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又見義經
幾天來，小雪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全告訴了義經，當然略去了三兄弟的那段，只說是逃避婚事才來了陸奧。義經自然就讓她先住下來再做打算了。
義經已然反應過來，他趕緊翻身下馬，一迭聲問道：「小雪，你怎麼來了？還有，你怎麼穿著男裝？發生什麼事了？」
她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道：「這麼多問題，我答不過來，我很累，可不可以讓我休息休息呀。」
正想著，那著藤紫色便服的年輕人已經轉過頭來，白瓷般精緻的臉上，一雙琥珀色水晶般的眼睛灼灼有神的含笑看著他，粉紅的唇邊還漾出一個調皮的笑容。他的呼吸也加快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此渴望親情的義經，他的心裏一定很寂寞吧……
比起平安京，陸奧似乎更加清冷一點。
他點了點頭，道：「至少我還有一個哥哥，雖然從未謀過面的哥哥，不過我想我一定會喜歡他的。」義經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孩子般的笑容。
義經微微一笑道：「小雪，這麼快就認輸了」
「明年開春，我會去伊豆，到我的哥哥那裡。」他頓了頓，又道：「你，和我一起去嗎？」
義經轉頭看去，微笑道：「伊勢三郎，是你。我自然記得你，上次我來陸奧的時候就是乘坐你的船。」
她慢慢放下了手，道：「義經，你想你母親和哥哥嗎？」
「什麼？」她回過頭燦爛的一笑。
在她的死纏濫打下，義經每晚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教她一些招式，他自創的二刀流比較注重實用，結合小雪的輕靈劍法，正好相輔相成。
忽然鼻子上一涼，她睜開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雪了，空中飛揚著白花般的飄雪，點點雪花就像無數個頑皮的孩子，漫不經心打著轉飄了下來。義經長長的睫毛上落滿了雪花，他的眼皮輕輕一顫，那些雪花紛紛掉了下來，好有趣。
義經的哥哥源賴朝，又是怎麼樣的人呢？
「找我的？什麼人？」果然是牛若清脆又帶著一些磁性的聲音。
「小雪，你穿得太少了，小心受涼了。」義經被她的叫聲吸引了過來。
「喂，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就會變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來年的初春，在義經準備前往伊豆之前，小雪又收到了藤原成范託人帶來的信。平家一切安好，宗盛哥哥和知盛哥哥不久前也都成了親，看到這個消息，小雪似乎覺得心裏鬆了一口氣，一切似乎都恢復正常了。
今早一起來似乎格外冷，小雪穿好衣服后一拉開移門，眼前一亮，興奮的叫了起來。
等小雪睜開眼，發現義經的臉離自己好近啊，他的纖細濃密的睫毛，透著微紅的櫻花色光澤的白皙肌膚，柔潤淡粉的嘴唇，都是如此清晰可見，身上那陣淡淡的梅香更是令人暈旋。
「啊！」義經沒有防到這一招，渾身打了個寒顫，條件反射般的反手抓住了小雪，小雪一掙，兩人都沒站穩，就這麼摔到了雪地上。
「啊，對不起。」
淺淺月光下，兩人相視而笑，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兩個年輕人的心中輕輕漾開。
牛若！小雪忽然感到臉上有些熱了起來，渾身也緊張起來，一時竟沒有回過頭去。
她笑著指了指義經和自己的胸口，道：「看，我們的這裏都不是空的，我們都有牽挂的人，而且也知道有人的這裏也牽挂著我們。所以我們並不是孤獨的，對不對？」
「對不起，可能是自然反應。這次一定不躲。」
