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吸
媽媽一見瓔珞，趕緊叫到身邊，說道：「這就是歐陽落，你的救命恩人！好好謝謝人家！」
王小五偷偷地看了看瓔珞，但是那偷偷的眼神里也有邀功的意味。
歐陽落起身趕緊把瓔珞媽媽買來的東西往瓔珞媽媽手裡塞，說道：「阿姨，這些你都拿回去，我不需要，你這樣多見外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瓔珞覺得眼睛里有東西掉下來，瓔珞伸手一摸，好像是眼淚。
王小五每回看見瓔珞，都能看得嘴巴里流出水來。王小五一直覺得瓔珞是女神，是他來到這世上的理由。
瓔珞看了一眼歐陽落，歐陽落的臉已經紅了，羞答答地不敢看瓔珞，說小事一樁。
不過沒有女生說話無所謂，有男生願意告訴瓔珞發生了什麼。
切！從二十樓跳下來，還能有命嗎？
瓔珞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這才滿意地笑了。
瓔珞眼皮一拖，半笑不笑地，說道：「丟人呢，我失戀了。」
那可能真的是死了。
瓔珞當然沒有在意媽媽的表情，她現在正感覺身體里充滿了力量，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生活激情在瓔珞的身體里浩浩蕩蕩地展開了一場戰役。瓔珞美美地大口呼吸，她覺得空氣也是甜的，尤其是家裡的空氣，更是甜的。
「哦。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常去找你的。」瓔珞說完，起身就準備走。
「差不多就可以了啊！我說王小五，你什麼時候能好啊？」瓔珞還是那副不在乎的樣子。
「不去！」瓔珞張口就說，「分明是害了我，我的生活眼看著就一了百了了，他湊什麼熱鬧啊？」
歐陽雪舉著手叫瓔珞冷靜，說道：「你到底遇見什麼刺激事了？」
歐陽落笑眯眯地坐下來了，孫成這個時候也湊過來了，跟瓔珞套近乎地說：「你對我有印象沒？我怎麼看你這麼眼熟？你是我們學校的吧？我們肯定在哪裡見過！」
「別這麼客氣，舉手之勞！」歐陽落客氣地說。
瓔珞當時抬眼瞅了一眼王小五，沒理，接著走自己的路。
瓔珞一進門，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瞪著兩隻眼睛盯著歐陽落看。
瓔珞媽媽在瓔珞拍完桌子以後，起身，拿了個賬本出來，往桌子上一放，斬釘截鐵地說：「這個錢，無論如何都得還！」
「她是真的要去看那個王小五？不可思議！」
「瓔珞。」媽媽忽然進來了。
瓔珞咳嗽一聲，裝成上次來的時候酷酷的樣子，進來了，往沙發上一坐，說：「不錯，是我，我又來了。我問你個事。」
瓔珞和媽媽到了歐陽門口，按了門鈴，一開門，看見個帥小伙，挺精神的，對著瓔珞一臉傻呵呵地笑著。
歐陽落正起身準備去關門，瓔珞又折回來了。
但是歐陽落又不全是那麼親切的，他同時又像是你的某個偶像，忽然就那麼真實地站在了你的面前，你想親近一些，卻又有些猶豫。
接著瓔珞就去跳樓了。
王小五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歐陽落笑著關門。
瓔珞說走之後眼睛又在歐陽落的臉上停了兩秒，然後才轉身。
「出了院還能好好走路嗎？」瓔珞又問。
歐陽落一邊給王小五剝著桔子，一邊笑說：「我猜，你家人是想，等你老了，你就不是王小五，你就是王老五了！」
瓔珞奇怪地問歐陽落：「你失戀了？昨天才失戀的？那你為什麼不難過？不是應該目光獃滯渾身酒氣卧床不起的嗎？」
