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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她欲言又止:「難道?」
電話那頭的女孩顯然提前掐了電話,年輕男孩捏著電話暴跳如雷,季柏堯已經越過他跨向大門,卻在背後男孩的怒吼聲中停住了腳步。
和同學熱火朝天忙了幾天,終於在校慶前一天把系裡的展覽作品布置好,因為愛情種植已經還給季柏堯父母,系裡又給學生選擇個人作品的自由,所以宋念把自己畫的還算滿意的一幅「指尖上的舞者」作為慶祝母校校慶的獻禮作品。
季柏堯站了一會,又抬頭往樓上看了看,表情很有些玩味。
他臉上的笑容極冷,溫和的嗓音使人鬆懈防禦,他假裝不經意地說:「倒是不知道你的人物素描也畫得這麼好。」
猜不透季柏堯模稜兩可的態度,宋念也就放棄,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范初晴還沒有完全得逞,她還有翻盤的機會。
「我前段時間去看他的時候,他的意識清醒了一些,竟然在挑遺照……你能想象嗎?他已經笑對生死了,只是作為我們旁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這一刻,季柏堯才發現,原來謊話比實話好聽悅耳地多,他來時的好心情因為她的實話一落千丈,他有些後悔自己今天難得的主動接近。
春日畫室里,靜謐,只有心跳的聲音。
他逛了一會,從臉上的表情來看,對校慶展沒有更大的興趣,孫約翰也就不再勉強,站在美術系大樓外與季柏堯寒暄了幾句。
「生老病死,萬物輪迴,這樣的自然規則我們誰都無法抗拒。」
宋念本來還在為這個不期而至的曖昧擁抱而失神,季柏堯的這句話讓她暫時忘卻兩人之間的親密,鵪鶉一樣的腦袋抬起來,探究地看著他:「真的?你……」
她無助地搖搖頭,垂下腦袋,喃喃自語,「永遠失去一個人的滋味……你不懂的,你一定不懂的。」
相反,假如那個對象是厲北,宋念覺得,她會一千一萬個不適應,因為那是厲北,她已經習慣以他的朋友、他的學妹的身份站在他身邊,假如有一天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那麼她會難以接受。
他深沉的眸看向她身後的畫,那是一張年輕男人的臉,高挺的鼻樑上駕著一副眼鏡,儒雅清俊,是一張大多數女孩子看了就會喜歡上的臉。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陰沉不可捉摸,半晌才莫名其妙地說:「他們在同一輛車上。」
這招人的小騙子。
帥氣男孩的高聲嘶吼引來三兩路人的側目,吼完,見樓上沒有什麼動靜,他怒氣騰騰地轉身快步走了。
就在這男人臉色變天的幾秒間,宋念終於元神歸位,慌慌忙忙地站了起來擋在自己的畫板前,結結巴巴地抬頭望著季柏堯:「你……你怎麼來了?」
她知道,這一場哭到肝顫的痛哭,是她對這場暗戀的提前祭奠。
她想如果季柏堯不出現的話,她會躲在畫室里痛哭,哭到發抖,但慶幸他突然闖了進來,把她從回憶的深淵里拉了出來。
在推開七扇門以後,第八扇門裡,當季柏堯見到了屋內有著一頭蓬鬆捲髮的姑娘時,他鬆了一口氣。
那個令人心跳不止的雨夜過後,那一個星期,宋念都是迷迷糊糊的,做事也難以專註,總是時不時就跳出那個場景,那個人的臉,然後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總覺得那是場夢,她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描繪這個夢,只知道它已刻在她的腦海里,難以抹去。
孫約翰忙指了指遠處橙色的一棟樓:「那幢。」
他走到大樓噴泉處,一個穿著時尚的小夥子正背對著他打電話,從他凌亂的腳步來看,顯然與電話那頭的人在進行不怎麼愉快的談話。
她花了很長時間揣測季柏堯對自己的態度,卻最終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他那晚的態度曖昧,宋念甚至肯定,如果沒有那個突然出現的車喇叭聲,他會吻她,而她也不會拒絕,身邊有太多的朋友跟她描述過初吻的各種感覺,她很好奇,而如果對象是季柏堯,宋念自己肯定,她一點都不會排斥這個吻的來臨。
孫約翰一看畫手名字,忙介紹:「這個學生很有潛力,最近剛拿了全國油畫組第一,那幅畫得到評委會一致好評,」他皺了皺眉有些不快,「這小姑娘怎麼回事,獲獎作品都沒拿出來展覽。」
他不是校友,但還是收到了邀請函,孫約翰在這所大學美術系的客座教授,跟他私交又好,重要的是,他是出手闊綽的金主,所以這張邀請函,別人都可以沒有,倒是跟A藝大沒什麼關係的他,是必然會收到的。
兩人維持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的姿勢,季柏堯輕柔地撫摸著她的捲髮,開口:「安慰一個受傷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傷口也暴露出來,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
