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卷八 建康縱橫
第三十四節 飛鷹鴻毛（二）
「哎，您可別這麼說。」王天逸一笑：「我真受不了您大禮，您是武神，應該我敬您的，這杯小弟幹了便是。」
看著那邊王天逸在對景桂勇做手勢，意思讓他冷靜，岳中巔嘿嘿一笑道：「王天逸，這位長樂司禮，你能逮住刺客嗎？」
「誰知道誰？」王天逸笑道：「讓我的貴客不好受，他也不好受，他活該。」
「啊？」章高蟬抬起頭，王天逸這冰冷無情的評斷讓他吃了一驚，好像有點不認識的看著王天逸。
「呼。」所有錦袍隊成員同時鬆了一口氣。
王天逸卻還清醒，知道左飛是被林羽支來的，抬頭對鳳凰刀報以一笑，扭頭對左飛說道：「兄弟，但說無妨。」
「什麼人！」
掌柜跟著大家一起笑著，收起了櫃檯上的乞丐酒錢，讓跑堂的趕緊上酒，現在這個時辰：正經人早都睡了，富人們睡的晚，但也一般不會來自己這般的酒館，此刻在裏面喝酒吃菜的卻是魚龍混雜，江湖人物、破落子弟、乃至竊賊乞丐三教九流都有。
「你你你！」林羽沒想到這個掌門竟然如此作為，只能瞪著他指著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秀才遇到流氓往往會意外。
不論是崑崙還是長樂幫，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多的足以讓人人景仰的縉紳變成沒穿褲子的醜陋流氓。
岳中巔一愣正要說話，那邊王天逸已經揮手讓自己兩個手下出去：「你們出去，守住門！」
「叫你的手下出去，我是雜種，但我不愚蠢。」岳中巔慢慢坐在馬桶邊上喘著粗氣說。
「兄弟，我無可報答。我的財務狀況料想你比我還清楚，這本書四五年前本就是你的，現在恰好我帶在身邊，你一定要收下！要不，我這一片心該如何表達？」章高蟬顫顫的說道，還把目光投向對面的林羽。
「什麼？」章高蟬難以置信的問道：「他明搶你壽禮了？他那時候也是華山的大人物吧？他能明搶？那不是強盜嗎？」
標準的揍人。
「怎麼和我無關？」章高蟬很痛苦：「那是我朋友我兄弟，可是我能怎麼樣？他非得把這大山壓在我肩上，我也扛不起啊，結果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終於解完了。
岳中巔緊緊握住了那隻手：「長樂幫幹將！」
「岳中巔！」王天逸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你他媽的說不出有用的話，我就讓你喝盡馬桶里的瓊漿！」
看著這個模樣的王天逸，武神林羽主僕拚命不讓王天逸送了，自己回慕容世家那邊的宅子了。
「是啊！」
王天逸摸著鼻子下頭笑了笑，片刻思考後，他抬起右臂：「這裏運作是基於武當的兩儀劍法內力。」
「武神這傢伙也會流淚，怎麼像小孩？」
「你……」金猴子這群人早都是看臉色的好手，隨著王天逸的臉色變化，一個個都收起了笑容慢慢朝後退去，盡量離這個臉上有刀疤的年輕人遠些，金猴子脾氣直，剛要朝趙爵易呵斥，但陶大偉拉了他一下，兩人對視了一眼，陶大偉眼色卻是：管他幹嗎？
而王天逸對岳中巔卻是半點好感也沒有：公事上不必說了，這小子本身就是泥菩薩過江的傀儡，哪裡指望有好處，私事上，他們兩個可是老相識了，恨不得殺了對方的老相識，而且岳中巔明顯玩楞的，在剛入建康的時候就裝瘋玩傻的咬了王天逸一口，還讓他無可奈何，此刻相見，怎能不讓王天逸又恨又惱又沒法子。
「洗個澡，爽不爽？」看著王天逸那要爆出眼眶的眼珠子，岳中巔舌頭伸了出來微微一轉，舔乾淨了嘴角了血跡，卻對王天逸擺了一個猥褻之極的笑容。
「我給你敬酒，還有說法，」岳中巔說道：「我以前的手下行刺了你，不管他們嘴裏說的江湖道義武林規矩，反正刺客以前是我華山的人，我有罪啊。」
怎麼躲？！
「你不要給臉不要臉！華山算什麼狗屁東西！」王天逸猛然轉頭，臉上再也沒有任何偽裝，密布上面的是赤裸裸的兇相。
「不要玩這套了。」岳中巔表情肅然對王天逸揮了揮手：「你們和武當的關係我不管，但你們既然讓行刺武神的刺客溜走，加上你們對崑崙的壽州大敗，你們什麼態度一清二楚。」
這一刻簡直如在夢中。
小腿一抬，閃開了華山掌門的迎風踹，沒有腿支地，整個人立刻朝岳中巔飛了起來，如一條巨大的鯉魚在朝岳中巔投懷送抱。
「練武容易，但寫秘笈多難？天逸你可不知道這個。」左飛在旁邊幫腔，替掌門解圍。
但挨了王天逸一腳，根本站不起來。
「一定一定。」王天逸跟著一飲而盡：「我很敬重二位的人品，能和你們二位做朋友，我……」王天逸沒能說完，他也哽咽了。
王天逸探頭一看，赫然寫著《玄真心法》，嘴巴都合不上了！
不管長樂幫還是崑崙的人，臉全綠了。
岳中巔還在撒尿！
「這是什麼毒蟲？找郎中沒有？我這裡有的是好郎中！」王天逸一驚。
聽說了王天逸要來，張川秀很高興，等聽說傳說中的全武林第一高手武神也來了，只能是震驚了。
左飛擺著手說道：「沒事了，掌門幫他用內力驅除了蟲毒，胳膊保住了……但是他中毒剛凈，被內力振蕩了，體質虛弱不堪，怕受不了長途遷徙……」
「承認自己不要臉，是真流氓，兄弟佩服。」王天逸伸出了手「你這個朋友我交了！以……」。
「那是武神啊！就算他認為你關係好，您可不能隨便說話，更別說動手了！明天還要送他們離開呢！」金猴子一聽王天逸此言，嚇得不輕。
「這位俠少，裏面請！」看見那對糝人的兵刃，掌柜卻笑了起來，在這裏他不用怕俠少的喝酒鬧事，只喜歡俠少的慷慨千金就夠了。
有一雙手從後面伸了出來，扼住了岳中巔右腕，宛如扼住蛇的七寸，劍光頓時死了。
別說少林第一俗家高手，繞是寫過《巷戰夜誅》的殺人行家，長樂幫錦袍司禮王天逸，面對這種暗器也只能瞠目結舌，縮肩屈膝閃避。
「讓那種禽獸聽命於你，你是雜種嗎？」岳中巔冷笑道。
「我們是和岳中巔岳爺一起來的，能不能讓我們進去？我是衡山……」兩人彈簧般的彈起，一臉媚笑的還沒說完。
「司禮，又是大功一件啊！」金猴子笑嘻嘻的走到王天逸背後，笑道：「《玄真心法》，崑崙的秘藏，真是大功一件啊！」
當年他第二次任務，就是這樣，從背後用絞絲勒住了正在小解的敵人的脖子，輕鬆的就像勒斷一隻長脖子的鵝。
「喂！」錦袍隊大部分老手都沒喝醉，有人當即看到了章高蟬手握王天逸，而王天逸頭上如蒸籠般熱氣升騰，馬上就開口警告了。
兩個手下疑惑的出去了，王天逸抱著臂，在岳中巔面前踱步：「反常為妖。」
「哈，」岳中巔一聲笑：「老子沒皮沒臉，不過是個老痞子而已。現在這臉皮更期望你給來上一拳。老雜種打小雜種，看呆小笨蛋！大家各得其所！」
王天逸嘿嘿一笑，抬起頭道：「我和章大哥關係好的很，你這奸人不怕我告密？」
「哦？給臉？」岳中巔饒有興趣看著王天逸在裝回東西，臉上卻仍然一副痞子相：「四年前，要我給你這個青城的臉，現在倒過來，你給我……」
「章大哥，都是江湖人物，不必這麼多愁善感。他這樣羞辱我們，你還替他著想？您真是心好。」王天逸冷笑一下：「這裏誰是乾淨的？誰走運那是命好，誰倒霉都是活該！」
但王天逸拉住了他：「章大哥，人做多壞事了，總是有報應的。何必這麼著急呢？」
「說說看，你怎麼看我這種人？」章高蟬看著正在打酒嗝的王天逸，對方的動作膚色都顯示他已經喝的多了。
這不速之客卻是華山嶽中巔。
「丁三怎麼樣了？」章高蟬的痛苦都明明白白的從眼光里流露出來，他的手用力絞在一起：「我是說他怎麼說我？」
王天逸一笑：「混江湖久了，難免各門各派都用一些，可以說整個身體都成了江湖了。敬你們各位。」
金猴子從椅子上面探出頭來，拍著王天逸的肩膀笑道：「我們司禮光身上這些武功秘笈就價值萬金，江湖上功夫就是銀子啊。」
