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多少愛》目錄

Chapter 18 世間那許多的愛和情誼(三)

Chapter 18 世間那許多的愛和情誼(三)

「沒有安全措施嗎?」趙言誠不解地問。
趙言誠正想說她兩句,怎麼能把病人隨便扔給別人,蘇茵已經撒手跑開了。趙言誠只好愣愣地看她鑽進住院大樓里,那模樣好像真是凍壞了。
「神秘的大自然總是讓人想親近,而你越是想親切它,就越渴望去解開它的種種謎團。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上癮的,三十多歲了還是個一無所有的光棍,現在又搭上一條腿,可我還是一點也不後悔。」蘇斌的眼睛閃著異樣的光彩,病房把他憋壞了,親人們不是覺得他活該,便是同情,可誰也沒有興趣聽他說這些話,難得有趙言誠這樣一個無聊的人充當聽眾。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蘇斌卻對他笑笑,「你們應該挺熟的吧?」
「那麼以後呢?」趙言誠仍然覺得他的想法過於不切實際,他甚至有些氣惱這個人的嘴硬,「以後你該怎麼生活?」
然而趙言誠偏巧看到了兩個人,一個面目不清的男人坐在輪椅上,另一個——趙言誠一眼就認出來,顯然那個人也認出了他,推著輪椅往他這邊來了。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他笑著說,「你的想法沒錯,對於大多數執迷不悟的人,別人都希望看到他失敗,從而受到教訓,以此來證明他們是多麼地明智。可你還是錯了,因為我不是個執迷不悟的人,我是考慮得很透徹了,才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條路,為此,我還與相戀了五年的未婚妻分手了。的確,這世上大多數人能夠藏起內心的夢想跟現實妥協,等他習慣了在工作上受氣、然後回到家抱怨妻子做的菜難吃的平凡生活后,夢想便真的只能偶爾在夢裡想想了。而我,我十年前就知道,那樣的生活會像繩索一樣勒死我,我不會開心。可是現在我卻能這樣跟你說,至少,過去十年我每一天都開心的,心靈上得到的享受也絕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的。」
「沒有拖累你就好。」趙言誠說。
「對於一切無法解開的疑惑,我都想親自去尋找答案。」蘇斌說。
蘇茵似乎看出來了,把輪椅調了個方向,扶手對準趙言誠,「你也發這神經?那正好,你陪他走走吧,我都快凍死了,過會兒你幫我把他送回病房。」
「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學。」
「你還是成了別人的負擔。」趙言誠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已經是咄咄逼人,可是他就想讓這個人承認自己的想法錯了。
「我媽在這裏住院。」趙言誠說著往輪椅上的男人看了一眼,是個五官粗獷,體格健魄的男人,儘管他坐在輪椅上,卻有一種落拓不羈而又瀟洒自在的氣質。
「他是我的堂哥,蘇斌。」蘇茵指指他的腿,「因為盡給家人添麻煩,前段時間遭報應摔斷腿了。」
「你的腿——怎麼啦?」他問蘇斌。
「我不否認我自私。」蘇斌和氣地說,「記得小學老師最常教導我們的一句話是:努力學習知識,長大后要成為一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長大后,我們卻都這樣認為:學習知識是為了自己有更光明的前途。再成熟些,大家便有了這樣的想法: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讓自己和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只能說,我是自私的人當中更為自私的,我只為自己的夢想。」
趙言誠能理解,他也經歷過一段探索慾望極強的時期,一切他所聽聞的、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對他有著極大的誘惑力。
「你會寫作嗎?」