那一晚,宋念失眠了,她的腦子裡反覆回放這些年她和厲北一起走過的路,一起坐過的咖啡館,一起看過的畫展,還有一起討論過的繪畫理念,記憶里的笑容太多,越發覺得眼淚止不住,抱著被子無聲痛哭。
「我上次騙了你,我師兄不是車禍,其實是……得了癌症。」她的眉頭皺緊,歪著頭一臉困惑,「那一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騙你,也許……也許是因為我討厭這個病。」
季柏堯點點頭,說了句「我隨便轉轉,你忙」,間接婉拒了孫邀約的陪同,悠然自得地走了。
此時宋念倒是鎮定下來,剛才情急之下說出真話也許並不是壞事,這種情況下編造的假話反而不具有說服力,季柏堯是什麼人?他閱人無數,興許已經練就火眼金睛,光憑一個眼神就能判斷一個人是否在說謊,她又何須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漸漸將她的那份喜歡消蝕成平淡,因為知道不可能,心也就慢慢地不再劇烈跳動了。
如果說厲北是一副線條簡單的素描風景畫,那麼季柏堯就是色彩複雜的抽象畫,後者的複雜程度遠超前者。
宋念馬上就不哭了,安撫了老人一會,這才沮喪離開。
而他嘴邊揚起的一抹苦澀笑容顯然印證了她的猜測:「沒錯,背叛和死亡的雙重打擊,」他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我都嘗過。」
她瘦削的手拍拍宋念的肩膀,反而在安慰宋念:「好孩子,不哭了,我們都要堅強一些。」
宋念拿著筆的手終於無力垂下,靜了一會,她紅著眼眶凄楚地回頭望著身後的男人,孩子氣地傾吐:「季柏堯,我一點都不喜歡死亡。」
季柏堯環視了一圈藝術氣息濃厚的校園,隨口問了句:「學生們一般都在哪裡作畫?」
她只知道,她不能把季柏堯這個人讓給范初晴,死都不能。
她終於抬起頭來,怯弱的表情已經從她美好的臉上褪去,她出乎意料地坦陳相告:「我……在替我師兄畫遺像。」
宋念任由悲觀的情緒正在全身蔓延,卻聽腦袋上方一聲嘆息,下一秒自己被一雙鐵臂牢牢圈住,季柏堯一下一下撫摸她的頭髮,低沉的嗓音有安撫人心的力量:「傻姑娘,我比你大好幾歲,怎麼會沒有嘗過這種滋味。」
季柏堯有些訝異地微微挑了挑濃眉,他本不奢望從小騙子的嘴裏得到什麼實話,現在她話一出口,他卻本能地覺得,她說了實話。
就走開了。
他怎麼想,她已經無所謂了,她再也沒有力氣扮演那個快樂無憂無慮的宋念。
他違反了遊戲規則,主動向他的獵物靠近示好,也許到最後,會被假裝乖順柔弱的獵物反撲在地,咬斷自己的頸動脈。
「嗯?」
無意中看到了別人藏得很深的傷疤,宋念惶然不知所措,在自己的大腦還沒意識到時,她已經抬手圈住了男人的腰,不為什麼,只是下意識就想把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溫暖分給他一些,兩個人抱團取暖,總好過各自瑟瑟發抖。
「你……」
她飛速地瞥了他一眼,聲音輕如蚊蠅:「我媽媽就是因為胃癌走的。」
「你也不是一個人。」宋念喃喃著,用盡所有力氣緊緊圈住他,他隱晦的溫柔讓她難以呼吸,而這一刻,她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想閉上眼睛,溺死在這一片溫柔的海洋里。
畢竟是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這幾秒時間,足以讓她在說謊和不說謊之間左右徘徊好幾次,因為沒有找到合理的說辭,於是只好選擇沉默。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陡然間變得有些詭異。
宋念瞥了眼畫板上淺笑的厲北,想張口騙季柏堯說只是個普通的美術模特,卻沒辦法做到,心一橫,抿了抿唇低聲道:「我師兄。」
指尖上的舞者。
知道季柏堯在認真聽,宋念靜靜地背對著他坐了下來,拿起筆繼續在畫上修修補補,她的心裏一片荒涼,她把自己血淋淋的傷疤擺在他面前,也許換回的是他的厭惡疏遠,但這一刻無所謂了,剛才她一個人呆在畫室里,憑藉記憶描摹厲北臉上的每個細微線條,就好像在做最後一次訣別,精神已經過處於奔潰邊緣。
這個無關緊要的校慶,季柏堯本來是完全可以推掉不來的,但他還是來了,孫約翰大概也沒料到季大老闆真的會赴約而來,吃驚不小,趕緊迎了上去。
隔著衣料的兩顆心,從來沒有跳得頻率如此接近。
孫約翰見他每幅畫都仔仔細細看,甚至畫者的名字也不放過,更加受寵若驚,也許季大老闆今年想買一些新手畫家的畫收藏也不一定,正想趁熱打鐵推薦幾個學生,卻見他在一副油畫前面停了下來。
宋念忍了再忍,她明白她不能哭下去,眼淚會讓厲北的媽媽受不了奔潰,如果厲北離開,那麼她才是這個世界最悲傷的人。