歐陽落沒有笑，他有些吃驚地看著王小五，把手裡剝得完完整整的桔子遞給他，說道：「你是英雄！真的！」
瓔珞頭也不回，手往上一舉，說：「不用送了。」
「還有個事，你桌子上的那個植物，是什麼？你自己種的？」
醫生看著這對母女，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有些莫名其妙。他是不明白這個母親，她趕來醫院的時候險些在醫院里暈倒，然而之後沉默地堅強著，平靜地支撐著，怎麼女兒醒了，她竟會是這樣的態度？當然，他更不明白瓔珞，張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個靠字！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瓔珞在醫院的第五天就花光了媽媽的所有積蓄，接下來媽媽四處拖著臉皮去借錢，可是沒人敢多借，把錢借給這個孤母和一個不知死活的孩子，還能要回來嗎？所以借到的錢也還是不夠。最後，有個親戚給瓔珞媽媽出了個主意，說反正瓔珞活著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就先準備後事吧，親戚朋友們出的禮錢拿來治病。
「隨便你來不來，如果你不來你得親口跟我媽媽說，不然她還以為我騙她。所以，你的手機號碼給我吧，到時候我叫她打電話給你確認。」瓔珞一副隨便你怎麼著的樣子。
瓔珞站住了，轉身瞪著王小五，說道：「你能不能去死啊？！」
瓔珞媽媽對著瓔珞看了小半會兒，忽然眉開眼笑地一拍腿，起身就往外走，邊走邊說
十五天的空白帶給了瓔珞什麼呢？瓔珞說不清楚，她只是覺得自己向來麻木的臉，有了彈性，她開始微笑了。
當瓔珞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從她昏迷之後的整整十五天，一分一秒都沒有浪費。當時她媽媽正平靜地在跟醫生商量是否要放棄所有的治療和等待。這個女人的眼淚已經哭幹了。瓔珞的後事也都準備妥當了，就等著瓔珞咽最後一口氣了。
歐陽落掏出自己直身板厚軀體黑白屏幕的摩托羅拉手機，叫瓔珞報她的號碼。
媽媽的臉色暗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半天，轉身走了，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不是王小五。」
瓔珞的媽媽衝進病房，指著瓔珞說：「孽障啊，你連死都這麼刻薄！你三天斷氣不就完事了嗎？你偏要刻薄我半個月，半個月後你妥妥噹噹地咽氣我也就沒什麼盼頭了，你還是嫌沒刻薄完啊，你又回來了，你又回來了！」
「看來人是沒事，可是腦子還是有問題啊！」
「歐陽落，咱們得談談！」見媽媽一走，瓔珞就撒開手了。
「不能是吧？那我去死你滿意了吧？」瓔珞說完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瓔珞就跟在媽媽身後往恩人那去了。
「這樣的學生怎麼能念護士專業？怎麼考進的大專院校？」全校師生都敢大明大亮地說這麼一句話。
可是，瓔珞醒了！
雖然瓔珞在認真地談戀愛，然而，無論她談多少場戀愛，她都找不到愛和被愛的感覺，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是不會愛的，也沒有愛的能力，天生就沒有。而且，更要命的是她也是不會被愛的，所有的人都不愛她，如果有人愛她，她就不會活得這麼空洞。
「靠！這下完了，我不能對一個正常的失戀的人下手！」瓔珞自言自語地說。
