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走你的路（2）
他們相處得很不錯，而且很有默契。
「沒關係。我大哥與我母親待我極好，只不過我自己有時會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尷尬，不願意回家去見楊先生。」
席間提到一些鄭諧小時候的事，也偶爾提及鄭諧的媽媽與 「和和」。楊蔚琪早就發現，鄭諧的表情很難讀看出內容，因為永遠都冷靜得體的，像戴著一層面具，可是每當他聽到母親與和和的名字時，他的臉上會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使他顯得真實了許多。
鄭諧很沉默，楊薇琪話也不多。大概因為她在工作中需要費太多的口舌，需要抽絲剝繭，咬文嚼字，所以工作之餘她就格外厭倦跟人解釋。
「對，自從我知曉自己的身世后，便一直這樣稱他。」
那頓飯的氣氛相當不錯。鄭諧雖然素來冷淡，但面對長輩時甚為謙恭有禮，那份冷淡也顯得十分沉穩慎重了。
楊蔚琪笑：「你真是賺到了。像你這年紀的人極少有妹妹，偶爾有人有，也是刁蠻至極，把哥哥當冤大頭來欺負，哪有那樣乖巧的。」
鄭諧的確喝高了，難得他一路都強撐出一副神色自若的樣子，回家后說了一句：「謝謝」就進卧室躺下。
她在他的公寓里逗留了很久。她不擅廚藝，在廚房裡費勁給他折騰出一鍋粥，又在敞著門的每個屋子裡轉了一下，但沒有碰任何隱私的東西。
鄭諧這樣清冷的屋子裡冒出這樣一處童趣稚拙的地方，竟然顯得
她眼中的鄭諧，就這樣宛如一潭幽深的池水，平靜，清冽，一眼望不見底，令她想一探究竟。
「那樣不一樣的。」楊蔚琪的聲音低弱了許多，她猶豫了片刻，輕輕地補充了一句，「我與我的哥哥並不是同一位母親所生。我的母親……不是我的生母。」
可是人長得帥就會得到差別待遇。換作別的男人，她一定要給他減分。但這種情況發生在鄭諧身上，卻顯得他超凡脫俗。
楊蔚琪哭笑不得，最終不得不替鄭諧將車開回去。
那酒喝得太多，她忍不住去勸止。因為伯父身體欠佳，而她與鄭諧一同出去時，也從不曾見他碰過酒。趁著鄭諧出去接電話時，伯母悄聲笑著說：「你大伯一向認定酒品如人品，見多了平日里人模人樣，一到醉酒便原形畢露的人。這是在替你考察呢。鄭諧這孩子自小心思深沉，我們又這麼多年沒與他接觸過了，總得驗證一下。目前來看，還不錯。」
公寓位於豪華地段，窗外有花園般的景緻，室內裝修精良，一木一釘都是名品，但少有人的氣息，太過簡潔素凈，也太過莊嚴肅穆，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冷冷冰冰，像一間辦公室套間。
楊
「沒有。不過跟親妹妹也沒什麼區別，一直看著她長大的。」鄭諧說完后，又似在自言自語，「我還是她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人。」
天色漸黑時，她見鄭諧還睡得熟，留了一張條子給他便回家了。
「再多一點就會吐了。楊伯伯那個人，這一回陪他喝足了，以後他就不會再逼我，否則還要被他整。」
楊蔚琪慢慢地開著車，似乎體會到他剛才那句話中有話，又覺得是自己多心，於是小心地岔開話題：「我一直以為和和是你的遠房妹妹。竟然是沒有親緣關係的嗎？」
說起來她那如今已經退到二線的大伯與鄭諧的父親曾經共事過多年，算是看著鄭諧長大的，後來鄭諧的爸爸調任外地，鄭諧這邊才與他少了聯繫。如今聽說鄭諧似乎在招惹他最疼愛的侄女，自是打算出面擺一下長輩的架子，與這位很久不曾打交道的小朋友敘敘舊。
停了很久，鄭諧說：「抱歉。」
「我記得你是有親哥哥的，可是我想像不出來你刁蠻的樣子。」
鄭諧喝得遠比大伯多許多，但大伯已經撐到極限，他卻仍是面色不改，只是眼神有點迷濛，一隻手肘支在車窗上，用手支著下巴，微嘆著說：「我上回喝這麼多，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他似乎很仔細
然後她再次確認，任何的缺點到了鄭諧身上，確實都變得非常的特別。比如現在，她竟然覺得他很神秘。這種無原則其實有些悲哀。
「你酒量蠻好。能喝過我大伯的人不太多。」
回國后的楊蔚琪很少去見父母。自她成年後，便離家讀書，與大伯夫婦的關係更為親近，這對沒有子女的夫妻視她若己出。