看他笑得如此明朗，小雪忽然想起去年一家人賞雪時她也是念了這首詩，當時平清盛和時子夫人也忍俊不禁，幾位哥哥更是笑得東倒西歪。不知為什麼，突然很想他們，心裏有些悶悶的。難道正如歌里所唱的，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她的心忽然柔軟起來，他的臉雖然有些冰冰的，卻有一股熱量從那裡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她的手上，好溫暖的感覺，好舒服，如果閉上眼睛，感覺就好像秋日里漫步在黃昏暖暖的陽光下……
「你母親是在乎你才那樣做，至少她是愛著你的，所以你還是幸福的，對不對，至少你知
只是最近奈良興福、般若等寺的僧兵們挖斷道路，構築工事城郭，威嚇平安京。重衡哥哥帶著步騎四萬全殲了般若寺的僧眾，還放火燒了寺廟。看到這裏，小雪放鬆的心情又開始隱隱的感到不安，平家現在與寺廟勢力也開始為敵了，那麼如果一旦形勢突變，平家很有可能就會面臨四面楚歌的情況了，她只能暗暗祈禱全家都平平安安。
「九郎大人到藤原大人的府里去了。」那侍從的回答令小雪一陣失望。她插嘴道：「那麼他什麼時候回來？」
「你怎麼還躲！」
他的臉上立刻出現了釋然的笑容，重重的點了點頭。
「你不許躲。」她有些生氣了。
小雪搖了搖頭，笑了起來：「我不冷，我的心熱著呢，看，看，一個晚上居然積起這麼厚的雪，好棒啊。」
想到小小年紀的義經在緊閉的門外哭著大叫母親的樣子，小雪的鼻子一酸，心裏竟有些疼疼的。
「小雪——」他從喉嚨里擠出了兩個字，卻不知道接下去再說什麼了。
小雪抬起頭，又綻放了一個笑容道：「義經，我們去堆雪人吧！」說著，也不等他回答，拖著他就往庭院里走。義經也笑吟吟的任她拖著。
「你說話不算數，不許躲！」
「啊，對，你看我都糊塗了。」義經微笑著說。
在義經走到自己身邊時，她好像又聞到了那縷淡淡的梅香。
他真是出口成章啊，小雪暗暗想，這首和歌用得真貼切，她腦子一轉，一抹頑皮的笑容浮現臉上，道：「義經，我也有首很棒的關於雪的詩呢。」
義經轉過頭，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道：「什麼詩，念給我聽聽。」
他那黑水晶般的眼睛里映照出一個有些愕然的女孩，天哪，他居然倒在自己身上，小雪臉上一熱，趕緊推開了他，坐了起來。義經似乎也才剛剛反應過來，臉上微微一紅，結結巴巴問了一句：「你，冷嗎？」
「喂，別發獃了，看見我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啊。」小雪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話音剛落，她只覺手
一個多月後，藤原成范派人送來了信。信上提到了小雪出走後，平清盛和時子夫人似乎都極為生氣，還寫了一些平家的其他事情。總之告訴她平家雖然亂了一陣子，但現在也漸漸安穩下來，讓她放心的在陸奧獃著。
這些年來，對於在現代自小父母離異的她來說，的的確確在平家得到了很多親情，可是自己一直都在告訴自己，這是別人的家啊。
「嗯，我和你一起去，你可不能丟下一個這樣可愛漂亮的女孩子噢。」她笑得益發燦爛。
「小雪，怎麼了？生氣了嗎？好吧，我不笑了。」義經已經止了笑，只是看小雪神色忽然黯淡下來，還以為是自己的笑惹她生氣了。
第四次，第五次，次次都被他避開了。
在這幾天里，小雪與義經的一些家臣們也混熟了，唯有一個武僧打扮的武藏坊弁慶總是沉著一張臉，不怎麼好相處。聽說他武藝十分高強，以前處處找人單挑，揚言要收集一千把大刀，結果在五條大橋和義經相逢，敗在了義經手下，從此就臣服於義經了。也不知道現在義經的功夫有多厲害了，如果讓他教幾招，一定受益匪淺吧。
昨晚恐怕是下了一夜的雪，整個庭院里如今都是瑩白一片。假山，樹枝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她趕緊跑到迴廊上，彎下身子去抓起一把下面的積雪。細膩的雪如同沙子一般，從她的手指間簌簌落下。
「九郎大人，請允許我做為你的家臣一員吧！」三郎忽然行了個大禮，朝義經跪了下去。義經趕緊扶起他道：「你先進來再說吧。」
源九郎義經的住所很容易就找到了，看來藤原秀衡還是挺欣賞他的，這座府邸雖然不大，卻也清雅別緻，頗有幾分品位。