谷瓔珞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她覺得無論如何生命在她身體里都是一種奢侈。這話是她的班主任告訴她的。要命的是，她的班主任是個男的，如果是個老女人，瓔珞會寬慰自己說她更年期來了，然而那個年輕力壯的男老師用手指著她的腦門說瓔珞這樣的人簡直該死，活著就是一種奢侈。
「天那，那是谷瓔珞嗎？是不是腦子摔壞了？」
瓔珞對孫成呵呵地笑，說：「你先回家歇歇，去超市挺累的吧？」
歐陽落看著瓔珞，說：「你挺開朗的，這樣的女生挺好，跟你待一起很舒服。」
「這是最普通的文竹，我剛買來的。」
「你這麼說是不對的，罪魁禍首應該是造成你跳樓的那個人，那個人才要負責。還有，歐陽落是有女朋友的，他也沒辦法對你負責。」孫成很有誠意地對瓔珞解釋。
瓔珞剛一出教室，教室里頓時炸開了。
瓔珞哈哈笑著，拍著胸脯說：「我瓔珞又回來啦！」
所以，此刻，在瓔珞因為想到王小五而落淚的此刻，瓔珞有多興奮可想而知。瓔珞覺得自己這一跳，意義重大，很多東西，瞬間改變，包括自己。
為了瓔珞，媽媽已經是什麼都不顧了，把瓔珞的後事準備了，親戚朋友先把錢都出了，就等著瓔珞斷氣后再行禮。本來那些錢是沒有多少的，可是誰都知道瓔珞媽媽一個女人不容易，多少都關照地多給兩張錢。
瓔珞一聽，在一旁咯咯地笑，使勁點頭，說：「這個答案是我聽過得最好的答案。」
瓔珞媽媽趕緊把瓔珞拉到身後，對面前這個小帥哥說：「歐陽落不在嗎？」
王小五一聽說瓔珞從二十層的樓上跳下來了，什麼也沒說，就覺得身體里忽然鼓起了一股子氣，那是愛情賜予他的勇氣。他覺得自己沒有堅定地回答瓔珞自己可以去死是瓔珞跳樓的根本原因，王小五第一次覺得自己被瓔珞這麼樣的看重著，他有責任和義務陪瓔珞以愛情的名義死去！
瓔珞並沒有上乘的美，可是身上的個性形成的氣質卻叫人不得不注意她，這一點叫女生們嫉妒。瓔珞對生活看起來無所謂，所以她活得比誰都洒脫，她天不怕地不怕，自由地像只永遠不會被利劍射中的鳥兒，這一點叫女生們嚮往。
「最好的有什麼用，不是最正確的！因為我們前面第一個哥哥不到一歲時死了，於是又有了第二個哥哥，結果第二個哥哥不到一歲時又死了，接著就有了我，我爸媽想，我不能再活不常啊，就去找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他們命中要死四子，第五子可以活，所以就給我取名王小五，就當小三和小四都死了。所以，我就這麼健壯地活到現在。」王小五接過歐陽落遞過來的桔子，送到嘴巴里，巴茲巴茲地嚼起來了。
「誰啊？我為什麼要跟你去見？」歐陽落雖然這麼說，但是卻沒有拒絕的意思，話里是明顯的開玩笑的意味。
瓔珞一
這一跳，是值得的！在見到瓔珞之後，王小五更加堅定地認為是值得的！
瓔珞媽媽本來想轉身拉走瓔珞，但是眼睛又轉了一下，自己走了。
瓔珞卻往沙發上一坐，說道：「你先走，我還要玩會！」
瓔珞畢竟年輕，心裏一直堵著的一塊一下子舒坦了就忘記了欠債的那回事了。
谷瓔珞死了。
王小五竟然能一眼就看出來瓔珞不開心了，他走到瓔珞面前，嘿嘿地傻笑，說：「我請你看電影。」
歐陽落一聽，哈哈大笑。
「瓔珞！」媽媽趕緊叫了瓔珞一聲，怕不叫住她，她越說越沒邊了。
「你是哪個學校的？」
谷瓔珞真的死了嗎？
「你就是歐陽落？」瓔珞張口就問。
「他剛剛出去，買早飯了，一會就回來，要不你們等一下，我是他室友，我叫孫成，你叫我小孫就可以了。」孫成很是客氣地招呼瓔珞她們進屋了。
那也許真的死了吧！
王小五是個傻子，瓔珞一直這麼認為。
