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很久了,MR right》目錄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尹亮愣神,瞬間反應過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竄到宋念面前:「哎喲,藝術家的點子就是與眾不同啊,宋念你放手畫,務必要讓咱亂來酒吧的外牆閃瞎所有路人。」
這樣的年紀,他自認為已經自私到不願意為女人付出太多心力,可不期然的,還是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女人,讓他想靠近,想了解,想逗弄,直至現在發現,他的情緒已經被她深深影響。
尹亮也不懊惱,手托腮憂愁地盯著杯里那惡魔一樣鮮艷的液體,很認真地回答:「還真有。不過你們藝術家不是一直願意為藝術獻身嗎?梵高不是割了耳朵才畫得出畫來嗎?」
見季柏堯不知道跟誰在通電話,他轉過身,經過她時,還偏頭目光富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就閃進屋了。宋念腦門上兩顆冷汗,跟他媽寒暄了沒幾句,就借口還有急事要趕回學校,連連後退,死都不願意留下來吃晚飯。
她也許急哭了,而他體會到了一種微妙的嫉妒的滋味。
宋念轉念一想,豁然開朗,她最重要的目的已經達到,她這麼背後陰范初晴,已經成功地在兩人中間添堵,范初晴哪怕表面再淡定,心裏必定是感到挫敗,說不定現在正如坐針氈,絞盡腦汁地想怎麼向季柏堯解釋呢。
當然不可能真的走,陽光下,她很有禮貌地與他打招呼:「季先生好,真巧。」
宋念的心緊緊一揪,手機幾乎拿不住:「師兄他怎麼了?怎麼會進搶救室?」
她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知道,或者,知道得太早。
那邊的男人沉默了幾秒,低沉的聲音讓計程車里的氣壓也低了幾分:「有需要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季柏堯眉頭一皺,想起來宋念和婉儂是同學,那看起來她們有個共同的師兄了,有些扼腕地問:「這麼嚴重的車禍?」
她失去了最愛的母親,還要失去喜歡的男人、可敬的兄長,她除了哭泣,似乎無能為力。
宋念怔怔的:「不能做手術嗎?」
宋念捏著杯子仔細端詳,不太確定地問:「有生命危險嗎?」
宋念這一晚都是心事重重,那天在趕去醫院的路上,她鬼使神差地就對季柏堯撒謊說是去看望車禍的師兄,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當時撒下這個很容易就被戳穿的謊,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在逃避肝癌這個可怕的疾病,還是在向他隱瞞,她有個正被病魔一點點侵蝕生命力的師兄。
宋念心煩意亂的,口氣也就不耐煩:「火花?就你那愛潑人涼水的毒舌表哥?省省吧。」
到了醫院,宋念衝到了厲北所在的腫瘤科,厲北已經從手術室出來回到病房,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昏睡不醒的樣子。宋念聽學妹說沒什麼生命危險,揪成一團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些,趕緊去找主治醫生問個究竟。
宋念心不在焉的:「要什麼效果啊?」
「那是那是。」尹亮識趣地挪走了杯子,見宋念無精打采若有所思的樣子,神色也挺憔悴,以為她是擔憂厲北的病,關切地問道:「哎你師兄怎麼樣了?」
