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繭自縛》目錄

第2章 似是故人來(2)

第2章 似是故人來(2)

怎麼會不好?
他遞過去面紙,沒說話。
「筱和和,你葉公好龍。」
「好。」
岑世的笑很有感染力:「和和,你的樣子一點也沒變。這位是……」
「現場多熱,那麼多人都在搖扇子,又有許多煙花,怪嚇人的。而且視角也太固定。還是家裡舒服。」
大家圍成一個大圓圈,一男一女作搭擋。平日大家都少有這麼幼稚的時刻,一堆人樂不可支,邊跳邊笑,熱鬧非凡,彷彿回到童年的幼兒園。
你在家做什麼?
「筱和和?」車上下來的居然是正宗帥哥一枚,此時表情訝然。
室外氣溫高達35度,她還抱著熱水袋,全身淌著汗,只好開了冷氣。但冷氣令她更難受,於是又全身裹緊被子。
停車場很遠。這是旅遊旺季,內陸的外地遊客喜歡這個季節到海邊度假,時時有高貴的名車從他倆面前一掠而過。
「我可以送她。」 時霖說。
岑世與時霖握手,交換名片,又遞給和和一張:「和和,我在這兒會住一周,或許還可能在這兒工作一陣子。記得給我打電話。」
宴席散了,大家陸續離開。
「你不給我留電話嗎?」
整個周末都有安排了。
他在嘲笑和和小時候的糗事。
筱和和輕輕地放下手機。在她打電話這一分鐘時間里,中國隊居然得了一枚金牌,金牌得主出奇的鎮定,寵辱不驚。
「我明白。我改天給你電話。」
「你的手很冷。」
和和也承認,自己偏執的時候,有點接近病態。好在能令她偏執的事情並不多。所以多數時間里,她仍是那個笑語嫣然清秀可人大大咧咧與世無爭的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的小姑娘。
比我想像的更好。
鄭諧的皮條客作得一點也不高明。
「哦,冷氣太涼了。」
「好。」
時霖與鄭諧的其他朋友不太一樣,看起來是個異類。他謙和體貼,散發出質樸乾淨的書卷氣,迥異於鄭諧身上那種縱使再低調也掩不住的咄咄逼人的貴氣。
時霖與鄭諧一起離去,和和望著他倆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又繼續去找東西吃。胃已經滿了,可她沒事可做,滿場彩紙上的題目也被人猜完了,於是她在盤子里用切片水果擺造型,堆得很高,像一座宮殿,最後夾一顆櫻桃作點綴。
「還有,」鄭諧在已經說了再見后又想起一件事,「和和,今年有生日願望嗎?」
和和點點頭,又露出羞澀的嬌憨表情。
「穿成這樣子打車?」
場上適時地響起童趣的音樂,主持人配合地大叫大嚷,先是拍手歌,再來是兔子舞,重複一遍又一遍,正扎堆的紳士淑女們難得地放下矜持,紛紛加入到場子中間去。
「早說了帶你去北京看現場,你又不肯,白白將兩張票便宜了別人。」
甚至於對待和和就如同鄰家姐姐一般的鄭諧的首席秘書韋之弦,和和其實與她很投緣,但是在她的刻意下,到底只是君子交,而沒成為親密的朋友。
「算是沒改吧。我在廣告公司作設計。」她指一指路邊一塊廣告牌,「就是那家。」
昨天的開幕式覺得還好嗎?
「對,那一年大清早你在□廣場哭得差點害我被當作人口販子。」
「我記得你當初學的美術,沒改行嗎?」
和和點點頭,抹掉又一滴淚,低頭不語。在幾乎陌生的人面前哭泣,她覺得非常丟臉。
「別人都在聊天,只有我無聊,就去猜題了。」
「才不是。結果不重要,過程才關鍵。」
時霖按和和的要求把車一直開到了海邊。她的朋友蘇荏苒正在那兒帶了一群福利院的孩子玩耍。荏苒沒什麼事情,最近做了福利院的義工,有空就去陪伴這些棄兒。
「我要回家看直播。」
是他覺得時霖特別的無害,還是她乍見時霖時奇怪的反應讓他誤會了什麼?
「怎會這麼巧?我這次回國做個課題,就打算找這家公司。」
「我要看電視,不跟你說了。你別打攪我。」
「哦。」
「我在雜誌上看到一組廣告,非常喜歡,就決定用這家。陽光小屋那個主題,你也見過吧。」
和和最佩服這種人,從小便希望自己也成為這樣,但是總難如願。
那車開出幾十米,堪堪地停住,又倒退。有人下車,不知是要找碴還是要道歉。
另一通是岑世的,她猶豫了許久才接。
「那給我的手機撥個號碼吧。」
車上的筱和和沉默著,摟著一隻抱枕,不時低頭用手抹一下眼睛。
「晚上我想在家看奧運會開幕式……」
和和無言。
這兩天有空嗎?一起吃頓飯。
所以,對於通過鄭諧認識的人,她向來都不深交。之於她而言,他們只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鄭諧的朋友」,如此而已。
「我先把和和送回去。」
改天好不好?