「那是因為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瓔珞了，見不到瓔珞的日子生不如死，所以我就這麼跳下來了。」
醒來后的第三天，瓔珞就蹦蹦跳跳地出院了，她媽媽跟在她後頭慢條斯理地走著，說著：「刻薄鬼！跟你爸一個樣兒，腳一沾地就跑個沒影了！可會挑地方歇精神呢，精神都歇足了吧？歇足了也不能這麼折騰了，回去我跟你好好算賬！」
「哦，那沒事了，我走了。」
「看到沒？她進來的時候是笑著的！我以為那是張永遠木著的臉呢！」
但是瓔珞說完，又仔細地看了看歐陽落，見歐陽落面色紅潤，不像酗酒一夜，見歐陽落雙眼帶笑，不像悲傷過度，再見歐陽落神情坦然，不像魂不守舍。
瓔珞發現自從自己睜開眼后媽媽好像忽然就能把自己看透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媽媽對自己的事，不懂的、不理解的、不聞不問的，實在是太多了。
可是醫生說如果三天不醒過來就是死了，現在已經十五天她還沒死，會不會有轉機？
瓔珞沒有朋友，沒有一個朋友，所以沒有人會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女生看來，瓔珞這樣的女生就是要遭報應的，就是應該得不到愛情得不到幸福的。她們對於瓔珞有著一種畸形的嫉妒和嚮往。
王小五有些激動。
到陽台一看，發現陽台上豎著張床，靠著和陽台斜斜地露了一大塊出去。瓔珞一看就明白了，自己肯定就是被這床板給擋住了。
「他是我同學，研一。」歐陽落老老實實地接過話回答。
往床上一倒，瓔珞失神地看著天花板，使勁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暈暈乎乎的自己就跟做夢一樣，一覺醒來，別人都告訴她已經過去十五天了，可是，那十五天對她來說卻是個空白。
「就在你們學校對面。」
瓔珞從陽台回到屋裡的時候看見屋裡多了一個人，正坐在媽媽旁邊笑眯眯地說著話，小孫坐在較遠的地方，一直看著瓔珞。
「她請假呢，她竟然請假！」
自己怎麼能死了呢？自己死了，老谷回來了可怎麼辦？老谷要是怪罪媽媽沒有養好自己可怎麼辦？再說，自己都十年沒見老谷了，怎麼也得見最後一面。瓔珞摸了摸自己的臉，十八歲的臉，青春的汁水幾乎能從手指尖漏出來。
雖說彩屏是在一年後才風行開的，但是歐陽落的手機確實足夠土了。
瓔珞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怎麼會叫班主任痛恨到如此地步？
「那誰知道呢？你能好好活著，我也能好好活著，這就謝天謝地吧，至於少了一兩條腿的那種事，算個什麼呢！」王小五這個時候說起話來倒是真顯得英雄了，想他當初剛醒的時候，剛意識到自己沒死卻極有可能失去一條腿的時候哭過鬧過多少回啊？那時候，他真寧願自己是死了的。
瓔珞一聽，亮亮的眼睛帶了笑意，說道：「怪不得，兩個書獃子。」說完想到什麼似的，拍了下歐陽落的肩膀，說道，「不要岔開話題，我要跟你談的是正經事！關於你對我負責的事！」
瓔珞一路上都在罵王小五，罵那個從小到大都傻得讓自己無奈的男孩子。
「很快，應該很快。」
瓔珞很不在乎地找了個座位，坐下。
瓔珞媽媽看了眼歐陽落，笑了笑，不客氣地接過東西，對瓔珞說了個走字就往外走。
可是，瓔珞就是瓔珞，她使勁咳嗽一聲，把嗓子里的氣又喚回來了大半，沖她媽媽說：「靠！」可是這個字像遊絲一樣從瓔珞的嗓子眼裡飄了出來，完全沒有以前瓔珞說靠字時候的氣勢。瓔珞還想說：「二十樓都摔不死我，你給你女兒生的什麼命啊？」可是她實在是說不出這麼長的話來了。
笑完了，瓔珞忽然對歐陽落說