宋念愣了一下,迷濛的眼睛突然掠過一絲清明,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滿臉陰霾的男人,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可怕的猜想。
她在空蕩蕩的樓裏面,獨自在紙上描摹一個男人的臉,而這個男人,不是他。
季柏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一貫的讓人看不清城府的表情:「這種日子還在勤奮呢,這畫的又是誰呢?」
但儘管她表白地那麼清楚肯定了,季柏堯沒有來找她,簡訊和電話都沒有,宋念的心搖搖欲墜,好在盛大的校慶終於來臨,系裡一下子忙了起來,她終於可以做些事來分散自己對這個男人過多的注意力。
宋念見他一直盯著身後的畫板,頓時頭皮發麻,她完全沒有想到,當她傾注全部愛意創作這張畫時,季柏堯闖了進來,用這樣令人窒息的目光逼視著她,他的突然出現彷佛撕開了她的保護膜,直接走進了她真實的內心,讓一直在他面前刻意偽裝的她無所遁形。
開始對這意料之外的邂逅有了期待,季柏堯耐性頗好地在大樓里一間一間地找,甚至打斷了一對在畫室中熱情接吻的男女,他道了聲「抱歉」就哭笑不得地退了出來,大老闆頗有些狼狽地望著那一排沒有推開的門,甚至開始賭氣地想:今天不把你這小騙子找出來,我就不回去了。
她的聲音破碎乾澀:「為什麼?」
她望著他深陷下去的顴骨,想到這無可挽回的一切,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無聲地流了下來,而厲北的媽媽沉默地送她走出病房,沾滿風霜的臉平靜中透著無盡的哀傷。
「宋念!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我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喜歡你這個女人,TMD!韓國一堆女人喊我『歐巴』!」
說話間,老人的眼圈也紅了。
季柏堯微點頭,言簡意賅:「最好的兄弟,和曾經最愛的姑娘。」
季柏堯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看她那睫毛微顫的樣子,分明是心虛使然,頓時又多了幾分狐疑。
季柏堯臉上是一貫的淡定從容,在孫約翰的陪同下參觀了幾個展區,聽孫約翰對他的學生滔滔不絕地褒獎,也不厭煩,仔仔細細地聽著,耐性十足的樣子。
積聚許久的悲傷化作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宋念抬頭巴巴地望著季柏堯,聲音哽咽:「季柏堯,我抗拒。我媽媽沒了,我常常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她這句話引得季柏堯側目,見他看她,她扭捏地側過臉去,只是眼神專註地盯著畫紙上泛著溫暖微笑的男人。
季柏堯像是惡作劇得逞了一般嘴角揚了揚,不理會僵住的宋念,往前走了幾步,卻在看清她的畫作后,臉色驀地一沉。
聽到推門聲,正拿著鉛筆專註畫畫的宋念下意識轉身,在見到門口不速之客的霎那,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
季柏堯一貫沒有溫度的眼瞳里溢出星星點點的溫柔,他像個慈祥的家長摸摸宋念毛茸茸的頭,說:「沒有人會喜歡。」
非禮勿聽的道理季柏堯還是懂得,不過他走得太慢,無奈對方的聲音也太大,斷斷續續進了他這路人的耳中。
校慶的前一天晚上宋念又去醫院看望厲北,本想與他分享校慶的一些趣事,還帶了許多照片,誰知道去的時間晚了點,厲北剛注射完嗎啡,體力不支陷入昏睡。
她苦苦壓抑自己即將奔涌而出的悲傷,娓娓道來的聲音卻還是泄露了一絲顫抖,「他自己選了一張以前的證件照,卻還是不喜歡,說樣子太正經刻板,然後他對我說,師妹啊,替師兄畫一張吧,笑容多一點,把師兄畫得帥氣一些……」
「……什麼?我有女朋友又怎樣?誰規定有女朋友的男人就不能跟女性朋友吃飯了?喂……喂……」
朝橙色大樓走去的時候,季柏堯也沒有把握一定會見到宋念,這丫頭挺瘋,來去如風,這個時候,多半在這個學校的哪個角落裡蹦躂。
季柏堯到A藝大是下午,校友回校高峰已經過去,他慢悠悠地走在校園裡,看著一張張青澀稚嫩的臉,忍不住有些微的感慨。
「……你下來啊,我就在樓下……我都快回韓國了,吃一頓飯不可以嗎?」
「你可以不說的。」
他只是很好奇,想看看瘋丫頭的作畫環境,想知道她那舉手投足間的靈氣,到底是從何得來。
宋念看到的,就是他形銷骨立消瘦不堪的樣子。
對於孫約翰的溢美之詞,季柏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應了句,「看來新人輩出啊。」
就連他這外行人都看得出,作畫的人非常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