我很想念你。
「你去嗎?」
可是我不想念你。
「沒呀,還好。」
和和坐在時霖車上,車後座塞著一大堆她因為猜謎和答題得來的獎品,大大小小的一堆奧運福娃。
「你在哪兒?」
「那可是這些年我最喜歡的廣告之一。鄭諧那傢伙輕易不會夸人的,如果他真覺得誰不學無術,他根本就不會講出來了。」
「時霖沒請你吃飯?」鄭諧話裡帶笑。
要麼就是前兩個月她交那個男朋友時,鄭諧的態度導致了她和那人的分手,現在鄭諧想要賠個男人給她?
畫面都切到了別的比賽,她臉上的淚還未盡,抽抽嗒嗒有點哽咽,自己也覺得無趣得很,起身去廚房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時霖側臉看去,竟然發現她在無聲地流淚。
「以前不是都是挑農曆的日子嗎?」
整支隊伍轉了大半個圓時,和和見到不遠處鄭諧筆挺地立在牆邊,一副漫不經心的神色,他面前有一位穿淺藍色弔帶裙的纖柔女子,正一臉景仰地與他說話。
和和擦了擦眼淚,自己開口解釋:「對不起。我想起剛才那些孩子們,有點難過。」
「你沒看直播?」
這樣回想著往事時,和和的不安情緒便漸漸平靜下來。
「沒。怎麼了?」
筱和和對時霖印象不深。相遇的年代很久遠,如果她沒記錯,七年了。何況,他是鄭諧的朋友。
和和思考了一秒鐘:「祖國富強,世界和平。」
和和不習慣被誇獎,羞澀地笑笑,很快又斂去,低頭用水果叉撥弄著盤子。
那麼,改天?
她從小就沒什麼音樂細胞,樂感奇差,幼兒園時班級要排一個小白兔拔蘿蔔舞蹈,人數不夠就把她也湊上了。結果排練時好好的,正式演出時卻因為過於緊張而找不到感覺,總比其他小朋友慢半拍,事後和和哭得死去活來,覺得特難堪。恰恰鄭諧也在場,他竟然還記得,還不忘糗她一糗,真是可惡極了。
他總是教育她,女孩子不能隨便上陌生男人的車,如果是很晚,連熟悉男人的車都不要隨便上。換作以前,他會讓司機來接她,結果今天他不經她同意就急急地把她推到「陌生男人」的車上。
鄭諧從幾個年輕男子那邊脫身出來:「時霖,改日再聯絡。和和,我們走。」
「我沒帶名片。」
「謝謝。我很多年沒收到過這種禮物了。」
周末她總是將手機調到震動。當嗡嗡的震動音又響起時,她以為是岑世再度打來,也不會理會,慢慢騰騰地回來后,發現是鄭諧的來電,於是迅速撥了回去。
「他們已經算作幸運了。有人提供他們吃住,有蘇小姐那樣的善心人陪他們玩,還可以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得到你的禮物。」
「剛才你積極猜謎時我就注意到你,正想哪家姑娘這麼活潑又聰明,看起來還面熟,原來真的是熟人。」
「謝謝你,時大哥。」和和在時霖的目送下上了樓。
「剛才是誰在為了比賽結果在哭?」
「好,你別睡太晚。」
「嗯,三小時前就到了。」
「我在看文件。」
不出來透透氣?
她才「喂」了一聲,鄭諧又聽出來她的異樣:「你又怎麼了?感冒了?還是又哭了?」
「哦。」
「妹子也跟我們一起去玩吧。」
這些年過得好嗎?