事實上，老師們也是無能為力了，他們給瓔珞媽媽打電話，瓔珞媽媽從來不到學校露面，也從來不出面數落瓔珞，她總是在電話里理直氣壯地說：「我把女兒交到你們學校就是想讓你們好好教育她，要是什麼都得我來管教，我還送去學校幹嘛？」
媽媽伸手抹了兩把眼淚，又說：「你倒是給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要這樣做？」
剛關上，又有人敲門，歐陽落開門一看，瓔珞又回來了，她看了歐陽落半天，說道：「我差點忘了，我媽媽說為了感謝你救了我，叫你到我家裡吃飯。」
瓔珞曾經仔細地盤點過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是結論不過是四個字：僅此而已。
不過，歐陽落確實沒有推卻，他跟著瓔珞去看王小五了。
瓔珞還沒回答，歐陽落卻糾正孫成說：「我沒女朋友，我剛失戀，昨天分手了。」
瓔珞不相信，又一摸，還是眼淚。
王小五仔細地確認瓔珞確實已經沒事了之後忽然就變得健談起來了。
這回，孫成不在，歐陽落一個人在家。
瓔珞翻了翻賬本，忽然不耐煩地一甩手，說道：「算了算了，我去睡會兒！」
「失戀了？你也失戀了？」瓔珞和孫成異口同聲地說。
媽媽一路上歐陽長歐陽短地說了一大車的話。斷斷續續的，瓔珞明白了，這個歐陽其實叫歐陽落，那天，他傻子一樣的把瓔珞一路抱到了醫院，一直等到瓔珞媽媽趕到醫院，他還是氣喘吁吁的。之後，歐陽落還來看過瓔珞兩次。
瓔珞對著大家搖搖手，說道：「驚訝也是在所難免，我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瓔珞來看他了，瓔珞真的來看他了，這件事本身已經足夠叫他完全地忽略掉瓔珞還帶了一個男生的事實了。
瓔珞正想著，媽媽又折了回來，奇怪地看著瓔珞，說道：「在你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有個男孩來看過你。」
瓔珞醒來之後的第一頓吃的是稀粥，第二頓開始就吃的實實在在的飯了，第二天就能下床了，瓔珞往窗口一站，對外大吼一聲，微笑著張揚著她春風吹又生的頑強生命力。
無論如何，瓔珞都是要去看王小五的。雖然瓔珞走到一半的時候覺得這有點不像自己的風格，可是，她還是覺得她應該去。
歐陽落奇怪地看了看瓔珞，說：「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第一次見歐陽落的時候，瓔珞並沒有仔細地看過這個男生。站在瓔珞面前的歐陽落帶著明顯的書生氣息，他一出現在瓔珞面前的時候瓔珞就知道他們是多麼不同，這個會讓你感覺像你的親哥哥一樣的歐陽落臉上永遠帶著笑容。
瓔珞其實是很想表達一下自己此時的那種激動的，無奈，因為從來都沒有這麼感性過，偶爾來一次，只好學學偶像劇，便說得這麼沒有真實感。於是，自己給自己解嘲地說：「你聽出來不是真的了？厲害！」
「那你為什麼現在要躺在這裏呢？」歐陽落奚落一樣地問王小五。
瓔珞長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我會哭。」
歐陽落連耳根都紅了，低著頭，只知道傻笑。
教室里所有已經到的同學紛紛仰頭，用一種無比詫異的目光看著瓔珞。
王小五聽瓔珞這麼一說，立馬眯著眼睛笑了。
瓔珞在學校門後站了站，然後呼呼地帶著風地就跑了進去，看她的樣子，幾乎是想擁抱整個學校。
可是她已經在醫院昏迷了十五天了，還沒死呢！
瓔珞趕緊把眼睛閉上。
歐陽落和瓔珞下樓的時候遇見了回來的孫成，提著超市的購物袋，熱心地問著：「去哪裡啊？我能去不？」