他明明是自己鎮定地走上樓的，當時一點醉的樣子都沒有。楊蔚琪覺得很不可思議。
後來楊蔚琪終於找到很人性化的一處地方，在偏廳非常不起眼的角落，散落了幾隻草編的蒲團，手藝挺糟糕，像DIY的初始作品。蒲團上還丟著幾隻拼布的靠墊，圖案與色彩搭配得極為雅緻，也是手工一針針縫的，但工藝卻精良了許多。旁邊矮矮的藤架上掛了一串土布做的魚，兩隻花布做的老鼠，一座用一根根細圓木條和薄木片粘合成的森林小屋，一隻魚形仿古的陶瓶，手工古拙稚趣，她拿起來欣賞，瓶底刻了「和和手工」四個字，還有一摞書，六七本，每本都用拼布製成封面，風格、圖案各不相同，這種手工書布套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拿起一本翻了一下，禁不住笑了起來，這樣精美別緻的封面裡包的卻是近兩年大熱的幾本言情小說。
經常會遇見熟人的直接結果是楊蔚琪的大伯要請鄭諧吃飯。
楊蔚琪也弄不明白她和鄭諧
楊蔚琪給他倒了一杯水，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這個世界很奇妙。與鄭諧相識前，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可是當他們開始接觸后，便發現原來兩人都在一個圈子裡混，時時就會遇見共同的朋友或者熟人，過去曾無數次的擦肩而過。
「你的生母……你何時知道的？」
現代人常常會這樣，遇不上心動的會遺憾，一旦遇上又不安。在決定投入與付出之前，首先要安頓好自己的心，將它停留在一個安全的位置。
於是難免常常被人打趣，也會有人善意提醒：鄭諧這個人很冷情，有一點點不合群；他對女人很不在乎，你也不要太認真。
而鄭諧是這種聰明人，任何事情只要她開個頭，他便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只消他稍稍勾一勾唇角，她便明白他已經領會了她的意思，然後她無需再多言。
他們回的是鄭諧常住的那套公寓。
楊家大伯見到已長大成人的小朋友，興緻很高，灌了鄭諧許多酒，又藉著微醺的醉意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打算何時娶他的侄女，與他成為一家人。鄭諧微微地笑著，並不作聲，倒是楊蔚琪立即鄭重聲明兩人只是朋友。
「你酒醒了？」
楊蔚琪沒想到，鄭諧這樣翩然如玉的貴公子，氣質超群，品味不凡，生活格調卻這樣乏味。
「你拗起來的樣子還真是像……」鄭諧把話說了一半，便停
「你稱你的父親『楊先生』？」
「嗯。我只記得楊伯伯逼著我喝最後一杯酒，後來的事我都沒印象了。我什麼時候睡著的？對了，你是怎麼把我弄上樓的？」
「十四歲生日的那天。生……你是說生我的那個人嗎？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我的記憶里並沒有她。我只有一位母親。」
鄭諧何止對女人不在乎，其實他對任何事情都不太在乎，更不感興趣。可是明明是他並不感興趣的事情，他又會很認真地一板一眼地去做，並且做得很完美。
晚些時候楊蔚琪接到了鄭諧的電話。他問：「是你送我回家的吧。稀飯是你煮的？」
楊蔚琪並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誠然她第一次見到鄭諧便對他懷有好感，而且這種好感在持續加溫，可她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訊號。
鄭諧住的地方根本不能稱之為家。
何況，當他們沉默了許久需要一點話題來調劑時，鄭諧的配合度很高。楊蔚琪發現，鄭諧常常與她看過同一部冷門的電影，也常與她聽過同一首風格怪異另類的小眾歌曲，他可以與她一起談一點歷史與時政，不藐視她的女性觀點，甚至會耐著性子聽她陳述一部網路言情小說的梗概，聽她抱怨那作者令人難以理解的三觀，有時還會好心地三言兩語替她解決苦惱，比如「你肯定做不來穿著睡衣拖鞋去逛街這種事，不是衣服的錯，是你自己和衣服不搭配的問題。」然後她便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