個女流去計較,是不是這個道理?姐夫知道,你們姐弟鬥氣,也多半是你姐姐沒理。只是小弟,這荒郊野外的又是野狼又是流民的不太平,小弟,你跟姐夫說實話,你把姐姐扔哪裡了,咱們先尋她回來,姐夫給你出氣好不好?」
「龍官兒,大舅爺~~」儲忠良忙把小弟漢威護在身後說:「別嚇壞孩子,你別打他,先想辦法找到你姐姐要緊。」
一個不提防,漢威掙脫開大哥的手,撒腿就跑。漢辰反應的很快,伸手去抓他,卻被漢威逃脫。
「哥,哥~大姐不會有事的。大哥~」漢威哀哀的求告著,漢辰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罵了句:「閉口,我不想聽。」
「杜副官,皮帶給我。」
「哥~~哥,乖兒真沒把姐姐扔河灘。」
「姐夫,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漢辰難過的抱歉說:「都怪我,我該親自送大姐回來就好了。」
「姐夫,我沒扯謊,姐夫,我說的是真的。」漢威急得不知如何為自己辯白。
狠狠的話,漢威躲在門后啜泣,他腦子一片混亂,不知道事情怎麼突變到這般田地。一切如一場噩夢,忽然一夜間,骨肉分離,天人永別。不過咫尺的距離,怎麼能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慘劇?
全家都籠罩在大姐過世的愁雲慘霧中不可自拔,顧師母更是哭得昏死過去。漢威知道大姐是楊家第一個孩子,小時候也是在顧師母的寵愛下長大。
「司令!」馬隊飛馳過來,馬上跳下來的副官向漢辰敬了個軍禮,對漢辰耳語幾句,漢辰對漢威說了句:「你同姐夫在這裏,哪裡也別去。」就招呼了杜副官跳上車走了。
「我沒騙哥,哥你相信我!」漢威絕望的祈求著,跪在大哥眼前,哀哀的央告:「哥,你們不能這麼對我,為什麼人人都拿我當殺人兇手,我沒把姐姐扔河灘,我沒~~」
「大爺,你消消火兒。」胡伯忙過來勸著,漢辰已經青筋暴露,「大爺,小爺他不懂事,一時做了錯事,你慢慢教他,別動怒!」
漢威低了頭,悔恨交加的挪到姐夫身邊說:「姐夫,對不起,都怪我,不該氣大姐,讓她自己走。」
「姐夫,威兒肯定是送姐姐到家門附近了。」漢威指著他解釋過多次的那個分手的地方激動的說:「威兒頑劣,讓姐夫操心了。可威兒不是禽獸,不會把姐姐扔到荒郊半路的賭氣不理的。姐夫,你信威兒吧。」
漢辰跳下了車,打著手電筒四下照著,蚊蟲在光線中亂飛,夜風颳了四周的野草在律動。
只聽「砰」的門聲一響,漢威躲進了隔壁先大嫂的空房間,反鎖了門。
「姐夫你別理他,我讓他嘴裏沒句實話。」漢辰喝令手下,「杜副官,去把這畜生給我綁了,剝光了吊起來打,我不信撬不開這畜生的嘴。」
「這也都怪我,你姐是讓我去她娘家過端午的,我這幾天身子乏,偷了懶,早知道我同她一道也省得小弟你被她欺負。」
「但姐姐的屍體是在河灘發現的,這是鐵的事實!」漢辰冷冷的說:「你走把,我看了你害怕,姐說的對,我當初一念之仁誤養了只狼崽子!」漢辰轉身的眼神已經如利劍般的懾人。
隱約中,聽了下人在議論,「這小舅爺也夠狠的,怎麼把個親姐姐深更半夜扔在幾裡外的野地里。」
「哥,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漢威沒有回頭,但他知道是大哥進來了。
「你讓我說什麼?」漢威急得跺腳。
漢辰忙迎上去問:「姐夫,你怎麼在這裏,我姐還沒回來么?」
漢威含了淚衝出房門,漢辰聽到旁邊祠堂的門被狠狠撞上。
儲忠良抱了頭坐在地上忽然喝了聲:「好了!別演戲了,再演她也看不到了!走,都給我離開這裏,娟兒她娘需要清靜!」
拂曉的晨曦,天才蒙蒙亮,四周涼風習習吹來。隨著時間推移,眾人已經更是焦躁不安。
漢威聽幾個當兵的議論說,怕是跌進河裡碰撞了河床的利石戳破了頭,又被河水捲走送的命。也有人說還不定是怎麼回事,因為天黑沒找到發事的地點,死者的隨身包裹沒有,身上的首飾不知道是被河水卷了,還是被人搶了呢。