「哈哈！這不是青城小哥嗎？」岳中巔哈哈仰頭大笑，「現在是長樂幫司禮了？了不起！」他伸出拇指使勁朝臉色發青的王天逸伸了出去，然後又轉頭朝武神轉了過去，一舉手裡的酒杯道：「兄弟這次來真是湊巧，本來我在隔壁找江南美女玩，嘿嘿，人生如朝露，誰知道還能曬幾天太陽？來了江南，當然不能放過江南的美女，哈哈。這不，可巧了，千里鴻公子不讓咱們去慕容世家地盤上閑逛，我這隻能來你們飛鷹巢穴買春了嗎？沒想到聽說武神就在隔壁，我這個人別看我人模狗樣，人長得也帥，但我其實很賤，武當的最硬的刀在我旁邊，我能不跑過來巴結巴結嗎？」
「還不讓人方便了？」一聲吼叫中，門被撞開，趙爵易和岳中巔抱在一起轉了進來，後面跟著的是滿臉驚恐的劉定強。
武神並沒有用他那驚世駭俗的內力壓制酒力，相反卻在醉眼一陣又一陣的朦朧中享受滿目甜情真意的快感。
王天逸立刻拱手：「章大哥放心，我和丁三也有點交情，這番道理我一定說給他聽。他雖是大俠，但不是傻子，道理一點就明，可能都不需要我多此一舉。你盡可放心。若是他真的魔怔了，您也不必憂慮，您所做的對得起武當對得起門派對得起江湖，換了誰都會這麼做，人在江湖，誰能不隨波逐流？」
而且是揍臉。
王天逸嘿嘿冷笑起來：「你竟然還敢說這個，如果我現在殺了你，我也不過是被扣薪的份，你信不信？而且你還打算挑撥長樂幫和武當的友誼，你，華山掌門，岳中巔，你罪該萬死！」
「你乾的？」章高蟬扭頭問王天逸。
「我幾年前怎麼不殺了你？」岳中巔任由那口痰慢慢划著臉皮朝下淌，眼睛看定了王天逸，慢慢說道。
「哼！」岳中巔不屑的哼了一聲：「狠話誰不會說？輪得到你嗎？」
「要分別了，真捨不得您啊，要是沒事盡可來找兄弟，我們可以一起打獵釣魚。」王天逸坐在章高蟬對面笑道，很真誠。
但哪裡避得開？
「啊，我說的有點言過其實了。」王天逸趕緊補漏洞：「江湖上還是有很多德高望重的前輩，也有像您這樣的德才兼備的雄鷹！我這麼說，只是岳中巔和我過節大了！今天他也有對著我來的勁頭。不全是對著您來的。」
一群人都舒了一口氣。
他此刻酒勁狂涌，心裏簡直崇拜死這個被新手叫做「屠夫」的司禮了，平日里這個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傢伙，居然和武神有舊，用三寸不爛之舌拿下武神，但他私下裡究竟做了什麼，武神可知道？這是何等的厲害？他昔日的江湖生活是何等絢爛多彩，他現在的縱橫捭闔是何等的讓人擊節讚歎。
「滾你媽的！什麼岳爺！給我趕出去！」桂鳳本來就恨死岳中巔這個攪局的，剛才聽王天逸一陣耳語，說居然這王八蛋還有兩個跟班在外邊，氣不打一起出，當即出來，沒想到果然有兩
「但最近一段時間，您好像沒有在武功上面有過新秘笈？」王天逸探頭問道。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景桂勇狂怒，隔著人破口大罵。
「沒錯。」章高蟬落寞的低下頭。他慢慢的伸手入懷掏出一本書來，拿到王天逸面前道：「兄弟，建康之行，你為了做了那麼多，我看到了你的心，卻……卻沒有能力報答你，這本書你拿著研究吧。」
錦袍司禮回過頭來，才看到了一條玉帶出現在自己眼前，章高蟬離席來到自己身邊？
「不愧是個姑娘。不知道多少錢一晚？」金相士卻被逗樂了，在王天逸耳邊笑道。
戰術簡練，訓練有素。
「為什麼給我看？」岳中巔一翻白眼。
在金猴子離開時落下一路的髒話中，岳中巔抬起頭對著王天逸一笑：「頭上誰落的傷啊？聽說小趙跑了？捉到沒有？你啊你，太不小心了。」
身為司禮，他深知金猴子爆烈的脾氣，可不想明天爆出華山掌門被錦袍隊副司禮大卸八塊的江湖「謠言」！
沒有人想和喝多了的長樂幫高手起衝突。
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桌前，一口一口的喝著茶，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天逸看著這個還掛著淚珠的笑容，他慢慢說道：「您，出身高貴，但小時候就失去父母，孤身陷於洞穴，幾年後方見天日，已經練成絕世神功，出來后即為崑崙掌門，萬人景仰。而我，出身溫飽小民，練武只是為了謀生，入某門派后，資質被歸於愚鈍，一直居於同門末尾，說穿了，我是個廢物。不僅如此，廢物還好，腦筋愚鈍就慘了，我一直以是個好人自居，但這江湖上，好人就有好報嗎？呵呵，我用自己身上的肉去試江湖的鋒刃，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操他媽的，我也疼啊！……但有什麼法子？我是個好人啊……直到現在，我還是自認為個好人，好人是什麼？不就是忠孝仁義嗎？我……說句實話……我更干盡壞事……忠孝仁義，為了朋友，為了門派，為了主子，為了父母，我必須去幹壞事，把壞事干好乾絕……我能說什麼？說自己是雜種？是人渣？如果非得說，我當可以說身不由己，我真是身不由己，不管好心壞心，在我這裏，做出的總是不折不扣的壞事，我就如一個馬桶，一個好馬桶就是最臭最滿最髒的馬桶！我這個人壞透了，我無惡不作。您說，我看不起您？您有多幸運？您不僅生來是武林世家，而且武功天下第一，您可以對自己做的事情質疑痛苦，而我呢？我連質疑痛苦的權力都沒有，我只有隨波逐流，只能隨波逐流，如果我心裏還有忠孝仁義四個字的話，如果我還算個人的話。老實說，您比我乾淨一百倍一萬倍，我沒有資格看不起任何人。」
別說一流高手趙爵易了，他已經弓腰轉頭了，少林第一俗家弟子也是面如土色，手臂不自覺架到了臉上，這輩子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能讓這樣一個高手把手臂架起來防範攻擊。
兩人又是一飲而盡。
整個臉被那隻手擠在了牆上，臉都變了形，但小便卻還在繼續，不能不繼續，只是不再衝進馬桶里，而是順著香氣四溢的牆流著發騷的曲線。
敵人可是徒手啊，只要不是武神，誰可以空手應對華山掌門的利劍？
「其實每一本我們都有購買。」金相士說道：「武神寫的東西怎麼能不奉為瑰寶？」
但唐門的漫天花雨比起這種暗器也黯然失色！
「出去！」王天逸堅決的一揮手。
「放心，我知道你會喜歡的。」岳中巔撐著發紫的麵皮咳嗽的笑著，肆無忌憚。
「我也正有此意啊！章大哥和我想一塊去了！」王天逸滿臉驚喜的雙手握住章高蟬發燙的手掌。
「找慕容？」岳中巔冷笑起來，他用手比劃著自己的脖子：「我還想活不想活了？千里鴻最怕的就是這個！我身後其實跟著兩個尾巴，但是他們膽小，被你們擋在廳外了！」
這短短的飛行，直到被王天逸摁在了馬桶旁邊的牆上，才停了下來。
摸了摸岳中巔光滑的麵皮，王天逸表情卻如摸過一條蛇的皮膚，他噁心又嘲諷地說道：「你狗屁都不是，只頂著一個掌門的虛名，你除了臉皮還有什麼？所以你就算攻擊也只能用自己這臉皮！」
「你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我有點不明白。」章高蟬皺起了眉頭。
一句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都摸不到頭腦的話。
但沒有閃電，連光暈也消散了。
王天逸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靠著欄杆的身體慢慢的放鬆了，好像已經靠在那裡多少年了，他眼睛看著虛空，手指慢慢比劃過自己臉上那道巨大的傷疤，聲音如同呼嘯而過的夜風一般空洞遙遠：「以前，有一個忠誠的傻小子，還沒出山，心也和您一樣好。那真是受了耳光還會替對方著想啊！有一天他受命送回給師門的壽禮，那時候他把這壽禮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因為這是給他恩師的禮物，連晚上都恨不得抱著壽禮睡覺。但他遇上了一個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至少，在當時，那就是大人物，碾死他和碾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分別。而且他還是那傻瓜門派的座上賓、掌門的好朋友，這樣一個看起來、聽說過無比值得尊敬的人竟然直接搶了壽禮。然後我又，不，那個傻瓜居然不要命的又把壽禮搶了回來，這下可捅了大麻煩了，惹了不能惹的人物咯，什麼門派榮譽，江湖規矩，仁義道德，全是站在他那一邊的！從那個傻瓜能活到現在的我，只能說我命好。我命好，那麼對岳中巔而言，我也只會說一個詞：你活該。」