聽到季柏堯「喂」了一聲,宋念深吸一口氣說:「對不起,真的十分抱歉……我來不了了,我師兄車禍,情況很緊急,我必須去醫院看一看……」想到現在正生死不明的厲北,宋念戰慄不止,眼淚線一般流了下來,聲音也哽咽了,「他還在……手術室。」
他虛弱的樣子令人不忍,病魔正撕裂他的身體,病床上的他已經完全沒有當年校園裡那風流倜儻的謙謙君子模樣。
宋念撇了撇嘴角,到最後還是把手機放回包里,暫時擱下打電話給他的念頭。
她演技不夠好,只知道自己的笑容僵硬,因為笑得太過燦爛無害,腮幫子酸疼,季柏堯懶懶回過頭來看著她,表情不冷不淡:「是很巧,季小姐。你遇車禍的師兄怎麼樣了?」
尹亮又「哎哎」了兩聲,可人家宋念早就消失在酒吧門口,半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不給。
只為了一個人的邀請,他就推遲了一個重要的臨時會議,然後在夕陽黃昏中枯坐半個小時,結果只等來了她那句「對不起,我來不了了。」
她跑到了亂來酒吧,準備找婉儂說說話,這幾天她過得有點累,晚上總睡不好,夜裡時常做噩夢,有一晚甚至夢到自己狂奔在路上,那條路似乎永無盡頭,她不知道自己在追逐著什麼,只在夢裡感受著無窮無盡的疲憊。
宋念一愣,趕緊搖頭應道:「沒事,人沒事了。謝謝季先生關心。」
「哎,別啊,宋念,你看我這小本生意……」
至於她,和季柏堯的這頓飯自然是要吃的,這樣的男人她可得罪不起,大不了打電話撒個嬌,說自己不想去那家餐館,想換地方吃飯,他想必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宋念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他一個催促她的電話也沒有,想必是生氣了。
去,自然會讓范初晴撞見,憑她的精明,自然馬上猜到她心裏那點小伎倆,那麼季柏堯也會馬上知道她動機不純,她出師未捷身先死,從此淪為范初晴那狐狸精的笑柄。
他嘴邊的笑容,與背後美艷的飛天女神臉上的那絲笑一樣,都有些飄渺神秘。
這對準備出門的宋念來說,當然不是什麼太好的消息,她太低估范初晴了,本以為被季柏堯撞見,她會和她的男伴馬上離開,但人家硬是在季柏堯面前擺出一番光明磊落的姿態,倒讓人覺得她清白無辜只是與友人單純吃飯了。
不去,季柏堯被放鴿子,惱怒是板上釘釘的事,他這樣身份的男人,本來就要費盡心機去取悅,他肯屈尊紆貴地答應過來吃飯,已是給她面子了。
宋念聽了全身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炯炯:「你表哥?哪個表哥?」
宋念心裏一涼,心想放了這位爺的鴿子,可把他得罪慘了,說不定還在氣頭上,這樣一想,就覺得自己得趕緊走,回去再好好想想對策。
最後她蜷縮在椅子上睡著了,臨睡前想起季柏堯的那句話。
尹亮臉色稍霽,說道:「去醫院看她那個同系師兄了,下午差點人就去了,給搶救回來了,不過聽醫生意思,也沒多少日子了。」
她剛想打個電話給季柏堯,找個錢包被偷的借口另約地方吃飯,不料有電話進來,是下一屆的學妹,宋念接起,卻聽電話那頭傳來學妹急促的聲音:「學姐你快來醫院啊,厲老師剛才進搶救室了,現在還沒出來。」
宋念懶洋洋點頭,抬起頭來:「那我說,尹亮,這杯酒我不用喝了吧?你看我還得留著命給你打工。」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季柏堯抬頭,見是表弟尹亮。
人潮穿梭的醫院走廊,宋念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滿臉麻木的人們與她擦肩而過,宋念哭著哭著,終於低下頭,長發遮住她沾滿淚水的臉,她抬手,默默擦掉了眼淚。
「不知道,我和金燦本來想看看師兄的,結果還沒進病房,就看到好多醫生護士衝進來,嚇死我們了……現在還在搶救……」