「谷瓔珞！」歐陽落使勁叫出了瓔珞的名字，以顯示自己記得她。
瓔珞看著媽媽的背影，很是不滿地想，這個老女人的壞毛病全傳給我了，冷漠、霸道、作繭自縛、自卑自憐還自強不息！
三天醒不過來就死了，十五天還沒醒，那不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嗎？
瓔珞說完等著媽媽一句罵呢，她醒來之後覺得跟媽媽較勁，聽媽媽罵都特帶勁，以前她都沒發現媽媽說話這麼激動人心，這麼能叫她興奮。
瓔珞媽媽走到瓔珞床前，一揚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後落在了自己的腿上，淚珠子也灑了下來，沖瓔珞說：「還能什麼命，賤命！賤命才死不了！」
王小五想給瓔珞和瓔珞帶來的這個男生看，只有自己是可以為瓔珞去死的！
媽媽坐在了瓔珞身旁，不是先前激動地用手指著瓔珞的語氣了，她看著瓔珞，說：「明兒個，你跟我到恩人那裡去，怎麼著也得當面謝謝人家。要不是人家及時救了你，不知道你還要躺多久呢！」
「靠！浪費了，浪費了我十五天啊！我不是失戀了嗎？我想那應該是很難過的事，可是這已經是我第八次失戀了，竟然還是跟前七次一
王小五的家人見王小五半個多月了就今天有點笑容，自然也開心，對於王小五為什麼會跳樓這件事，他們當然還都是不明白真相的。
這是瓔珞活了十八年來媽媽第一次跟她算賬，這一算可不得了了，瓔珞瞪著她那特精神的眼睛一拍桌子，說道：「靠！誰救的我？這不是害我嗎？這些錢可怎麼還啊？」
僅僅是每周至少五天被叫到辦公室去，僅僅是不會奉承著歡笑裝好人，僅僅是亂搞男女生關係，僅僅是毆打各類同學，僅僅是上課的時候把筆袋砸向了老師，僅僅是撒各種各樣的謊言，僅僅是逐條地違背校規……
當然，瓔珞已經是排除了很多媽媽的誇張成分來想象當時的情景了，不過還是沒想對。事實上歐陽落當時是先打了120，然後抱著瓔珞通過電梯到一樓，120遲遲不來，他就抱著瓔珞到路口攔了輛計程車，然後又把瓔珞從醫院門口抱進醫院。歐陽落後來到醫院看過瓔珞倒是事實，不過只看了一次。
「不用說了，肯定是王小五。」瓔珞滿不在乎地甩著手說。
谷瓔珞，她更喜歡大家叫她瓔珞，那個谷字常在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被使用，因為那個字叫她覺得陌生並且仇恨。
可是全教室里除了瓔珞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瓔珞蹦蹦跳跳地從歐陽落家裡離開的時候，捧著歐陽落的額頭狠狠地親了一口。
「去也得把電話給我，省的到時候你找不著路。」瓔珞揚著下巴有些得意。
孫成忽然啊了一聲了，站了起來，好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對歐陽落說：「剛才殷雪來找你，見你不在，又走了。你們吵架了？」
可是，現在瓔珞醒了，瓔珞奇迹般地活過來了，然而那些以瓔珞喪事為名收得錢已經花光了。
不要說媽媽的話，光看媽媽的眼淚都足夠叫瓔珞心裏泛酸的，不過，瓔珞不是一個喜歡把酸勁放在臉上或者眼裡的女孩，所以，她趕緊坐起來，伸手抱著媽媽，像哄孩子一樣拍拍媽媽的背，說道：「好好，咱去，咱去，好好謝謝人家，然後我乖乖地去上學，畢業后好好掙錢還債，放心吧，會好好的，好好的，啊？」
王小五得意地又看了瓔珞一眼。
瓔珞一咧嘴，傻乎乎地沖媽媽笑了，她笑媽媽這個時候跟自己如此默契。笑完了，又使勁眨巴眨巴眼睛，用乾乾的嘴唇和嗓音說道：「這不會是真的吧？什麼樓啊，我二十層跳下來都不死？」