幾十人看著岳中巔，就如被綁著手看著一隻綠頭蒼蠅大搖大擺的自己的麵條里攪來攪去。
裏面岳中巔倒也識趣，喝了幾杯，胡說八道了一會後，就東倒西歪的告辭了。
在他的靴底距岳中巔鼻子只有一寸的時候，一隻手撩到了他腳腕，四兩撥千斤，這小小的往上力道，立刻讓他離地飛踹的身體失去任何平衡，在空中就是一個倒栽蔥掉了下來，這真是結結實實一跤。
袍子上污穢不堪，一抖開就衝出嘔吐物和烈酒混在一起的噁心味道，但這都不重要。
章高蟬看著王天逸慢慢點頭，突然一舉杯：「哥哥敬你一杯！」
但你沒法子。
看著岳中巔被人襲擊，他本想跳下去出手，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你這個龜孫子活膩歪了？我操……」乞丐王大立是這酒館的熟客，遇到這樣的瘋子，表現的更氣憤，他雖然沒有兵器，不會武藝，但有舌頭，眼睛一瞪，就罵了起來。
但他依然沒有喊完，第三個敵人又出現了，他如鬼魅般走出黑暗，站到了正像大雁展翅一般跪著的岳中巔背後，給這個正在抬起的腦袋套上了一隻麻袋。
況且這是長樂幫的地盤。
岳中巔畢竟是他認識的人，而且很可能馬上就橫屍街頭。
一行車馬行進在建康黑黝黝的街道里。
「我不愚蠢。」坐在牆角的岳中巔一手握住了馬桶邊沿，艱難的站起身來：「我有話對你說。」
清場的速度很快。
接著就是對著這隻扭動的麻袋一陣拳頭亂毆。
看著王天逸坐在那裡看蒼蠅的殺人眼神，金相士側身進來，夾了一筷子熊掌放到岳中巔小碟子里，冷笑道：「別噎住，怕你以前也沒吃過。」
岳中巔毫不示弱的看著對方那用血鑄造出來的眼神，幾乎鼻子碰住了鼻子，他冷笑道：「該死嗎？這幾年你做了什麼？那金相士本是黑道一雄，十年前貪污公駑姦殺大嫂殺盡三十六鄔結義兄弟，而那陶大偉龍門鏢局出身，卻勾結黑道洗劫鏢銀，連誅追殺而來的少林十二高手，這樣的匪類此刻卻大搖大擺的在江湖招搖過市，聽命於你麾下，你做過什麼？長樂幫的司禮？我真佩服你啊。」
「您請說。」王天逸馬上吐出滿口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菜肴，擦嘴點頭。
「是啊，而且武神流淚贈送您禮物，司禮你了不起啊。」一群手下上來拍馬屁。
但這個華山掌門在眾人冰冷的目光中還是生龍活虎的，他皺眉說道：「但刺客和我們華山真的沒狗屁關係，如果真是我們華山的人，五架神機弩加一架鐵弓，就算神也殺了，這群狗日的廢物！」
主賓請主客，章高蟬焉能不給面子，他也跟著王天逸到了陽台。
發出慘叫的就是趙爵易。
章高蟬拍著王天逸的肩膀，喃喃道：「希望丁三也這麼想。」
一切連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
「天逸，有事相求。」左飛看了一眼林羽，操著腫大的舌頭含混不清的說道，他喝的也不少。
但敵人知道自己是空手，他根本就打算和岳中巔切磋空手破白刃的神話。
「滾啊！」雙戟少年又是一聲瞋目大喝。
「這是我自己的份錢，關他鳥事？他天天睡花姑娘，就不許大爺收工買杯酒水喝了？還有天理嗎？還有人倫嗎？」王大立一臉的不以為然。
「我說過，你太不小心了。是不是最近太得意忘形了？」岳中巔絲毫不為所動，他嬉皮笑臉地說道：「我不知道你這幾年在長樂幫怎麼混的，但我可以猜到。當年我見你的時候，你是一個廢物，腦子裡除了青城姓韋的那些廢物什麼也沒有！結果你怎麼樣？你倒是忠誠啊！老子佩服！」
接著他摸了摸自己丹田：「核心是從少林內功化來的。」
因為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冰將王天逸在內，這皆是武神竟然哽咽了，不僅哽咽，眼中竟然泛起了淚花。
幾個不約而同站起來拍兵刃的大漢又不約而同的坐下，不同站起來時候的威猛氣勢，這次坐下卻是慢慢的姿勢優雅的，謹慎的好像第一次見公婆的新婚小娘子，人人都爭取不讓重新靠在桌腳的兵刃發出一點聲音。
他要把這個人的臉和鼻子一起踹到牆裡去！
所幸岳中巔沒什麼事，除了滿頭的包和滿臉的青紅外，他自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慢慢抬起頭去，樓上看風景的人早已不知所蹤。
他還在回味剛才那一幕。
他要聽司禮的訓示。
「你出去吧。」王天逸對裏面笑容滿臉的小廝說道，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知道裏面還有小廝遞送毛巾，但是殺手出身的他，最受不了的是小解的時候背後站著人。
就算沒有王天逸命令，崑崙的手下也早知了岳中巔純粹攪局來的，哪裡有什麼好臉，跟著也是連踹帶踩，陰招連使，兩個人等從二樓滾到一樓的時候，連他們的媽都認不出來了。
「愚蠢的雜種！你自己玩吧，自己去死吧！」王天逸冷冷的拋下這句話，不理坐在馬桶和牆之間的那人，揮揮手，劉趙二人就要退下。
這種暗器！
「章掌門試我武功來著？」王天逸終於抽開了那隻手，滿頭熱汗的他苦笑的問向武神。
「我明天給武神牽馬！大家都看得到！」岳中巔笑道。
「了不起。」章高蟬看著王天逸說道：「比我當年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的內力不知強了多少倍。」
「來的好！」岳中巔單肘打空順勢擺臂出去，轉眼間那手又如毒蛇的三角頭一般唰的一下咬向腰裡長劍，左腳卻同時
「來來來！」岳中巔一搖身體，把那些猥褻卑賤的形態一掃而光，他直起腰腆著臉，走到了章高蟬身邊，躬身，伸手和武神碰杯，笑道：「兄弟，敬祝武神你明天一路順風。」
王天逸靜了片刻，說道：「丁三脾氣我們都知道，您何必在乎他？他火過這一段，就消氣了，他也不記仇。大俠嘛，呵呵。」
「看，這大人物出來了。」王天逸朝樓下一歪頭。
章高蟬有些失望的舉起杯說道：「我本來還想找到你的缺點，幫你彌補一下，唉，看來你真是不需要了。」
王天逸安靜的聽完，撅了撅嘴，冷笑道：「不要拿我和趙乾捷比，他跟了你這種人，人品也好不到哪裡去。但生意歸生意……」
章高蟬握住了王天逸的手，突然說道：「有沒有安靜的地方，我想和你再喝一杯。」
但王天逸卻不急著走了。
「不僅寫過，而且」金相士嘿嘿一笑：「《論短程發力之內力衝擊》是被少林達摩堂用兩本內功圖譜換去的，這還是央求了黃老好久，另一本《巷戰夜誅》則是被歸入本幫高等秘笈，不予外流，你花多少銀子也買不到的。」
王天逸有些凄涼的笑了笑：「他這種身份怎麼能搶？那是青城的壽禮，青城對華山而言是小門派，所以不是搶，是賞臉拿而已。拿，而且是賞臉，哈哈！」
「岳掌門，以前的事兒我不想提了。」冷眼看了看旁邊的同樣不設防的岳中巔，王天逸冷冷地說道：「我今晚要送別章掌門，我是代表長樂幫，你和他同時武當勢力的柱樑，多個朋友多條路，你何必呢？識相的，唱個諾告辭就算了，今晚的事情沒人追究。」
王天逸看著岳中巔摸著下巴笑道：「你消息靈通啊。」
「操你娘！」被壓在王天逸爪下的岳中巔臉突然一下抽搐，大吼一聲罵中，岳中巔猛地一掙，頭猛地從牆和王天逸手掌間掙脫出來。
沉寂之後，冷哼聲一樣的反擊過去，幾條大漢在不同的桌子邊同時站起，異常不爽的瞪著那少年，手裡一樣拎起了本靠在桌腳的兵刃。
「我明白了，」王天逸繼續抱臂看著眼前的昔日仇敵：「你想臉上挨揍，說崑崙或者武當揍的對吧？這很簡單啊，你自己揍自己臉上幾拳不就好了？」
小廝出去后，他才有心情對著勒著金箍的馬桶痛快。