蘇茵點了下頭,「他手頭上都是些大案子,本來就要佔用他一部份的休息時間,現在還要研究國內的工傷法規,休息時間當然就更少了。」
趙言誠覺得這個人有點瘋,厚道點說,也是邏輯思維出了問題,不惋惜自己的腿,偏偏耿耿於懷那個詭異的懸棺。
醫院那片不大的花園裡是一片冬日凄涼的景色,早晨陰冷的霧氣還未散盡,一縷一縷輕薄的霧繞在玉蘭樹的枝頭,小徑邊的冬青還是簇綠的,沒什麼人。大冬天的,當然不會有人離開有暖氣的病房,來院子里受凍。
病房裡,趙言誠見岳母跟自己的母親聊天,她們就院兒里哪家的女兒嫁了個盲人這八卦也竟然聊了整個上午。他懶得奉陪了,便借口出去賣份報紙,兩位老人家誰也騰不出空來搭理他,只點了個頭,又聊了起來。
趙言誠這會兒他竟然也同他一樣感到遺憾起來,「為什麼想親眼看到懸棺?」
蘇茵對他這句話頗為不解,甚至為沈雲濤感到憤然不平,「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先關心一下你的兄弟?」
趙言誠只笑了笑,他並不指望這世界上還有第三個人能理解他和雲濤十幾年的兄弟情誼,男人之間,語言永遠是多餘的。
他的臉上微露尷尬。可是蘇斌卻毫不在意,甚至是樂呵呵的樣子,「你再不嫁人,也當心遭報應嫁個我這樣的瘸子。」
大概是這段日子太無聊了,趙言誠覺得跟這麼個人聊天起碼比在病房裡坐著有意思,便問:「其他人呢?他們應該可以把看到的告訴你吧?」
「你怎麼在這裏?」蘇茵問。
「要你管!」蘇茵憤然回嘴,然後她又問趙言誠,「大冷天的,你待這兒幹嘛?」
「只能向親友借。」
「最近忙嗎?」趙言誠問蘇茵。
他的話夾雜在寒風裡傳進趙言誠的耳朵,樹枝輕輕地擺動著,趙言誠覺得自己快要被凍僵了。可是他想不出還有什麼話能說服這個人的,不,他根本說服不了,因為蘇斌的每一個回答都像是在逐一解開捆縛著他的心結。
「出書之前你靠什麼生活?」
「說真的,如果你娶到了一個讓你十分為她著迷的老婆,生了一個聰明漂亮的孩子,你的身體健康,有一份清閑又足夠養活家人的工作,你真的不後悔當初的選擇?」趙言誠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他覺得蘇斌說這種話完全是想維護自尊。「其實,你是不想讓當初反對你的人高興吧?因為你的腿摔斷了,他們每個人表面上流露出同情,背地裡卻可能說:『看吧,他當初要是聽了我們的話,決計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豈止是不好聽,簡直是冷血惡毒。趙言誠心想,可他總不會說出這種話。
趙言誠小心謹慎地朝蘇斌右邊空空的褲管看了一眼,心想,這丫頭的嘴可真夠惡毒的。
「你說雲濤?」
「我摔下來,他們也都撤了。」蘇斌遺憾地說。
「我想把這十年的見聞經歷整理出書,還有那麼多仍在路上的夥伴,他們可以跟我口述每一次的經歷,由我記錄,然後再向雜誌社投稿,收入應該夠我生活了。」
他擔心蘇斌誤會他和蘇茵的關係,正想解釋,蘇斌又開口了,「不是很熟的,他肯定不會放心地把我扔給你。她說話雖然不好聽,疼人卻是假不了的。」
蘇斌的病房在四樓,比趙言誠母親的病房低了一樓,趙言誠和蘇茵把他扶上床,三個人隨意地聊著。
「你冷嗎?我送你回病房。」趙言誠心裏產生一種無名的恐懼,他不敢再與蘇斌聊下去,儘管他的本意是還想聽這個人夸夸其談上一會兒。
「是,是啊。」趙言誠隨口答應著。
「裏面悶,我出來走走。」他嘴上應著,心裏卻在憐憫著失了條腿的蘇斌。
「我還好,就是有個人忙得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有時甚至是打個盹兒又睜開眼睛工作。」蘇茵說。
蘇斌神情坦然地看著趙言誠,他的眼睛很純凈,彷彿從來就沒有過像這趙言誠這類普通人經常會有的複雜情緒。
「哈哈,我說的攀岩不是遊戲,而是真正地在陡峻的岩壁上攀爬。」蘇斌的笑聲爽朗,說起這個話題,他也打開了話匣子,「聽說過懸棺嗎?我們一行五人,離我最近的那個失了手,我為了救他,自己摔了下來。真可惜啊,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事故,也許就能親眼見識這個千古之謎。」
「攀岩時摔下來了。」蘇斌淡淡地答道,似乎他並沒有覺得那段回憶有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