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很久了,MR right》目錄

第八章

第八章

宋曦一臉心疼地望著妹妹,抿著嘴再也責備不了她什麼,靜了好一會才問:「你師兄的家人呢?怎麼都不在?」
「季總,麻煩你了呢,都怪我酒量不好……實在是案子被季總誇,心裏太高興了呢……」
范初晴扭著腰走進樓里,留下宋念一個人坐在雨後的水窪地上一動不動,等電梯的時候,她偏頭遠遠朝宋念輕蔑地瞥了一眼,然後一臉勝利者姿態地走進電梯里。
她抬起頭,仰頭看著前方大樓里明亮的燈光,薄唇輕啟:「你說的對,我們確實是陌生人了。」
范初晴飛揚著嘴角,一副勝利者的囂張姿態:「你是不是很好奇你把厲北送到醫院三天不吃不喝守著他他出院以後反而沒怎麼感激你?」
范初晴驚訝地轉身看宋念,一時怔怔的,明白過來眼前站著的誰,臉就沉了下來,只有那些臉上的紅暈證明她剛才確實心情很好。
她停了幾秒,再度開口:「初晴,你是他最愛的人。」
范初晴終於站穩,眼神發狠地回頭瞪著宋念,酒精讓她渾身沸騰,她騰地沖了上來,以更大的勁把猝不及防的宋念推倒在地。
想起當初那不堪的往事,宋念突然警覺起來,這中間,也許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宋念步出樹影,在范初晴欲轉身走進樓時叫住她。
當年厲北心愛的妹妹車禍去世,厲北整個人幾乎垮掉,葬禮之後把自己關在畫室里,瘋狂地畫畫,每張畫的主題都是他的小妹妹,她耍賴、她和他躲貓貓、她不肯吃東西、她睡得像個天使,厲北瘋了一樣畫著妹妹的音容笑貌,直到他的身體提出抗議暈倒在畫室里。
「本來,我現在應該在喀納斯的山裡,這個時間,阿爾泰山脈的雪一定還沒有融化,喀納斯湖畔安靜地就像天外瑤池,我這個凡人一定是心懷內疚,腳下的每一步,都在怕擾了神仙的清凈。」
這個地方宋念只來過一次,半年前她看不過師兄失戀沉淪的邋遢樣,一個人跑到范初晴的樓下堵她,到了最後被范初晴激得出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她撲哧一笑:「我啊,告訴厲北,我怕他想不開,在門外守著他三天三夜不敢合眼,為他流了不知道多少眼淚。」她哈哈大笑,「宋念你知道嗎?正巧呢,那幾天我都在和人通宵唱歌慶祝當上了學生會主席,我的黑眼圈很重很重,厲北他根本沒有懷疑,他還說,他做了個夢,他的妹妹派了個天使給他,見到我,他馬上就信了。哈哈哈。」
那一年厲北已經在學校任教,范初晴也經常拿自己的畫作向厲北請教,兩人還算熟稔,宋念怕自己不在,師兄又要幹什麼傻事,忙把自己的好朋友叫過來,希望能幫著照應厲北。
「我現在把那個窮光蛋還給你,你一片痴心,那笨男人會回到你手裡的。」她拍拍胸口,抬著眉恣傲一笑,「至於我呢,求你們別來煩我了,OK?我快要做和潤的總裁夫人了,所以我拜託你,下次見到我就當不認識,我們以後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記住了!」
宋念坐了一會,感到腳涼手涼,慢慢地撐著手站了起來,動作慢得像生了銹的機器,好像下一秒,整個人就會支零破碎。
酒精讓她咄咄逼人,范初晴一身酒氣地靠近宋念:「你少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天下就你最痴情最無辜最體貼的模樣,我看了噁心,噁心!」
她冷哼一下,冷笑著:「怎麼?又想來扇我一巴掌?為了你那親親師兄。」
宋念完全說不出話來,她的吼聲里有滿滿的不甘和不解,卻半個字蹦不出,下一秒委屈的淚流了下來,死死瞪著被推后趔趄著退了好幾步的范初晴。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就連倒水的手也在微微的顫抖,只聽見他笑了一下,說:「小念,你去過的地方還太少。聽師兄的話,多走走看看,每一次旅行都會有收穫。你啊,靈氣是有的,就是太懶!」
「小念,你知道的,一個偉大的畫家首先有一顆愛美的心,我記得大學第一堂課,老師跟我們說,不要急著拿畫筆,要畫畫,先有一顆感恩自然的心,發現美的眼睛,最後才是拿起畫筆。」