震驚歸震驚，交情歸交情，張川秀也只能退避三舍，因為武神想和王天逸私下談談。
此刻再次相見，依然是武神相送，卻已是物是人非，雖然昔日的那青城傻瓜早就死於江湖洪流，剩下的這個長樂幹將繞是鐵石心腸睹物思情也不由得唏噓不已。
「吐！」王天逸一口痰吐在岳中巔臉上，笑道：「可惜在七雄面前，你的臉皮是垃圾，一文錢都不值。」
「你真讓我噁心！」
唰的一聲，酒館里空了。
渾身都要散架了，岳中巔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拔劍！」
整裝完畢的他，不理岳中巔還在放水，滿臉扭曲如妖魔的他猛然轉身一手叉在了岳中巔臉上，猛地扠了出去！
外邊一輪明月，皎潔的月光灑下來，樓下的街道上宛若被鋪了一層銀霜。
王天逸和左飛這番對話自然字字不落的聽在了武神耳朵里。
本來最後奚落了一下武神和王天逸兩人，岳中巔志得意滿的轉回身來，伸手就要去拉車門，但就在此刻，背後一股勁風斜地里撞了過來。
王天逸擺了擺手：「那次他要您簽約我在場，這事和您無關。」
武神也避不開！
「我現在隨時可以弄死你，就算現在不搞你，在任何地點任何時候，我也可以讓你死。」王天逸眼睛慢慢的盯緊了岳中巔。
「這我怎麼承受得起？哎！您您您……」王天逸哪裡敢讓對方敬給自己，還以為對方是客氣，但武神卻自顧自一杯喝了。
又是一片死寂。
拍了拍左腿：「腿部使用鞭腿內功功法加速，行進時候運行方式用了偷天飛腿的一部分運行經脈。」
「你這瘋子！說你狗屁啊！」趙爵易本來就想一腳踹死這王八蛋，但被自己上司一手絞，摔了個七葷八素，一肚子的火氣，此刻聽這瘋狂掌門屁話，不由得怒從心起，心裏實在想司禮命令打死這個混蛋。
棲鳳樓里杯盞交錯，賓主盡歡。
「哦，我最近比較忙。」章高蟬尷尬的笑了笑，他不是忙，是發現了閑的樂趣。
「您武功是神一般的，但我知道您是個人，不是神。」王天逸慢慢地說道：「不過人人敬重英雄，這也是難免的吧。」
打狗得看主人。
「殺！」岳中巔左腿踢空，敵人正飛舞在左側，身為劍客出身的人玩玩最受不了手中無劍，於是岳中巔沒有用正拔劍的右手阻擊，而只是用左手直劈敵人頭顱，還是想阻敵片刻爭取拔劍出鞘。
林羽是個安於貧窮的人，也時刻為幫派著想，這本書是崑崙的收藏，當年花了大錢才買到的，林羽清楚的很，章高蟬此刻很怕他會像當年的其他手下一樣，因為愛惜財物而阻止自己。
「你！」王天逸還沒想到下一步踹岳中巔哪裡，對方已經回過頭來，那雙精光四掃的目光看了看王天逸，一陣大笑又起。
「天逸啊，其實在建康我應該感激的一個人是你。」章高蟬說道。
「岳掌門，你好。」章高蟬不用回頭就知道誰來了，他嘆了一口氣，起身舉杯笑道。
轉瞬間，空中的敵人兩手同時鉗住了岳中巔攻來的左臂，岳中巔還沒來得及驚呼，那敵人靴子踩地，渾身力道頓時發動，雙手握住岳中巔一隻胳膊，另一隻靴子卻撐在岳中巔腰間，剎那間，岳中巔這魁梧的身材騰雲駕霧般在空中被轉了整整一圈，然後如一條巨大麻袋那樣被狠狠的抽在了地上。
「說過了叫我章大哥！」章高蟬有些氣惱，他舉起了自己手裡的玉杯，說道：「我敬你！」
岳中巔做痛心疾首狀，所有人冷眼旁觀，如果目光真能改變溫度，那麼岳中巔立刻就會變成冰坨。
「何必什麼？多什麼路？」岳中巔很有信心掃了掃王天逸身下，哼哼一笑：「我也要送別他啊。」
劉三爺手下的棲鳳樓是建康內排前五的豪華酒樓，所謂香房就是平常所謂的廁所，不過這裏不僅室內裝潢堂皇富麗，連馬桶上都畫著綉雕，加上不停香熏，根本毫無臭氣，簡直比其他地方還要香濃無比，所以才稱香房。
「大哥，何必管這些呢？」王天逸說道：「我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有什麼用？江湖會讓我們干我們應該乾的事情。」
「岳掌門，你喜歡誰，給我說，我讓她們今夜不收纏頭免費陪你。現在是我們王天逸司禮送別武神的餞別宴，是私宴，您還是跟著我來，我陪您高興。」劉三爺有些驚恐的衝到了岳中巔面前，他背後那些越來越像嗜人惡鬼的臉彷彿像刺一樣刺著他的背脊，讓他說話速度都快了，他本就是來熱場的，看著岳中巔和王天逸說話都越來越不善，他可不想讓周圍這些可以說江湖上最可怕妖魔在自己地盤上鬧事，事情鬧大了，他跑不了責罰，誰叫他是看廟的卻還不是方丈！
不過並不丟人。
這種和武神流淚喝酒的事情他完全就在場里，這種事情對哪一個新手不是莫大的興奮，這簡直就是站在江湖最隱秘最壯麗的浪頭尖上。
「我不僅可以殺了你，我還能殺了你全家！」王天逸咬牙切齒的盯著岳中巔從自己指縫裡露出的那隻眼珠叫道：「對你這種垃圾的生死而言，我和千里鴻根本沒有分別！別再惹我！雜種！」
王天逸看了一眼四周的手下，有些尷尬的笑道：「章大哥。」
「沒什麼用。」王天逸面無表情的從懷裡掏出《玄真心法》放在桌上：「幾年前確實很值錢，但現在這內力秘笈已經過時了，慕容世家已經比它更有效的運行功法，我們現在練的就是慕容世家的。」
整個人被王天逸單手扠在臉上推飛了起來，雙腳離了地，連水都劃出了弧線。
「是啊，他是武神，誰敢抽他耳光讓他清醒？」王天逸一嘆：「他最大的優點就是他最大的缺點。」
「你看得起我嗎？」章高蟬有些怯怯的伸出頭來問道。
「呵呵，」王天逸笑道：「沒錯，以你華山那種門派而言，你不過是個小雜種，我是大雜種。」
「你練的還真夠多啊。」左飛發出一聲驚嘆。
崑崙一眾人自己回去了。
街道上奇變突起。
「你保證你能給他牽馬？按你的身份能這樣做？」王天逸一轉眼珠。
怎麼閃？！
等劉定強有些疑惑的扶他起來，他卻看到滿臉扭曲的司禮竟然在放岳中巔下來。
「青城的笨蛋？」
「這點小事！」王天逸舒了口氣，替左飛斟滿了酒杯笑道：「盡可放在兄弟這裏養傷，什麼時候生龍活虎了再回去壽州不妨。來來來，我們兄弟干一杯。」
「武神，連個送別的朋友也不想見嗎？」看著四個人滿臉陰冷的圍了上來，那公子卻大笑著喝出一聲。
金相士撲哧一口吐了滿嘴的酒，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從那強忍的大笑把他整個脖子都刺成了酒紅色。
「我試試你內力武功。」章高蟬一邊說，一邊回了自己位置坐了下來。
「他當眾罵了我。」章高蟬搖著頭：「第一次有人當面罵我。還是當眾，還是朋友！還是我敬重的兄弟！」章高蟬朝王天逸顫巍巍的伸出手來：「你知道，我是身不由己啊……我有什麼法子？千里鴻親自下令，我能怎麼樣？我知道丁三希望我能改變千里鴻，但我如何能做到？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是一個門派的掌門啊。」
「狗日的青城雜種！」岳中巔捂著胸口，那裡被王天逸踹了一腳，正如烈火般灼燒，他慢慢的坐到地上，笑道：「不要講什麼借口，你不敢就是不敢，你他媽的沒種！」
一腳就讓這個年輕人完全酒醒了，不顧身體的劇烈疼痛，他恐懼之下身體一停，就努力的站起來。
「來！我也敬你一杯。」林羽站起來舉杯朝王天逸道。
但來襲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了不起啊，司禮，武神流著淚送您禮物，我真佩服的五體投地！」陶大偉立刻替王天逸斟滿熱茶。
跌在了馬桶腳下，這小小的一撥，結實的讓所有力道都貫穿了他的背部，他呲牙咧嘴的想站都站不起來。
接著他舉起那隻散發著騰騰汗氣的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把你那話兒收起來。」出門前，王天逸笑道。
金猴子馬上竄了過去，被他扔出的酒杯在桌子上的杯盞間滴溜滴溜的亂撞。
王天逸眼珠一橫，冷笑道：「放心吧，華山掌門，別人我動一根指頭就能拿下，但既然是神勇殺神的華山門人，我當用全力拿下，不僅拿下，我拿下趙乾捷后，還會特別用錦盒把他的頭送給你看仔細。」