打過招呼,她在吧台前坐下,尹亮殷勤地遞過來一杯色澤鮮艷的雞尾酒:「來,嘗嘗我的手藝。」
宋念再度見到季柏堯,是在幾天後的周末,她把那副《愛情種植》送回給季柏堯父母,因此去了一趟大宅。
宋念在公交車站坐了很久,低著頭看似在數螞蟻,其實全在想怎麼討好季柏堯。她簡單地認為季柏堯是氣她放他鴿子,想了半天,似乎唯一能討好他的辦法就是打電話給他,鄭重地再次邀請他吃飯,然後邊吃邊道歉,她幽幽地想,他就算再氣,也不至於這樣刁難低三下四的她吧。
那頭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說著說著就有了哭腔,宋念也是嚇得嘴唇發白,趕緊對計程車師傅說:「師傅,麻煩你,去市中心醫院!」
沒想到季柏堯居然在家,宋念聽尹亮說過,季柏堯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只是偶爾回家小住。
「唯美點的,最好是第一眼就能閃瞎人眼睛的。」
宋念盯著酒杯那火一樣跳躍的橘色,腦中閃出一副畫面,脫口而出:「那就畫日出啊,這個城市,有幾個人見過日出呢。」
宋念咬著嘴唇想不明白,當時她撒下的這個謊,有什麼意義。
尹亮挑著眉一副「這中間有貓膩」的探究表情,宋念懶得解釋,拿了包站起就走:「走了,婉儂來了跟她說聲我來過,哦還有,這次工錢得漲價啊,反正自己人了,也不跟你客氣了。」
八卦的老闆娘很快反饋信息,她特地讓服務員領了季柏堯坐在范初晴那桌附近,兩人已經打過照面,范初晴起初驚訝,卻很快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的男伴,臉上一點被抓姦在場的尷尬扭捏也沒有,現在季柏堯正一個人在窗邊等待,范初晴和她的男伴也沒有絲毫馬上離開的念頭,各自為界,倒是讓想看好戲的人失望了。
宋念只當一個笑話聽過就算了,誰不知道尹大公子從小就是含著金鑰匙出生,就算是價格昂貴的酒,在他眼裡,也只不過是味道特別的白開水而已。
今天被宋念放鴿子,猶如一盆冷水澆醒了季柏堯,他知道自己整個晚上在煩悶什麼,並不是因為她放了他鴿子,而是她為另一個男人著急哽咽,他在電話中聽得出,那是她真實的情緒流露,毫不做作。
「你懂她的心意就好。」季柏堯喝了一口酒,在昏暗的燈光下款款微笑,「女人心海底針,難得你懂她。」
「治療地太晚,癌細胞已經擴散,手術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徵求了患者的意見,也沒有手術的意向。」
被她的一顰一笑吸引,每一個笑容都覺得生動,縱使知道是個有心機的姑娘,卻還是樂意見到她,直至那點孩子似的心機,在他眼裡也蛻變為可愛的優點。
季柏堯聽了,也沒什麼反應,把她晾在一邊,顧自拿出手機打電話,看那涼薄的神情,真是半分跟她搭話的興緻都沒有。
所以陽光明媚的下午,當她在季家大花園一角看到正悠閑看父母擺弄花草的季柏堯時,她頓時有種掉頭就走的衝動。
尹亮八卦兮兮地湊過來:「怎麼樣?擦出火花了嗎?」
季柏堯本想借這個電話晾宋念一會,讓那小騙子心裡不安撲騰,誰知他打完電話走出大門,就看到她已經腳底抹油轉彎消失在大門口,他捏著手機瞪著那個方向,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季柏堯笑了笑:「我好像也是你的老闆吧。」
主治醫生正忙得焦頭爛額,只停下來對宋念說了幾句,表情凝重:「情況不是太好,決裂出血,肝癌比較普遍的併發症,沒有辦法,腫瘤大得太快了。現在是搶救過來了,還要觀察幾天,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之後就二話不說掛了電話。
「表哥,別啊。」尹亮沒皮沒臉地笑:「下班以後我就是你表弟了。」
尹亮大咧咧在他對面坐下:「表哥,不錯啊,放手下加班自己溜出來享受人生,」他舒服地往沙發上靠去,「這才是好老闆嘛。」