一時間,木了的宋念終於找到一絲活著的感覺,她感到了疼,手疼,屁股疼,心疼,她整個人坐在水窪地上,眼睜睜看著范初晴踉蹌地走向她,涼薄的唇開啟,一個字一個字蹦出她心底的狂妄。
宋念走到她面前,眼睛掃過范初晴臉上的每一部分,畢竟是在社會這個大染缸里摸打滾爬了兩年,最好的粉也遮不住悄悄爬上眼角的細紋,好在她有一雙學畫的手,懂得如何把自己描摹地楚楚動人眼角含春。
而她,當時怕他想不開,守在畫室外三天三夜只睡幾個小時,直到發現他暈過去,而在把他送到醫院后,她也體力不支躺在醫院輸液,那天,還被她姐姐臭罵了一頓,罵她真是為愛情昏了頭腦。
宋念直愣愣地盯著范初晴,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她才清醒過來,火山爆發一樣猛地推開了面前的范初晴,顫抖地怒吼著:「你卑鄙!你怎麼可以這樣!」
「他最近心情不好,看到你,心情會好起來的。」
「他父母離異,而且都在國外,他似乎不想讓他父母知道,昨天我找了我導師,我導師馬上通知他們了。這兩天應該就會到。」
厲北朝宋念溫潤地笑著:「知道嗎?我去了十幾次敦煌,每一次都有新的收穫,易經里說,世事萬物無非三個字,理象數,每次我看到的象都是不同,我本來想用下半生悟其中的理……」
事情已經如此,宋曦明白心軟是他們家的通病,宋念也已經25歲,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這個姐姐也只能干涉到這了。
問范初晴,她也是甜蜜地笑,說,厲北睜開眼來看到我,說她是他妹妹為他帶來的天使。
宋念深呼吸了一口氣,依舊用平靜的語氣應道:「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別多想。」
宋念用袖子擦乾臉上的淚,心疼的語氣:「他是我導師最中意的學生,拿來當兒子看的,老爺子昨天一聽說,差點心臟病犯,吃了葯才緩過來。」
這輩子唯一一次像個潑婦一樣動手,打另一個潑婦。
「這一次,該輪到我了。」
酒醉的女人表情驀地僵了僵,現出一絲迷茫,下一秒,眼神變得極為狠厲,象是要把宋念吞下去似的說:「宋念,你少給我來這套!」
「是你?」范初晴捋了捋耳邊的發,「你來剛什麼?」
晚上厲北父母先後風塵僕僕趕到,宋念怕自己受不了這相逢的畫面,拿起包就走了。
中午休息時間,宋曦趁著吃飯休息時間跑到了十五樓腫瘤病房,在某個病房外逮到了自己那早出晚歸萎靡不振的妹妹宋念。
宋念當時捶足頓胸,只恨自己不是他醒來時見到的第一個人。
宋念哀傷地聽著,人死了以後,他的那些瘋狂想法也會灰飛煙滅,她知道,他說給她聽,與她分享,是希望那些想法能活著,傳遞下去,哪怕他有一天成了灰燼。
驕傲了半年,到了最後,還是要來低頭求她,哪怕她想把那個巴掌打回來也好。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宋念緩緩抬起頭,眼裡是不羈的光,「姐,你說的對,我對他來說,除了是師妹,確實什麼也不是。但他對我來說,是喜歡了四年的人,是朋友也是老師,」她低垂著腦袋哽咽著,「我也不想這樣天天陪著他,不是怕累,是怕一天一天目睹他走向死亡。那太殘忍了。我每天都在回憶媽媽走的那一年,怎麼也睡不著覺。」
她沒有回家,而是撐著傘漫無目的地走在下雨的街頭,到最後,她才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社區,范初晴住的地方。
她在醫院這些年,這樣的人間慘事真是見的太多了,以致心底那把火焰慢慢熄滅,她都懷疑連火星子都沒有了。
她嘴邊是一抹殘酷的笑,如夜色里正在盛開的冷艷花朵,「對於一個陌生人,我還內疚什麼呢。這是你欠我的。」
沒想到這次的事情以後,厲北突然和范初晴走在了一起,當宋念看到厲北吃著范初晴遞過來的蘋果,一臉柔情蜜意地看著她時,她整個人都傻掉了。
范初晴「嗤」地笑出聲來,笑得前仰後合,然後直起腰看著宋念,眼神囂張:「宋念你這個人,同學做了這麼多年,我們都變了,你卻還和當初一樣天真透著傻氣。」