「太太要是不亂走在原地等了就好了,這摸黑亂走,難免一不小心掉河溝里?」
「大姐,大姐,威兒不氣你了。」漢威見了大姐的屍體躺在床上,驚駭失措的哭得口不擇言、不知所云。自亮兒在他眼前消失后,這是第二位親人從他身邊悄然逝去。漢威還記得當年爹爹去世時,他也曾這麼驚慌失措的撲在爹爹的床邊,哭著承諾他不再淘氣了,要爹爹醒來。那無助的時侯,是大哥把他緊緊的抱在懷裡。
「都怨我,都怨我!」師娘捶胸頓足的自責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先鳳妮子她娘就說她這嘴賤招禍,是我總護了不讓管,誰想終究還是禍出在嘴上。」
「哥~」漢威一聲慘叫,他知道他此刻寡不敵眾,跑不掉打不贏的。有如被按在了砧板上等待屠宰和凌辱。
「姐夫,對不起。」漢威連連說。
見大哥不動,儲姐夫嘶啞了嗓子對門外喊了:「來人,送楊司令!」
大哥先是咬了拳頭極力忍了悲聲,但聽了姐夫自言自語的哭訴,終於忍不住伏在大姐的屍體旁從低聲抽噎到痛哭失聲。
又是一記耳光。
拖著一身的疲憊,漢威心驚肉跳的來到大哥的書房,他不知道大哥會如何處置他。
漢辰正對了窗外發獃,轉過頭時一臉淚水。
「我說的是實話。」
「閉嘴!閉嘴!」漢辰厲聲斷喝,「你嘴裏沒一句實話,我不想聽你在這裏文過飾非。滾出去!」
「哥,你不信我么?」漢威吃驚的看著大哥,「我都說過了~~」漢威話音未落,一記耳光抽在臉上:「說實話!」
漢辰踢了一腳門,喝道:「你還是男人就給我滾出來!自己闖出的禍,你自己都不敢承擔責任么。」
「龍官兒嗎?」遠遠一個顫抖的聲音傳來,立在門邊雙手插在袖管里瑟縮的身影,是姐夫儲忠良。
漢威知道,大哥對大姐的感情是極深的,大姐對大哥的疼愛是勝過了愛惜自己。
平日威猛英勇的大哥,很少人前落淚,而此時在大姐的屍體旁,悲痛欲絕的哭得象個孩子。想想大哥從年紀輕輕就開始掩藏一切喜怒哀樂的去生挺著扮演一個家長、父親、長兄、長官的角色,唯一能作為弟弟被大姐關愛的這點點奢侈的感情也消失了,漢威滿懷的歉意和內疚。
「咣當」一聲巨響,漢威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衝擊出去,跌扑出幾米遠。
「你給我出去,你還有臉面對祖宗嗎?」
沿著昨天的原路往儲家莊園開去,漢威一路上偷眼看著大哥的表情。大哥漢辰陰沉了臉憂慮的看向窗外,一路上不發一言,那憤怒的表情讓漢威越來越緊張。漢威知道,大哥這種態度就是暴怒的前兆,而且這場暴風雨隨時會爆發。
儲姐夫喃喃的說:「莊裡的人手都派了出去,龍官兒你派來的人也方圓多少里的搜了幾遍了。你大姐她婦道人家,腿腳也不太便利,她能去哪裡呀,急死我了。」
「滾出去!」大哥喝道。
「哥,你聽威兒解釋呀,威兒沒騙你,威兒真是把姐姐送到姐夫家門口了,真的,威兒親眼看了姐姐走去大門的。」
「我沒扯謊,我沒扯謊~~」漢威不停的解釋,可是沒人聽。任憑他冤屈的涕泗橫流,大哥仍然吆喝著副官:「愣了做什麼,沒聽到我的命令,動手!」
漢威立在供案前,撐扶了供案,淚眼看著爹爹的牌位,「我連我娘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爹去世的時候為什麼不帶我走,也省了大哥為難,為我生氣。也省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
「爹他老人家相信威兒是冤枉的。」漢威固執說:「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漢威聽得心裏難受,接受這個震痛的事實時,還要接受無端的責難。
「我不聽你說,給我閉嘴。」
一輛卡車飛駛過來,扒了車門站著的那個副官不等車停穩就跳下車對漢辰敬禮說:「司令,前前後後,方圓十里都搜了,沒見到行蹤。」