到亂來的時間還早,酒吧還沒開始營業,倒是早有稀稀拉拉幾個客人坐在角落裡小聲耳語,婉儂不在,尹老闆穿著調酒師的工作服,有模有樣地做起了調酒。
師兄,這又是個多麼曖昧的名詞。
人總會受傷,到最後只變得更強。
眼睜睜看著這個藏在心中很多年的俊美男子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宋念心如刀割,那種失去的心情再度如潮水般襲來,她整夜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忍見到半夜厲北麻藥過後被疼痛肆虐的模樣。
打定主意,宋念就跳上了計程車,期間金東旭打了好幾個電話,宋念都掐掉了。他這幾天時不時打電話給她,約她出去吃飯,宋念到最初的客氣拒絕,到現在已經乾脆懶得接他的電話了。她最近太煩,沒空理會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肌肉男。到了這家餐館門外,婉儂幫她打聽到的消息有些讓人沮喪,范初晴還沒走,季柏堯還坐著等待。
尹亮嘻嘻扯開臉皮笑,又開始搗鼓起來他那堆瓶瓶罐罐,回頭想起什麼來,對著正研究不知名液體的宋念說:「哎,宋念,最近有空不?酒吧外面那道牆我想換主題了,這活啊,還是得找你還有山貓他們。」
「少鬼扯,那是我偶像。」
他搖晃著酒杯,在低靡的薩克斯音樂中,苦笑了一下。
尹亮一愣,否認,「哪是什麼車禍啊。是肝癌,晚期了,這半年聽說喝酒喝得特別厲害,直接把肝給喝壞了。表哥你別看婉儂天天在亂來盯我盯得緊,別人都以為她防我勾搭女人呢,只有我懂她,她師兄得了這病,她就怕我喝多了酒傷肝。」
她模模糊糊地想:為什麼她受了那麼多次傷,仍然控制不住眼淚,仍然學不會堅強。
季柏堯也不惱,往吧台的方向瞥了一眼,見婉儂不在,這兩人結婚後簡直是愛到如膠似漆猶如連體嬰兒,隨口問:「怎麼沒看到婉儂?」
她的心除了對厲北的心疼,更多的,是對死亡的懼怕。
宋念的手心不知不覺攥緊,此時,她早就把與季柏堯的約會拋在腦後,心煩意亂地想了五分鐘,才猛然想起季柏堯還在秀色等她,也顧不了那麼多,忙打開他,電話很快接通,想必對方一直在等她的電話,卻並不主動來催。
「我就一個表哥啊,就上次裝修的時候介紹你認識的那個大帥哥。哎,你忘了,結婚那天,婉儂還讓他送過你。」
儘管想好了對策,宋念還是沒有勇氣打電話給那個男人,隱隱覺得他對她,不會像上次那般客氣,甚至都能猜出他會用怎樣冷冰冰的語氣拒絕她:我最近很忙,沒有私人時間,你可以先跟我秘書預約。
見宋念沒什麼反應,眉宇間一抹淡淡哀愁,他忍不住就好心多嘴了一句:「我表哥說他認識這方面的權威醫生,要不換個醫生試試?」
這天晚上,季柏堯在尹亮的酒吧喝酒。他坐在飛天牆邊,燈光陰暗,他偏頭看著飛天牆上自己孤寂的影子,喝了一口酒。
他有些想不明白。
她安然吃飯,也不知道要吃到幾點,倒是讓宋念陷入「去還是不去」的兩難境地。
聽婉儂說,這是他最近業餘時間的最大愛好,已經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好酒,亂來遲早會因為他的不知節制而關門倒閉。
這晚宋念留下來陪夜,手術后厲北昏睡了好幾個小時才醒過來,意識清楚,見到圍在床邊的親友,也沒有太多反應,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我沒事」,就再度沉沉睡去。
醫生拍了一下宋念的肩膀,他以為她是厲北的女友,然後留下失了魂的宋念,匆匆走了。
宋念打扮妥當,在寢室磨蹭了一番,估摸著季柏堯已經到達那家叫做「秀色」的私房餐館,她聯繫了夏婉儂,讓她找老闆娘盯著,務必讓他與范初晴碰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