「章大哥，可否移步賞月？」王天逸笑著說道，自己卻先端著酒壺到了陽台。
※※※
章高蟬跟著朝樓下看去，只見岳中巔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樓宇的陰影，直朝街對面的一輛馬車走去，身後是兩個被武當派來的跟班，一個摁著腰扶著腦袋，一個瘸著腿捂著肚子，被揍后連走路都走不直
「多條朋友多條路，我看王司禮也是個實誠的好人，請一定以後多幫幫我們掌門和崑崙，老夫先干。」
一群手下都是高手，但真很少研究改良武功的高手，不了解武功心法的研究進程，聞聽王天逸一席話，頓時都如冷水澆頭面面相覷。
他們今晚先被揍傻了，剛剛又被嚇傻了。
「還有一些內力是就像軍隊中預備隊，平日在丹田裡閑逛，但在換氣或者換力時候可以用到。」王天逸笑道。
「哦，看我這記性！」岳中巔笑嘻嘻一拍腦袋，轉頭朝武神舉杯道：「再敬一杯。」
這可是長樂幫的建康！
因為酒色氣的消耗，現在的岳中巔武功早有退步，不過就算不算真正的一流高手，但華山嶽中巔也是江湖上打滾殺出來的，身手不是吃素的。
「小事見人心啊！」章高蟬一聲吼，所有人一哆嗦。
「武藝是人用的，和年齡有何關係？若不改進創新，使其威力越發強橫，我們如何見泉下前輩？」王天逸一笑：「我那些小玩意自然和武神的蟬流無法比！不說了，喝酒。」
王天逸陪著武神，林羽德高望重也坐下了，此外還有兩個副司禮站的比較近，再靠外就是幾個純屬用來保鏢的年輕人靠牆遠遠站著，趙爵易當起了跑堂：酒、菜、茶、毛巾，不停的在前面後面穿梭。
因為沒法再說完。
「這位長樂幫的大俠，請問您有何吩咐？」愁眉苦臉的掌柜匆匆的轉出櫃檯，就要朝那少年郎鞠躬。
臉上哆嗦著他奮力起身，表情無辜可憐害怕的如一條養作寵物的小狗。
王天逸看了章高蟬，從頭到腳，慢慢縮起了脖子，他當然知道章高蟬缺什麼，但哪怕在此刻他喝多他動情了，他也不能說。
「我操你娘！」一聲怒吼把屋樑的土震得唰唰下落，睚眥俱裂的王天逸一腳踹在華山掌門的胸口中！
「不急，我馬上就走。」岳中巔笑得很燦爛。
……
這一刻章高蟬有了快意的感覺：看著剛剛羞辱自己的人被人狂揍，真是解氣。
「你以為我們會如你如願？在這裏用一點小事就了了你的狗命？我告訴你，你想錯了！我是借刀殺人的行家！我怎麼會讓你這雜種如願？千里鴻握著你家人是不是？握著你黨羽是不是？」王天逸看著岳中巔笑得很殘忍：「我要慢慢等著看，你這一家子是怎麼在江湖上湮滅的。」
看著章高蟬回去，圍攏過來的錦袍隊成員立刻四散回去了自己位置，大廳里又響起了敬酒酒令喝兄道弟的聲音。
王天逸有點吃驚，還要喝？自己的禮節已經周全了，你不趕緊回家睡覺明天滾蛋，你還想幹什麼？你沒看見老子眼珠里到處是血絲嗎？老子能和你比嗎，我這幾天睡了才幾個時辰，現在還灌了一肚子的貓尿，坐著都要睡著了，現在還要我陪你？
但他沒有踹到。
一飲而盡后，王天逸當即揮手招來手下，命令立刻用車把崑崙傷兵運到自己府第養傷修養。
他話沒說完。
「小心！」
因為這是長樂幫的地盤，騷擾商戶的人是不會有立錐之地的。
本來不想牽扯他太多，但現在王天逸也身心俱疲，倉促下馬上叫車隊去張川秀那裡，他只想趕緊收工回家。
「摔技高手！」
「哎，哎，林先生請坐。您站著我不敢當。」王天逸趕緊起身。
這不正是當年在徐雲城武神感激自己找到草藥而要給自己的那本書嗎？！
以無形化有形。
誰想和在這種場合就和武神在場的崑崙幹起來。
王天逸猛地站了起來，他看著這個手下，磨了磨牙，盯了好久，嘴裏卻罵出一句話，罵完之後立刻黑著臉拂袖而去。
還沒猶豫完，那邊已經打完了。
剛搖搖晃晃的挺起了身體，他就踉蹌的跪在了地上，頭一趴，口裡不受控制吐出美酒、佳肴還有自己鮮血的混合物。
「呵呵，你這種人太老實。老實人很沒用，但也很厲害！」岳中巔挑釁的笑道：「用的好，你是一條絕頂的好狗！看看趙乾捷，他武藝不如你，但他忠誠老實不輸於你，他做了多大的事？！厲害啊！這短短几年，你能從壽州大敗還能爬出來當上司禮，你小子不簡單啊！我想，我現在是給長樂幫銀錢，不需要你們費一分一毫，你們當我是條狗也好，當個流氓也好？願打願殺都好，我不過提出一個合作的法子，我在武當內部，還能給你們情報，交不交我這個朋友，聽不聽隨你！」
王天逸不輕易露出兇相，但一旦露出兇相，就打定了主意。
王大立怯怯並慢慢的轉回身去，全身伏在了櫃檯上，彷彿自己從來轉過身去一般。
「別胡說八道了！」王天逸一聲怒吼，他指著自己頭上的傷疤叫道：「這就是被刺客同黨打的！」
※※※
※※※
說到後來，王天逸無力的嘆了口氣，低下了那眼睛，手卻舉了起來：「干一杯！為了忠孝仁義，為了隨波逐流，為了身不由己……」
先腳離地，然後膝蓋著地，然後全身趴在了地板上，但身體還在朝後滑行，撞倒了椅子撞倒了桌子，一直到靴子底磕在牆壁上，他停住了身體。
「岳中巔不是針對你，他家原來的掌門是我……是我幹掉的，他心裏自然有氣，現在一個大人物落到他這般地步也真夠可憐的，唉。」章高蟬閉目搖頭。
「哎呀！岳大爺，您沒事吧？」兩個跟班這才回過身來，一瘸一拐的撲了上去。
「操你大爺！」王天逸一把樓住了岳中巔肩膀：「你這個雜種太逗了！」
「嗵！」岳中巔身體如脫線紙鳶飛速回飛，脊樑撞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他軟軟順著牆壁下滑，連脫出褲子的那話兒都歪在一邊，吐出幾口黃水。
「蟬流啊！」金相士和王天逸同時說了出來。
右腕後撤，劍尖在月光下劃出一條朝後延展的銀色光暈。
「我……天逸，我知道你是老實人……我對不住你……剛來建康的時候，我認出你了，但我狂傲，漫不以禮相待……但是你始終恭敬待我，從開始到中間，到現在我回去的禮物你都替我準備的毫釐不差，你早就知道我現在缺錢的困境對不對？現在建康這些事如走馬燈似的在我面前飛舞，這繁華虛名究竟給了我什麼？都是錦上添花，誰人雪中送炭？……看看你對琪安對左飛做的，我知道你現在很有錢，但你依然對以往的朋友熱情如火，兩相對比，我真是有愧啊！唉！……」
「衣冠禽……唉！」章高蟬一跺腳。
「兄弟，」章高蟬哽咽的說著：「我手上也有鮮血，我不想干這個……我明白你！幹了！」
不管王天逸喝沒喝，章高蟬卻伸出手來，握住了王天逸的手，肅容說道：「運功相抗。」
「和你也有過節？」章高蟬問道。
章高蟬握著王天逸的手說不下去了，但無人說話，小酒館的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
他還在滿臉興奮的說著，王天逸連起身都不用，坐著直接一腳踹到他肚子上。
要想打出去，得先收回來。
「丁三沒錯，千公子沒錯，您也沒錯。」王天逸慢慢的說著措辭，儘可能在語言里不得罪任何一方勢力：「如果您姓丁，或者姓千，這件事只要一個點頭就萬事大吉！但是如果丁三姓章，他也得做一樣的事情，下面那麼多人要靠您討口飯吃呢。」
他不能相信這樣的猥褻的話和表情竟然是出自一個成年男子，更別說是華山的掌門！
「私宴怎麼了？」岳中巔朝劉三爺一抽鼻子，冷笑道：「江湖上講四海皆兄弟，還不能讓我敬武神一杯了？我們可都是武當的姑娘啊！」
「天逸，剛才的岳中巔真是對不住了，」章高蟬覺的自己和岳中巔同一陣營的，此人無理取鬧讓很多人臉色都發青，攪了下熱鬧的氣氛，王天逸也被挖苦了不少，不管自己一樣的被岳中巔插科打諢般的諷刺嘲笑，心裏一股一股的火往上竄，但致歉的時候卻還不得不為岳中巔打圓場：「我也不知道，岳中巔這樣一個華山掌門，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怎地會如此不顧身份，說說說……」
別說現在華山被武當完全控制，就算以前的華山，長樂幫也不會放在眼裡，金相士這種身份的人就算見華山的老掌門，撐死也就擺個後輩的禮節，這還是客氣，此刻見岳中巔撒野，自然不會猶豫，上來就冷嘲熱諷。