身後的人接著說：「他就在你跳樓的那天下午從六樓跳了下去，說是對不起你，要陪你殉情！」
「很重要的人，跟我的跳樓有關，那麼就是跟你也有關，所以你得跟我一起去。等下見完那個人，你就跟我一起回家吃飯。」瓔珞打著圓滿的算盤，根本沒想過歐陽落可能會不答應她。
這回瓔珞不能再無動於衷了，她轉身想問問王小五怎麼樣了，但是她看見那個男生一臉茫然的樣子就知道他也不知道，於是，瓔珞話沒多說，起來對班長喊了一聲：「給我請一天假，我有點事！」
……
瓔珞閃呼閃呼眼神，望了望天花板，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麼回事，自己被什麼擋了一下，然後就昏迷了，自己還納悶呢，這怎麼說也是二十層，怎麼落地這麼快？
你一活人十五天不吃不喝給我看看，你還能活么？
瓔珞媽媽從瓔珞醒的時候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但是又不想影響瓔珞恢復身體的心情，一直忍著，現在回家來了，一回來就趕緊問這個話了。
「說。」歐陽落很是大方地坐了下來，把桌子上的兩盆植物往裡放了放，好像瓔珞說話的樣子會嚇到它們一樣。這次再見瓔珞，歐陽落沒有了第一次的羞怯。
「隔壁班的王小五，現在還在醫院呢，搞不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當身後的男生這樣對瓔珞說的時候，瓔珞沒有什麼反應。
此時，王小五在他從來沒見過的瓔珞的笑容里完全忘記了自己的雙腿還垂在能不能直立的生死邊緣。
「別裝了，你要是能睡得著，還真成睡神了！那麼久還沒睡夠啊？媽跟你說幾句正經話。」
關於谷瓔珞為什麼會跳樓這件事，並不是因為她失戀了這麼簡單。
那可能是死了。
瓔珞一聽，跳了起來，興奮地抓著歐陽落的胳膊，瞪著特精神的眼睛對歐陽落說道：「對吧！失戀了不難過也是對的，是不是？這很正常是不是？哈哈！是的，是正常的！」
「啊？負責？我沒對你怎麼樣啊？」歐陽落奇怪地看著瓔珞。
瓔珞渾身沒有力氣，輸了半個月的葡萄糖，大量的液體淹沒了她嗓子里的力氣，但是她的眼睛還是那樣精神，像她跳樓之
歐陽落又趕緊說：「別生氣啊，我也沒說不去，既然你們這麼誠心誠意的，那我就去唄！」
「知道我為什麼叫王小五嗎？其實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們這一代不是趕上計劃生育了嗎？多孤單，可是我還是叫王小五，知道為什麼嗎？」王小五很是顯擺地對歐陽落說。
瓔珞拍了拍王小五的肩膀，認真地說：「真沒想到，你真夠哥們兒！真是人不可貌相，以前我的態度……你別放心上，等你出院了，我請你吃飯！」
所以，瓔珞決定死去，她要用死亡讓所有人都重新把目光聚焦到她的身上。
瓔珞在所有人的再次投來的驚訝目光中走出了教室。
瓔珞失戀那天，也就是跳樓那天，遇見了王小五。
歐陽落笑笑，說道：「兩個人在一起不合適，現在分開了對彼此都好，應該是件很輕鬆的事，為什麼要難過呢？」
青春，是個什麼樣的臉？瓔珞覺得到滿足了，活了十八年，從來沒有因為什麼滿足過的瓔珞，這回因為活著這件事滿足地笑了。
「沒事你床放陽台幹嘛？你放陽台就算了，你攔住我幹嘛？攔住我就算了，你還救我幹嘛？反正現在我沒死比死了還麻煩，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得負責！」
瓔珞開口了，礙著媽媽在場，話也說得乖巧，笑意盈盈的，說道：「真是多虧了歐陽哥哥，我這條賤命以後就是你的了，你需要什麼儘管說，只要我有的。如果需要以身相許，我也不反對……」