「啊，不行了，停停！」，庭院里，小雪和義經比劃了十多招，就被他的攻勢逼的節節敗退。
「嗯！
小雪一笑，也把劍放下，坐到了義經身邊，「呀，你流了很多汗呢！」她輕呼一聲，不假思索的從衣袖裡掏出帕子，替他擦起額上的汗，她的手指無意間觸碰到他的皮膚，義經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陣淡淡漣漪。小雪偶而溫柔的樣子真是很少見……
「遮——那——王，是我。」坐在馬上的義經一聽這聲音，身子一震，在他的記憶里，只有一個人才會發出這樣軟軟的帶著長音的聲音。
小雪不服氣的瞪了他一眼，道：「再來！」
「好。」他笑道。第三個扔了過去，他又閃了一下。
他說到冷，小雪這才發現已經在雪地呆了很久，的確是有點凍人，她搓了搓自己的手道：「嗯，是有點冷，我的手都快麻木了呢。」她宛爾一笑，裝著伸手過去的樣子，調侃道：「要不——你借我烘烘……」
「小雪，你想念你家裡人嗎？」聽到他的問話，她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家裡人？她的腦子飛快的閃過平家的時子夫人，哥哥們的樣子，心裏不由的一陣驚詫，怎麼一想到家裡人，就全是他們的樣子，難道不知不覺中已經把自己當成平家人了嗎？
小雪鬱悶極了，她飛快的抓起一大把雪，衝到了義經身前，壞壞一笑，道：「這下你躲不了了。」說著，就迅速的把沙子般的雪倒入了他的脖子里。
義經見她一臉發獃的樣子，不由的一笑，道：「怎麼了？」
義經抬頭凝視著她，笑了起來。
「九郎大人，這兩位是來找您的。」那侍從行了行禮道。
「請問九郎大人是住在這裏嗎？」三郎好像一下子變得有教養了呢。
這次小雪也托來人帶了信給藤原，告訴他自己一切都好，很快就要前往伊豆，如果伊豆有人，以後也可以把信帶到那裡。早春時節，平原上的積雪已被融化，雪水滋潤著的大地，也從冬日的酷寒中蘇醒，梅謝舊英，柳搖新綠。源義經帶著一眾家臣和小雪，在這生機勃勃的田野上，懷著一腔想見哥哥的熱情，策馬向伊豆而去。
義經先是愣在那裡，接著
天氣也漸漸轉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恐怕馬上就要來了吧。
「九郎大人，您還記得我嗎？」被晾在一邊的三郎，趕緊插了一句話。
藤原成范，還真是個細心的人呢。摸到自己的波光蝶鏈，她的心裏又內疚起來，時子夫人一定對這樣自私的她很失望吧……
「小雪，」他忽然喊住了她。
「去伊豆？」小雪愣了愣，抬眼望去，義經的眼裡似乎有絲期望，又有絲不安。
義經微微一笑，望著庭院，輕聲道：「曉起一時驚，清光似月明。山鄉寒陸奧，白雪已盈盈。」
義經把刀一放，走到一邊坐了下來，道：「坐下來休息一會吧，女孩子很少有你這樣的愛好吧。」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陸奧的雪和平安京里的雪真的有些不同，乾燥的多，也鬆軟的多，用來堆雪人真是有點困難，一不小心就散開了。堆到後來，小雪已經失去了耐心，抓起一個雪團就往義經扔去，還沒碰到他的衣服就散了開來，他笑了笑，小雪又抓起一個丟過去，被他輕輕一閃就避過了。
「嗯。」她的手似乎還有些留戀他的溫暖，「知道了。」她也起了身，往房間走去。
小雪此時也笑吟吟的打量著義經，元服后的義經頭戴折烏帽，一襲石竹色直垂襯得他益發成熟，秀美清雅的眉目間逸動的靈氣讓小雪立刻想起了四個字，宛如朝露。
「應該快回來了。」侍從回答完，一抬頭，忽然看著小雪的後面，喜道：「九郎大人回來了！」
「哦，是不是看見我來太高興，太興奮了。」小雪調侃著說道，義經臉上微紅，笑道：「快隨我進來吧。」
義經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道：「我怎麼會不想呢，我也曾恨過我母親，在我母親把我送到鞍馬寺時，我也流過淚，怪母親怎麼如此狠心，再不與我相見。知道嗎，我曾好幾次半夜偷偷溜進京城，到母親家門前跪著苦苦哀求見她一面，但她就是不開門。」他輕嘆一口氣道：「不過我現在明白母親當時那樣做都是想保護我，想救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