突然間，章高蟬臉上有些陰鬱，他看著王天逸慢慢仰回身去，心裏卻道他都做了如此之多，我若做，當只強不差，但我浪費了多少時光？
看著自己頭目和武神關係非常，所有人都異常高興，畢竟這就意味著未來作戰時候能少流幾滴血甚至活出一條命來。
※※※
聽著他的嘲笑，王天逸卻沒有惱，他轉了轉，笑道：「你怎麼不找慕容的人？要知道我們長樂幫和武當，比慕容和武當還差著一份！」
但他一點也不擔心這些人會在店裡做出什麼事情來，影響自己的生意。
不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他地位身份異常特殊，不上不下，更兼是千里鴻時常帶在身邊見客，在長樂幫這群凶兵悍將眼裡，岳中巔和千里鴻豢養的寵物也沒區別，什麼時候玩膩了，就是做成狗肉火鍋的份，但現在不是他還生龍活虎的嗎？
岳中巔絕對沒事，怕是連傷痕都不會有。
「救命……」岳中巔跪在那裡，已經被完全控制，他不過才猶豫剎那，就猛然抬頭，朝剛才他正嘲笑的那些人要喊出那三個字：「救命啊」
已近午夜，就連建康城裡的賭場青樓都開始慢慢熄滅燈火準備打烊了，這個小酒館里卻依然熱鬧。
王天逸慎重的看著對方的眼睛，用全身心的真誠去說這番話，他知道，若是一個人覺的虧欠了你，這反而會拉開距離，不容易接近，他必須把自己藏在不起眼的陰影里，因為他真得是自人為以土鼠對飛鷹。
王天逸有些緊張的加快水流。
只見一個錦衣華服的白面佳公子正推開守門的僕役，手端著玉杯，直直朝大廳中走來。
王天逸撥的。
說時遲那時快，岳中巔一個斜弓步穩住身體，一個外肘就朝外打過去，不僅先小防一下最近身，也借力轉身迎敵。
「天逸，我想問你個事情？」章高蟬悶聲喝了幾口酒後說道。
「你這懦夫，了結性命不過一把劍橫過脖子就夠，要是你是狗日的膽小鬼，一根繩就夠！像女人那樣！何必找我們？！」王天逸咆哮著吼岳中巔。
章高蟬抓住王天逸的手更緊了，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那根稻草，生怕一眨眼這個人就消失於眼前，他睜大眼睛看著王天逸，因為淚光已經模糊了那鷹隼一般的視線：「兄弟……我知道其實他們都是怕我……除了武藝，我其實很無能……我不會談生意……我記不住數字，也不知道那些數字的意義……我連一件長袍值多少錢都不知道……看著那些恐懼下藏著的鄙視，我……我無能無力啊……我不懂啊……」
「但我怎麼聽說你血洗青城追擊隊？屠城雙煞？兩千兩的頭顱？你的
等岳中巔眼睛才看到月光的時候，岳中巔身邊早沒了人，他感到的唯一事情就是：自己的臉上的肉正如一朵花兒那樣急劇綻放，不停綻放。
但「蛋」字還沒出口，武神的舌頭就僵硬了，身體也趴在了欄杆上，目光好像被樓下的什麼東西牢牢纏住了，再也收不回來了。
趙爵易越說越高興，好幾次甚至自己大笑到伏在王天逸面前的桌子上。
「咔嚓。」王天逸手裡的酒杯掉在地板上摔個粉碎。
「不錯……」岳中巔的笑容還沒綻開，就被餓狼般撲來的王天逸扼住了脖子。
「你這雜種！」弓腰轉頭的趙爵易還是不夠快，臉上被一串尿淋了個結實，生平從沒受過此辱的他胸口都要炸裂了，看著王天逸把岳中巔舉在牆上，怒如火燒，撩袍扭腰，一個「飛天爆裂腿」對著岳中巔高高暴露在上的臉就飛踹過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岳中巔竟然猛地轉過身來，身體如殭屍般一跳一跳起來，長樂幫三人同時僵硬，因為他轉身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有意握著他那話兒一跳一跳。
「掌柜，老樣子，一壺熱酒一碟花生米。」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大搖大擺的推開店門走進來，徑直走到櫃檯前把一把銅錢扣在上面。
但水流還沒開始，門外就起了喧鬧的聲音。
剎那間，來襲的敵人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穿著普通，只是用絲帕蒙了臉，撲擊之勢凌厲，但最關鍵的是此人是徒手！沒有武器！
但他沒有罵完，那句話隨著那少年抖開另一隻手的袍子堪堪枯萎在舌頭尖上。
「兄弟，我知道你對我好，」章高蟬放下酒碗問道：「自己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缺點，我問你一句，你有什麼建言給我嗎？」
這話一出，大廳里一靜，轉瞬間有人就偷笑起來。
「我！怎麼？茅房也是你家開的？」岳中巔掙脫了趙爵易，異常迅速的站到另一個馬桶旁邊，掏出了話兒，和王天逸肩並肩的方便。
高坐主賓之位接了一輪又一輪的敬酒，酒也醉人人也自醉。
「哈哈！」岳中巔從馬桶上站起身來，指著王天逸的鼻子笑道：「你和章大哥關係好？笑死人了！壽州大敗怎麼回事？你在裏面是幹什麼的？長樂幫多少年了一直只有蹂躪武林規矩的份，還沒有被人蹂躪的歷史！除了崑崙！你說你？笑死人了！哈哈！」
但那少年郎此刻收起那副凶神惡煞的不耐煩尊容，換上的卻是滿臉堆歡，他更快的朝掌柜一個深躬，抬起臉笑道：「張掌柜，我們司禮馬上就到。」
手被武神激動之下握住，簡直如被鐵鉗鉗住一般，動都動不了分毫，王天逸放棄了掙脫的打算，他看著激動的武神，謹慎的挑選著用詞來解除他這種危險的狀態。
林羽卻怒了，走到前面指著岳中巔鼻子叫道：「岳掌門，我們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你剛才說什麼？」
岳中巔跳了起來，下身那條話兒跳來跳去，他大喝道：「小雜種這都做不到嗎？你太小看我了！」
一瞬間，這個囂張的華山掌門就被自己的司禮生生摁到了牆上，而且還不得不保持著小便的姿勢，這詭異而兇猛的一幕打傻了兩個隨從，趙爵易和劉定強都愣在了當地。
「你配嗎？」王天逸一笑，揪著岳中巔前襟的雙手一用力，把這個華山掌門扔回了馬桶和牆之間，「你是個該死的雜種，以前是，現在也是！」王天逸用手慢慢比劃過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冷冷的說道。
最後王天逸舉起了左胳膊：「因為武林中左撇子太少，這裏的內功運行大部分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
手法簡直如唐門的漫天花雨！
「操他大爺！」王天逸怒極發笑，低低罵了一聲。
林羽當然知道那本書的價值，但他看了看掌門又看了看王天逸，慢慢點了點頭，說道：「義氣千金不換，一本書而已，王司禮收下吧。這次謝謝你了。」
王天逸沒說完，岳中巔就囂張的打斷了他：「人品？沒錯，老子是個欺男霸女的雜種，不僅如此，」他直視著王天逸的眼睛道：「如果有可能，我也恃強凌弱，比如搶了某個小門派蝦米的好東西了，我無所顧忌！」
「什麼？」王天逸一愣，還沒回過身來，武神驚濤駭浪般的內力便從手上涌了過來。
「章大哥，不必如此，要致歉的是我，」王天逸靠在欄杆上笑道：「這本來是我給你送別，把門卻不嚴，嘿嘿。」
男兒落淚在江湖上已是罕見，更何況千萬江湖男兒中最強一人——武神章高蟬！
「你能做到什麼地步？」王天逸問道。
「司禮？」劉定強看了看滿臉仇恨的趙爵易，替他問了一個問句。
「在您面前，什麼一流高手都是浮雲，哈哈。」王天逸大笑起來。
沒想到岳中巔根本不吃這一套，他抬眼一翻金相士，笑道：「熊掌做得不錯，其他的菜我也沒見過，你給我介紹介紹？」
「哈哈哈哈哈！」狹小香房裡的漫天水滴中，是手握話兒一碰一跳的華山掌門的狂笑。
在對方如此挑釁自己過去，王天逸臉上那條因為眼前這個男人而留下的傷疤急速的變紅，他看著岳中巔的眼睛慢慢地說道：「雜種還這麼囂張嗎？雜種都是該死的！」
他立刻一個猛子跳了起來，「章掌門，」王天逸一反身又抄起了桌上的酒杯，笑道：「明日一路順風，小人敬祝……」