背對著厲北,宋念一顆眼淚再也忍不住倉皇掉下來,她匆匆說了聲「我去倒水」,便快步離開了病房。
一個藝術瘋子,到死的時候,腦子裡塞滿的還是他未能完成的藝術事業。
宋念在門外站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回了厲北的病房,對著病房裡的男人強顏歡笑。
宋念低著頭倔強地不吭聲,宋曦臉色更壞,扯了妹妹一下:「你這什麼態度?他生了病,你就不打算過自己的日子了?你頭腦清楚一點,你只是他的師妹,你什麼也不是,你這樣衣不解帶地陪著他,別人會怎麼想?」
車裡的男人也不知道對她說了什麼,哄得她媚眼生花,咯咯掩著嘴笑,最後年輕人上了車,她目送車子消失在夜色里,隔得很遠還能看見她臉上的紅暈。
厲北精神不錯,他似乎想通了些什麼,不再經常失神看著窗外,話也明顯多了起來,開始斷斷續續給宋念講一些他心底的繪畫理念。
宋念靜靜地看著她,央求:「去看看他吧,他的身體不太好。」
宋念怔了怔,不知道範初晴要說什麼,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她那時跟范初晴還是好友,范初晴雖然有時愛在班上出風頭,不顧及她的感受,但在她看來,她本性奔放熱情,還是一個不錯的朋友。
她板著臉,把自己那憔悴得不像話的妹妹拉扯到走廊盡頭,劈頭就問:「你瘋了嗎?為了你師兄家也不回學也不上了?」
厲北聊起繪畫時神采飛揚,嘴唇含笑,令人差點忘了他正在被病魔折磨,他的視線向窗外飄遠了去,春雨已經落了半個月,整個城市都浸泡在雨水裡,縈繞著裊裊濕氣。
她並不知道厲北在她剛才走開的時間里拒絕了醫生提出的化療方案,放棄了延長生命的最後機會。
她食指戳了戳呆若木雞的宋念:「我騙他的時候,你這個小可憐蟲,還在同一幢樓里掛鹽水呢,我每次想到都覺得好笑。」
她擦了一把眼淚,傷心地看著宋曦,臉上布滿淚水:「但是姐姐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不是嗎?」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把宋念從回憶里拉出來,抬頭一看,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從副座下車,打開後車座的門,扶著明顯喝醉的范初晴步出轎車,范初晴的腳步虛浮,勉強還能站穩,掙脫開年輕人扶著她的手,彎腰朝車內的人嬌滴滴說話。
宋念覺得很諷刺,一個人站在一棵桂花樹下回憶那些亂七八糟的往事,斑駁的樹影擋住了她臉上的表情,她把自己藏在黑暗裡舔舐傷口。
安慰的話這種也是多餘,那是外人說的,她也不必要,只是瞥了眼妹妹囑咐著:「待會再進去,生病的人最不願意看見別人的眼淚。」
「秋天還未落葉的時候,我一定是坐在鳴沙山上俯瞰夕陽里的月牙泉,想象歷代的能工巧匠,是帶著怎樣一顆朝聖的心,踏上這滿是風沙的旅程,一筆一勾地描摹出他們心目中的極樂世界。」
「我啊,真的是個壞女人呢,」范初晴輕佻地看了一眼宋念,嘴角沾著得意的笑,「還記得厲北的妹妹死了,他關在房裡不吃不喝通宵畫畫三天三夜被你發現,最後送到醫院的事嗎?」
「宋念你這個可憐蟲,厲北不愛你,又是替他出氣又是替他挽回我,嘖嘖嘖,你是情聖啊,」她仰天一笑,表情張狂,「倒顯得我范初晴是個黑心腸的壞女人了。」
他停下,看了宋念好一會,最後拍了拍她的手背,似在託付:「我未完成的,你替我繼續吧。」
宋念的眼眶濕潤,但還是忍耐著沒有讓淚水掉下來,閃避著他追逐的目光,輕聲說:「我天資那麼差,師兄你還是自己悟吧,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怎麼?想跟我打架?呵,你還嫩點。」
事後她試探著問厲北,厲北神秘地笑笑,直謝她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分,能為他帶來這樣一個微笑天使。
「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