和和低聲說:「我自己打車回家,你不用管我。」
時霖扭頭看她:「你不舒服嗎?」
就像和和媽常常提醒她的那樣,她與鄭諧,從來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和和誤打正撞進入他的世界,已是一種錯位,萬萬不可忘記根本,一錯再錯,把灰姑娘以魔法虛幻出的華服真正當成屬於自己的東西。
鄭諧的電話很不是時候地打來了。「到家了?」他低聲問。
第二天筱和和起得極晚,隨便吃了點東西,又躺到沙發看比賽。
滿場鬧哄哄,時霖並沒注意到她的異樣,「我們也去跳吧,十幾年沒玩過這種遊戲了。」一個閃神間,她已經被時霖拉入舞池。
「聰明的姑娘。」時霖贊她。
「你不愛國!」
和和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惜沒有,她只好靦腆地笑笑:「時大哥,您這一招真厲害。」
他的目光投向和和他們,視線與和和對了個正著時,他突然用一隻手搭在頭頂上擺了個兔子耳朵的造型,彎了彎手指,笑得一臉無邪。和和白了他一眼,把頭扭過去,不理他。
「和和,你不舒服嗎?」
「嗯。他們都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有幾個剛出世就被遺棄了,因為身體有一點殘缺。可是你看他們多可愛,就像小天使一樣。」
「我一向只關注結果,看過程太累。」
她沒有在那兒停留太久,時霖在等她,而且她的裙子在會場里雖然很低調,但到了戶外就很招眼。
「嗯,我覺得感動。多壯觀的場面。難道你沒在看電視?」她瞞不過鄭諧,索性承認了。
「對不起,我本來並不是這麼愛哭。」與時霖分手時,和和再次道歉。
鄭諧似乎是笑了一下:「這要求太高了。好吧,我保證不偷稅漏稅,不走私軍火。」
「家裡。」
大概會場的空調太冷了,晚上就開始肚子疼,生理周期提前到了。和和灌熱水袋,喝紅糖水,包著被子縮在沙發里看電視直播的奧運會開幕式。小姑娘開始唱歌時,她突然感動,又掉下眼淚來。
當著時霖的面,和和只能順從地掏了手機,按著名片的號碼撥出去。岑世直到手機響起,拿出來看了一眼,才滿意地告別離去。
大廳內冷氣很足,筱和和的小禮服是無袖的,裙擺又短,轉到中央空調的出風口時,身上泛起一絲絲的涼意,可她的手心卻漸漸黏濕,貼著時霖乾爽的掌心時,有異樣的感覺。
不過剛才,她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
「真的嗎?我們公司在業界名聲不算響。」
「中國隊得金牌了。」
時霖陪她往停車場走時,她又變出兩個小小的福娃,把其中一個遞給他:「這個送給你。」
直播畫面里,五星紅旗升起,全場國歌唱起,冠軍眼中盈淚。筱和和對國旗國歌素來尊重,立即從沙發上站起,陪全場一起立正,陪冠軍一起流淚。
看比賽。
「和和,你在哭嗎?」
「海邊那些?」
時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渡給她一些溫暖。他的動作很自然,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或許是把和和當作小女孩了。和和也順理成章地接受了。
一上午有兩通電話,一通是時霖的。
「一位朋友。」和和不卑不亢地回答。
那邊便有人叫:「阿諧,別溜那麼快啊,哥們兒好久沒湊這麼齊過了。」
再說。
又一輛車從停車場開出來,慢慢地啟動,加速。和和盯著那輛車發著呆,竟忘了向一邊躲閃,虧得時霖拉了一把和和,否則險些要蹭到她。
「那個系列客戶不是特別的滿意,但又沒有更好的,時間很急,就湊合著用了。鄭諧哥哥總說我不學無術。」
那櫻桃滑得很,從她的水果夾中嗤溜一下滑走不見了。和和很窘地四下里張望,還好沒有受襲的驚叫聲,也沒有人在看她,於是她又夾一顆,又滑掉,這一次卻是被正嘴角含笑向她走來的時霖用手給捏住了。
和和身上有股犟勁。經過了這樣一場深刻的慘痛,和和用了很大力氣來彌補她生命中這最短的一截木桶片,有幾年,她把大半的業餘時間都用來練習節奏,結果高中畢業時,她居然可以充當校樂隊的鼓手了。這是她不思進取的人生中最積極進取的事之一,得到了鄭諧的多次表揚。
「我跟阿諧當初在一個武校呆過幾天,只學了幾招三腳貓招式,比他差得遠。」時霖邊說笑著,邊拿水果叉將一枚紅櫻桃穩穩地放到她的盤子里。
和和將一大包玩具送給了那些孩子,又陪著他們做了兩個遊戲。她穿著禮服,又送來禮物,幾個年紀特別小的孩子口齒不清地喊她「仙女姐姐」。
好。
「明天我去看筱叔叔,跟我一起嗎?」
「一見升國旗我就哭,你知道的。」
我知道。
「沒關係。我很高興你在我面前流露別的情緒,證明你沒把我當外人。和和,我今晚本想請你吃飯。」
「那就拜託你了。」
「那時候你出差了。」
「天,那設計者不會是你吧。」他看了和和一點,已經能夠肯定自己的判斷,「果然很巧。和和,你是有才氣又有靈氣的設計師。」
「岑世,好久不見。」一天遇上兩回舊交,她出奇的鎮定。
和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