慘叫聲中，這個年輕高手立刻倒飛出去。
然後面朝銀色和金色交錯的地面，慢慢趴了上去。
「王天逸，我是個王八蛋，但我蠢嗎？聰明人會做這些事嗎？」看著抱臂的王天逸，岳中巔收了先前的狂氣，擺了擺手。
「哈哈，什麼狗屁武神？！」趙爵易滿臉激動的衝到王天逸身邊，他這次討了巧，先行進來清場，果然有給他們貼身警戒的好事，所有大人物的對白表情他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轉瞬間，香房裡對著長樂幫三人立刻多了無數一串串晶瑩的水滴直噴而去。
「不要提那個了！」王天逸哈哈一笑。
「多謝大哥。」沒有幾年前的思前想後和靦腆，王天逸伸手接過那書，當即一躬身表示感謝。
岳中巔吐出嘴裏的蟹腿，看著王天逸良久，冷笑道：「是。沒錯，是我曾經的手下。但不也是你曾經的同門嗎？一張通鋪上睡了三年呢！」
陶大偉陰了臉，手一拋，手裡的玉杯擲進了飯桌中間的魚湯，空出右手的他急急連打幾個手勢，當即錦袍隊幾個高手立即跟著他離席靠向屏風，後退行進的高手人人眼睛都瞬也不瞬的盯緊了中間的王天逸章高蟬。
「我殺你全家！」王天逸愣了片刻，幾乎是在胸中狂吼出這句話，但臉上卻是更加陰暗，他慢慢放開攥緊桌布的拳頭，臉上卻笑了：「岳掌門，我記得你來是為了給武神送行啊？」
衣雖華美，但面有晦氣，王天逸一眼之下就皺起了鼻子，手一揮，身後的金相士立刻收了笑臉，換上一副不屑的冷笑朝那人迎了上去。
「唉。」王天逸搖著頭，自言自語般說道：「想要所有人都喜歡你的人？你說我要給你什麼建議，我當時卻想說我要是能抽你幾個耳光，你就清醒了……」
「因為我給你熟啊！」岳中巔冷酷的一笑，他指著為他指著王天逸的鼻子說道：「你臉上的那道疤怎麼來的？還記得的吧？青城的一個戊組廢物，竟然成了長樂幫司禮？我和你熟。」
看著自己錦袍上斑斕的水漬，王天逸眼珠都要瞪出來了，他一步跨前，揪住岳中巔袍子前襟，把他順著牆壁又舉了起來。
「好好好！我看看這地面！」王天逸看了看現在的位置，能想到附近屬於長樂幫地盤還比較安全的地點，卻只有張川秀一家。
所以王天逸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站起來身，臉上卻連虛偽的笑容都不屑於帶，直接冷著臉問道：「岳掌門，你來這裏幹什麼？」
憑著這酒勁這狂熱這興奮這崇拜，當然還有被司禮認識來出人頭地的渴望，他到了王天逸面前用最真心的話讚揚著他：「我真是太佩服您了，您真是太厲害了？武神這個傻驢，光有一身蠻力，他和您比起來簡直就是傻子對狀元的差別啊，哈哈。他說您在崑崙一入建康的時候就替他幫忙，圍著他們轉，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瘋丫鬟會知道他的好事，會在那個場合出現，是誰告訴她全部？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恰好出現刺客所在地，還有射中他的那一箭，那一箭是何等的風情？哈哈，武功好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笨驢嗎？還哭著和您訴忠情？我當時幾乎要笑死了，他知道他為之流出眼淚的這個人究竟對他做了什麼嗎？以後我要說個笑話，武神怎麼死的？笨死的！哈哈！對了，他還說……」
走到馬車邊，岳中巔慢慢的轉過頭，眼睛看到了樓上看著他的兩個熟人，他轉過身體，對著二人拱了拱手，笑道：「多謝款待了，別送了！下次再請我啊！哈哈！」
但醉眼朦朧的他沒看到隨著自己的話，王天逸的臉急速的從黃變紅，接著從紅變白，然後變青，越來越青。
他居然落淚？
「多少年沒這麼喝過酒了？」章高蟬笑了：「我和江湖中人喝酒總想臉上帶著木面具，什麼時候都要笑，我真噁心這個！」
「這是錦袍隊款待我們掌門的私宴！」林羽用指節敲著桌子叫道，他都急了。
看著臉色各異圍攏過來的手下，王天逸揮了揮手，這是「沒事」的手勢。
居然還出口不遜，以為這是哪裡？
章高蟬臉上陰晴不定的舉起了杯，他本不想喝，誰會喜歡和岳中巔這種人喝酒，但卻不得不喝，因為岳中巔卻沒說一句假話。
原來錦袍隊人人都朝崑崙貴客敬酒，幾桌子的人端著酒杯抱著酒罈穿梭不定，桌位早已混亂，左飛趁機坐到上座的王天逸身旁。
岳中巔腦袋撞在了牆上。
王天逸含笑不語，但旁邊立著的金相士卻有點不高興左飛說話的語氣，暗想你娘的算什麼東西在這裏插話，嘴上笑道：「這位小哥你這不知道了，我們這位司禮別看年輕，自己卻也寫過兩本武功秘笈了。」
錦袍隊里不承擔警戒任務的很多人都喝多了，趙爵易就是其中一人，一路騎馬一路吐，但聽到命令，馬上滿臉興奮自告奮勇去清場了。
「這王八……」看他如此得意，章高蟬臉上也掛不住了，禁不住咬牙切齒的罵了一聲。
「殺了我？」岳中巔的臉擠在牆壁和王天逸的鐵手之間，已經被擠壓的不成人樣，只有指縫裡的那隻眼珠可以轉動，它轉了轉，下面嘴突然發出一陣大笑：「你真厲害啊？」
這不，眾人鬨笑收工乞丐的笑聲還沒停息，一個勁裝少年郎又推門進來，一手抱著脫下來的長袍，另一隻手卻提著一對寒光森森的雙戟。
「我回去后，一炷香功夫就進來，立刻把他叉出去！記住了嗎？」王天逸大步行進，怒火幾乎把他的臉的燒青了。
章高蟬坐在車裡一直沒說話。
「開玩笑了，章大哥。」王天逸笑道。
「嗯，他怎麼了？」王天逸問道。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王天逸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你太蠢。」
王天逸從沒親身體會過如此驚人的內力修為，對方手上源源不斷涌過來的驚人內力如一桶熱水般把自己全身浸泡其中。
兩個倒霉跟班也來不及叫疼了，驚叫聲合著勁風同時撞擊上了岳中巔。
「你們幹什麼的？」桂鳳一臉晦氣的出了廳門，直指門口兩個蹲在那裡的人說道。
岳中巔走了，大夥又熱鬧起來，眼下人人也差不多酒足飯飽了，一些江湖中人想去玩了，特別是遠道而來的崑崙低級手下，章高蟬點頭，劉三爺招呼著不少人去隔壁賭場或者青樓樂和樂和，崑崙和長樂幫人好的和兄弟一樣勾肩搭背的下樓去了，亂鬨哄的一鬧，大廳里剩下的人卻不多了，大家都各談各的，也準備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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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什麼了？我說實話而已。難道我又說錯了。」岳中巔嘻嘻一笑。
說罷也不管武神，自己一飲而盡，扯過一把椅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武神和王天逸中間：「菜不錯啊！王天逸，你真出血本啊。」岳中巔抄起一雙不知道是誰的筷子就吃了起來。
「叫我章大哥！」章高蟬很不高興的打斷了他：「你要是真尊敬我，你就叫我章大哥！」
「我們崑崙的一個小兄弟，才十六歲……」左飛一邊搖頭晃腦驅散著美酒一邊時斷時續的說著：「是在壽州新招募的，來……來咱們崑崙還沒幾個月……」
人生幾刻能如在夢中？
當年自己懵懵懂懂，因為草藥是李孝先兄弟給的加上不練外門武功的忠誠，當即拒絕了這本萬金之書。
誰都知道，剎那后，這輕輕的後撤的光暈會變成一道直刺敵人胸膛的閃電。
「多少人能達到您的武藝？」王天逸說道：「他們八輩子也別想了。再說，我……」
武神的神功不僅他，幾乎所有人幾輩子也練不出了，但司禮這種江湖捭闔的英姿卻成為了他心中的明燈。
人群里爆出一片大笑，有人叫道：「天天收工買酒，小心你們丐幫團頭抽你！」
「飯錢！飯錢！」掌柜出於本能喊出的卻是這一句，但沒人聽見，大家速度都太快了。