瓔珞此時忽然就猶豫了。猶豫的感覺對瓔珞來說也是新鮮的。
在離開醫院的時候，歐陽落對瓔珞說：「王小五，他應該會是你這輩子最愛你的人。」
瓔珞已經大二了，還有一年就畢業了，老師同學們也漸漸對她倦怠了，紛紛採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
歐陽落看著瓔珞消失在門外的背影，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真不明白這個丫頭忽然來了竟然就問了這個事。
「你幾年級了小朋友？用這麼劣質的方法泡妞？」瓔珞好笑地說。
瓔珞瞪著眼睛，在心裏把挺好和舒服兩個詞過濾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她很是嚴肅地對歐陽落說：「你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那顆星星，遇見你，我的世界明亮了！」
「摔得不輕，相當不輕！」
「放學的時候我等你。」王小五依然開心地傻傻地說。
平靜的無人問津的生活使瓔珞第一次真正地認識到自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可是，媽媽卻沒有罵她，相反，她忽然掉下了眼淚，哀怨地說：「你一了百了，那我怎麼辦？不是靠著你，不是有你，你以為我能這樣活著？我能活到今天？你爸爸一走就是十年，沒有人知道他是貧是富是死是活，我只是靠著你啊！你才十八歲，媽不知道做了什麼要讓你跑到人家二十樓上往下跳，媽一想起來，挖心啊！」
瓔珞的媽媽眼睛一轉，起身就對瓔珞說：「人家比較忙，我們就先走吧！」
瓔珞當時坐在公交車上，一興奮，改了路線，立即下車換了另一個方向，直奔歐陽落家去了。
已經十年沒掉過眼淚的瓔珞，眼角終於不再乾涸，這叫瓔珞有些興奮。那些隨便看個偶像劇都能哭掉一包紙巾的女生們無法理解瓔珞流不出眼淚的悲哀，瓔珞曾經試著拿刀刺破自己的手指頭，因為聽說十指連心，她想知道那樣連著心的疼痛是不是能叫自己流出眼淚來，然而，無果。瓔珞明白了，自己身體的某個部分，已經乾枯，怎樣的疼痛都不能叫它活過來。
瓔珞媽媽是有志氣的，再說這個錢不還也不吉利，對瓔珞多不好！
谷瓔珞只要聽見就會說：「就是因為是垃圾的大專院校，才會有我這樣的垃圾考進來！」
王小五想到這些的時候，當時就從家裡的陽台跳下來了。王小五家住六樓。
「你就是不想死，想死的人二樓跳下來都能死，你二十樓下來，跳人家十八樓去了！中間才只隔著十九層，至於你呼哧呼哧地睡半個月的嗎？你就誠心不想叫我好活！」
躺在病床上的王小五自然是知道瓔珞為什麼來看他的，這個時候他對瓔珞說話是他活了十八年都沒有過的理直氣壯，因此話也說得有條有理，手臂揮舞的樣子儼然一個將軍，一個為了愛情可以命都不要的將軍。
可是大家仍然不說一句話，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在他們眼裡，瓔珞成了真正的異類一樣。
什麼時候自己見到男孩子會猶豫？會不知道張開口要說什麼話？瓔珞覺得這猶豫的感覺像是冬季里的冰激淋，乍一舔，冷的，仔細一品，甜的。
王小五，瓔珞媽媽當然是認識的，打小就在他們家樓下等瓔珞的那個男孩瓔珞媽媽怎麼會不認識？
歐陽落和孫成瞪著眼睛看著瓔珞，想看看這個長得眉清目秀還帶著那麼點不俗味道的小姑娘怎麼就能說出這麼無賴的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