「哥~~」漢威滿眼的屈辱無奈,沒有此刻的懷疑令他寒心的了。
胡伯和羅嫂掩著淚,看漢威的目光都十分異樣,有意迴避他一般,彷彿他是害死親姐姐的元兇。
「姐夫,都是威兒的不是。」漢威哽咽著望著此時顯得蒼老無依的大姐夫,風吹得他的頭髮散亂,夜色中顯出鬢角白髮,漢威已經忘記了姐夫那令人不齒的種種卑劣行徑。
漢威咽著淚凄然說:「大姐說的對,威兒不過是楊家買的一個玩意兒下的蛋,還把自己當什麼楊家少爺了。哥真不該養威兒,當初跟爹娘去了反乾淨些!」
「哥,對不起!」漢威說,屈膝跪在地上:「大哥,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會~~會是這樣。」漢威啜泣不停,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大哥,大哥~~威兒不想~對不起。」
通往儲家莊院的路是今年新鋪過的,雖然路兩邊都是荒草,但路面十分寬闊平坦。漢威緊隨了大哥沿路走到莊院門口,大門口亮了燈光,這是通往莊院的必經之路,一座浮橋平鋪在護庄河上。
被儲家轟了出來,漢辰無奈的彷徨在發現大姐屍體的地方,欲哭無淚。
漢威記得大哥最後一次這麼不給他留臉面的剝光吊打是他十五歲那年扯謊私挪賬房的錢。長大后大哥如何打他多少要顧忌了給他留些臉面,就連那次險些同舅舅出走,大哥也沒如此的暴怒。
大哥的咆哮聲停止了,漢威坐在門后哭。他不知道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如何出去面對大哥,面對大哥的家法,彷彿他就是那個罪不可活的禍首。漢威不敢想昨夜的事情,但眼前都是大姐泡得發白的恐怖的面容,漢威把頭深深埋進雙膝。
夜色中,漢辰眺望不遠處的莊院,大概四百米左右的距離,應該不是很遠。
「誰讓老爺為富不仁呢,那天還放狗咬那些要飯的孩子呢。」
屍體抬回儲家莊園的時候,漢威在院里躑躅不前,怎麼也邁不出步走向大門。
「走!」大哥拖了漢威往樓道去,漢威驚嚇得知道大哥要如何對付他,怕若是真赤身裸體的吊在樓梯上當了下人被大哥一頓毒打,他不如死了的痛快。
漢辰一把推開胡伯,來到祠堂。
突如其來的巨變,漢威震驚得目瞪口呆,腦子裡空白一片。原本期盼著大姐只是一時賭氣,故意製造事端逼大哥教訓他,看來也真成了自欺欺人的借口。而此刻大姐的屍體讓漢威不忍去承認這個事實,那就是大姐因他而死。
「你說不說?」
大哥厲聲的命令,漢威驚慌失措,「大哥,沒有,威兒沒有扯謊~~」
儲姐夫不甘心的再三盤問漢威:「小弟呀,你肯定是送你姐姐到了莊院外嗎?這兩步路她不該走丟呀?」儲姐夫疑惑的說,「天黑路看不清,這一帶你也不熟悉,你肯定沒記錯路?」
「小爺,小爺~~~」胡伯勸阻的聲音,「出去!」小弟漢威的怒喝。
「荒灘里和後山有好多乞丐,都是從西京死人堆里逃命出來的,怕誰呀。」
「小弟呀,」儲姐夫看了一臉愧疚的漢威,也長嘆口氣:「小弟,你姐姐就是那個脾氣,好管閑事,好教訓人,她不只打罵你,她誰不打罵呀。」
漢辰轉向漢威目光如劍:「乖兒!」大哥一聲斷喝,漢威汗毛都立了起來:「你對大哥說實話,你把大姐放在哪裡了?」
「龍官兒,你姐姐對你們姐弟不薄,有點東西就惦記著你們。是,她是嘴不饒人的厲害霸道,她是愛耍小姐性子抓人咬人,可你們總也要想想她對你們的好,怎麼就為了她~為了點小事~就~~這荒郊野外,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鳳妮子,你睜睜眼,別撇了我去了~」
平日,漢威十分憎厭這個霸道的姐姐,他相信大姐心裏也同樣不喜歡他。姐弟間的感情就是那麼淡漠,但此刻真是彼此天人永訣時,又是說不出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