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枝椏》目錄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我害怕極了,害怕到只知道沒命的跑,我猜,這一生,再也沒有比那晚跑得更快過。
「可是誰又同情我呢……」我低頭輕聲哽咽,一滴晶瑩的東西墜進粥里,心潮實在難以平復,我癟癟嘴急急站起,轉身要奔回房。
「哦。」我臉再度燙起來,我家確實擺著不少我小時候的照片,想必他都看到了。
女孩那銀鈴般的笑聲在我腦海迴響,再然後,她哭了。
花季時分遭遇這樣駭人的事情,誰也沒辦法做到鎮定。
老師這一職業開始不再神聖,學校也不再是純潔的聖地,我開始排斥學校,甚至害怕被報復,蘇玉更是鬱鬱寡歡,像是一隻受了驚嚇的貓,見到宋石就跑。
「莫愁,我做過很多錯事,所以努力改過,但是現在,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對你不是同情,是其他的東西。」
像最後的晚餐,一開始誰都不說話,只有靜靜吃東西的聲音,使得寬敞的空間泛著清冷。
我們一夜未睡,被害怕和惶恐包圍,當第二天的晨曦劃破雲際之時,一切都變了。
他徑自拾起筷子,眉微蹙,「不用了,剛好。」
黑暗無邊,我卻努力拽著蘇玉遠離黑暗,人性的黑暗
一周以後,我承受不住煎熬,戰戰兢兢把事情告訴我爸,跟我爸說我想退學,我爸大驚,思考了一個下午,第二天給我辦了退學手續。
說到這裏、這個名字,我停了下來,努力平復內心湧起的激蕩。
林白岩的眼眸已經流露出不忍,而我低頭含了一口冷粥進嘴,試圖將嘴裏的苦澀沖淡些。
「啊?」
我愕然到大腦茫然空白,僵硬的身體被他的雙手禁錮著,像是被施了魔法,忘了動彈。
他在我耳邊輕嘆一口氣,三個字溢出口。
往事有些難以啟齒,矇著骯髒的灰,有時候實在不願意回憶它,我在心裏重重嘆了一口氣,鄭重放下筷子,整理了思路,娓娓道來。
他吃了口面,還喝了口湯,「照片上看到的。」
「莫愁,宋石爸爸是禽獸,他摸我,還問我冷不冷,他還抱我嗚嗚嗚……」宋玉瘦小的身體劇烈顫抖,唇還在哆嗦,大顆的眼淚滴在我的衣服上。
「因為我要甩掉過去,重新開始。」
彼時,我和蘇玉站在深夜空曠的操場上抱頭痛哭,五分鐘前,我一把推開教導處的門,將摟緊蘇玉的老男人用力拉開,拽著呆若木雞的蘇玉一路狂奔。
「對不起。」
「莫愁?」
回憶到了這裏,我突然倍感痛苦,雙手交握,指甲泛白。
我想我又走進了他為我築起的一個迷宮,我原地徘徊找不到出口,只感到天旋地轉。
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躍進我的心,讓我心弦毫無徵兆地劇烈一動,那是蠱惑的力量。
林白岩也有些心猿意馬,也可能不愛吃我煮的面,慢吞吞吃了幾口,後來接了一個電話,大概是哪個委託人打來的,問了不少問題,他耐心解釋案子的進度,等講完電話,麵湯也沒什麼熱氣了,我伸手探了探,問他,「我去給你熱一下吧。」
就像放飛的風箏一樣,我跟他之間的線就要斷了,就到此為止吧。
「莫愁?」
「事情就是這樣子,那時我的成績也不好,那所高中考上大學的也不多,後來我爸就送我上山陪著師父師母,一邊練武一邊準備大學自學考試。」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托腮獃獃望著窗外,「我已經拿到本科自學考試文憑了,不過我爸一直很自責,覺得耽誤了我的前途,我倒覺得沒什麼,只是沒有進大學,我有一點點遺憾,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無怨無悔,我只是……」
「莫愁,他就是宋石,是不是很好看?他成績很好,他爸爸還是我們學校的教導處主任呢,我是玉,他是石,我們的名字很配,說不定我跟他有可能哦。」
幾乎是第一眼我就喜歡上這個小小的同桌,她的笑容很燦爛,熟悉後會暗暗戳戳我,興奮地告訴我她暗戀哪個男孩子。
林白岩靜靜聽著,不插話,我甚至感激他沒有流露出常人通常表現出的不認同。
我沉重地點點頭,「嗯,一年前她嫁給了宋石,大概是兩年前吧,宋石他爸得了胃癌死了,蘇玉這才決定跟他在一起,結婚前她來找我,希望我和她不要再聯繫,宋石不知道這件事,蘇玉決定要將這件事永遠爛在肚裏,忘掉它,然後重新開始。」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你爸既然是大學教授,可為什麼你18歲以後就沒有再讀書而是上山跟著你師父學功夫?」
倒是聊開了。
手突然被緊緊握住,而後身體被一股力量扳過來,順勢一拉,我整個人栽進一個溫暖的胸膛,他雙臂緊緊環住我,由不得我離開。
「好嗎?」他在後面近乎央求。
「她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太愛宋石,愛到小心翼翼,很辛苦,請我同情她。」
那個春天的清晨仍然清晰如昨天,微風蕩漾的窗邊,小小的女孩穿著格子襯衫,綻著嬌笑,伸過小小的手,「你叫莫愁?哇,好特別的名字,我就普通多了,我叫蘇玉。」
「現在瘦多了。」
「其實也沒什麼,我爸只是想讓我離污水遠點……我跟我爸離開A市去了西蘭鎮,因為教育質量太差,中間我轉過一次學校,第二次轉校的時候我爸正在準備一次很重要的科考項目,託了個熟人,把我轉進一家寄宿高中,我去的第一天認識的人就是同桌蘇玉。」
問題一出,我震了一震,看對面的林白岩一臉肅正,想來常人有的好奇心他也有,只不過他的定力可能比一般人高些,直到我們要告別時,才開口要問個究竟。
我蒼白一笑,心卻緊緊一揪,那種頹喪幾乎要擊垮我,「我只是失去了一個朋友,我以為經過這件事,我們可以做一輩子不離不棄的朋友,但是她並不這麼想。」
「好……好啊。」我心一亂,胡亂答應下來,解決完我爸的事情我就回去了,這一聲「好啊」,也算是搪塞吧。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問你。」
「你的廚藝是向誰學的?」
「我師母,我師母家上面幾代是在宮廷里做御廚的,我師母在山裡沒什麼事干,就鑽研菜譜,不過兩個老人家味蕾功能有些退步了,所以最有口福的人反而是我,在山上的那幾年,我可是白白胖胖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晚飯林白岩吃我下的面,他給我買了白粥,都吃得比較清淡。
我楞了楞,啞然失笑,回過頭看林白岩,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但他仍舊用他那殷切的黑色眼睛直直凝視我,像帶著電。
我嘴笨,況且出爾反爾的是我,乾脆不說話。
被這樣一雙漂亮眼睛盯著簡直是無形的煎熬,我慌忙回頭,眨眨眼道,「那個……」
我咬著筷子,有些納悶,抬眼看他,「你……你怎麼知道的?」
林白岩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眉皺成了一個淺淺的川字,「只是什麼?」
我禁不住苦笑,「要忘記一切,那就必定要斷掉一切相關的回憶,比如……我。」
「你問吧。」我心說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來著,而且問題太多,都不知道該先問哪個。
「嗯?」
林白岩幾不可見的挑挑眉,「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