「說什麼？于公說，你在搞亂我的宴會，和長樂幫作對，你該死！于私說，我應該馬上在馬桶里溺死你的！」王天逸冷冷的停下的腳步：「我很樂意這麼做。」
一杯見底。
屏風後面不僅有大量兵刃還有三架神機弩。
聽命而來的人早得了王天逸的命令，哪裡是什麼趕出去，簡直是從樓梯上一路打下來的。
小腿擺踹只是阻敵，只是要爭取一點點時間，只要拔出腰間長劍，對付一個徒手的敵人那簡直如砍菜切瓜般簡單。
說罷一飲而盡。
岳中巔這無恥爛貨不僅自己不打算要臉了，也讓在座的所有大人物都丟盡了臉面。
「但你怎麼找上我了？長樂幫大人物多的是！」王天逸以冷笑對冷笑。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不是恐懼而是驚訝，因為很少遇上過這種瘋子一般的俠少，提個兵器就了不起了？
「他？千里鴻都快不要他了，屁眼不值錢。」陶大偉湊過頭來，卻一臉嚴肅的說道。
武神也吐了。
岳中巔強在劍，他強悍則在徒手。
兩人一干為凈。
「回家！」岳中巔艱難的笑了笑，爬進了大車。
「沒種？」王天逸低頭看了看胸前那些水漬，咬牙切齒的抬頭道：「梁子結下了！我很希望你落到我手裡！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砰」一聲巨響。
但哪怕是武神，也不能左右那水的速度吧。
「金猴子！」王天逸一拍桌子：「沒你的事，回你自己的桌子，去敬崑崙豪傑！」
他回過頭，和陶大偉並肩抱臂站在了一起，臉上都是幸災樂禍的冷笑。
「什麼？你也寫過了？」章高蟬林羽左飛一起張大了嘴。
說著竟然作勢一正一反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就在這時，大廳起了一陣波動，彷彿一股水流沖入這池塘里，翻出一股異樣的氣味，廳內人人都是絕頂高手，無論聽音辨形還是望風聞氣都異於普通人，很多人不約而同朝廳門看去。
客人終於走了。
武神也不例外，他端著杯子愣著，不知道這個在江湖鼎鼎大名門派的掌門怎麼喝了酒就變成了這麼一副模樣。
「幾日前大約晚上被什麼毒蟲咬了，胳膊迅速腐爛，眼看就要爛掉胳膊……」
結果小店裡，只坐了一張桌子，三個客人，雖然店面不大，但客人太少也顯得空蕩蕩的。
章高蟬一愣，岳中巔另一幅嘴臉立刻湧上心頭，好惡和生死撞了一下，他不是那麼堅決的人，他猶豫了。
「你說什麼？」王天逸如被閃電劈中腦門一般呆了片刻，隨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叫道：「我要是看不起章大哥，我是孫子！」
「嗯，章大哥，你看的過重了。」王天逸緩慢而認真地說道：「這些都是小事，我很敬重您，不僅是您的武功，也是您的人品，我現在都記得您上山採藥的模樣，樸實而真誠。大家志趣相投，我不能為您做更多，因為您是雄鷹而我是土鼠，但我能做微不足道的一些事情給您分些憂愁，所以說，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真的都是小事。」
看章高蟬動了情，王天逸卻仍然冷靜，他不願讓對方覺的有愧於他，這樣過猶不及，所以他馬上笑道：「您真客氣了，我和崑崙有緣分，幾年前就認識了您，接著和左飛結為兄弟之情，至於琪安那就更不用說，原來的李大哥對我有救命大恩，他全家又因為我而滅門，只有小安活著，我把當親弟弟看待，這還是您收留他的，給他富貴教他做人，看他現在多出息了！我感激您還來不及呢！至於您到了建康的一些事情，我只是表表心意而已，至於圍剿刺客，那是您運氣好，我的幾個手下恰好在附近游弋，沒有我的人，您自己也料理他們了，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謝了！幹了！」章高蟬一揮手把王天逸面前的酒杯掃落，把自己的碗放在王天逸面前，親手給他斟滿了。
章高蟬神情凝重的搖了搖頭：「我不開玩笑，想想這些天的事情，我們崑崙一來建康，你就通過琪安還有左飛不停呵寒溫暖，你們少幫主要給我畫像，你就下場陪我演練，揚的誰的名？我家丫鬟……我家丫鬟無禮，是誰一直在跑前跑后，左右相勸，上下彌補？連我家的那丫鬟都住在你那裡好久；這次我被匪徒刺殺，又是誰指揮手下圍剿刺客？你還受了傷……」
身為主人，王天逸再也受不了，他借口內急，特別找了趙爵易和劉定強兩個臉生的年輕手下，在向「香房」行進的路上，他讓他們裝成喝多的醉漢或者找劉三爺的打手，總之，衝進大廳，不管怎麼樣，把這個噁心人的滾刀肉扔出去。
「我還以為你這小子只會拚命呢，你你你，還能玩這個？你能超過少林達摩堂那群老禿驢？」左飛下巴都掉下來了。
「我是千里鴻的姑娘。」這句不要臉的話還真能綁住你那青筋亂跳的怒手。
金猴子聳聳肩，冷笑一聲，轉身朝外走去。
「這麼大的江湖，這麼多的豪傑英雄，究竟誰因為喜歡我這個人而和我交朋友的？有嗎？慕容秋水公子？翠袖？千……霍……哈哈，每個人都是因為怕我的武功才來巴結我！」
醉眼朦朧中耳朵只聽到手下左飛在和王天逸竊竊私語，聞言武神睜大了雙眼，起身直朝王天逸走去。
這是把金相士看成跑堂的了，金相士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瞪著岳中巔的那白嫩的脖子，那雙筷子在手裡顫啊顫啊，他在想要不要一筷子插進這個王八蛋的脖子里。
岳中巔看著林羽一翹一翹的花白鬍子，臉上一驚，做出了一副惶恐的模樣，渾身哆嗦著，瞪著眼揮著手叫道：「鳳凰刀啊！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我不該說我們是武當的姑娘，我說的是我是千里鴻的姑娘！我該死！我該死！我抽自己！」
「不是和你沒關係嗎？讓你看看華山的廢物咯。」王天逸冷冷一笑：「雖然是廢物，也是你曾經的手下。哈。」
雖然是放岳中巔下來，但王天逸臉上的肌肉如沸水一般在抖動，他冷笑，但是迅猛之極的憤怒讓這憤怒看起來倒像是哭：「岳中巔，你這孫子，想借我們的手了結性命不是？」
另外地盤老虎手下的小狗跑到你地盤上撒野，你反而更難辦。
「因為在趙乾捷事情上，我不顧一切回護了他們，千里鴻很惱火，章高蟬也很惱火，千里鴻讓我明日去送他，同為武當傀儡，千里鴻自然希望一家親，同時讓人看看他的仁義，我操他娘！」岳中巔每說一句話就咬牙切齒罵出髒話：「所以我本來希望你們能搞我一頓，殺了我？這個你們沒膽，武林大會啊！所有婊子都要立牌坊，你，長樂幫的，敢殺我，武當的掌門？」
「你？」看著對方在這種情形下都無所畏懼，王天逸不由的也呆了一呆。
「我寫過幾本書，可以給你看看。」章高蟬笑道。
酒館里一片死寂。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體內居然有那麼多不同類的內力？」章高蟬看著王天逸有些吃驚的問道：「你能告訴我嗎？」
重要的是袍子上的鷹標。
「呵呵，武功總要練的，不然如何混江湖。」王天逸一笑。
「是你？」看著這個瘟神竟然追進了廁所，王天逸冷哼了一聲，扭過了頭安心繼續。
果然，轉身後一步還沒邁出，身後就是一聲尖利慘叫。
幸好，章高蟬不是瘋子。
「娘希匹！這幫嫖客，有錢玩姑娘，沒錢施捨窮人。」裝瘸謀生的王大立罵罵咧咧的說道。
王天逸一言不發的把坐在地上的岳中巔拎了起來，他看著這個掌門，笑了：「你也不是就能說狠話？你現在這種廢物除了這些還能做什麼？要我殺你？要我揍你？你配嗎？我殺的都是身家萬金的豪雄，我揍的都是一諾萬金的遊俠，你還有什麼？有什麼？」
「那也不夠啊。」章高蟬都有點吃驚了。
但王天逸拿起那本書翻了翻，又放回了懷裡，長吐了一口氣：「這本書和我有緣，我要留著它，讓我想起了以前那些可……可笑……唉……」
因為王天逸後來也喝得狂吐，這種場合下，他沒叫手下來擋酒，酒量和武功一樣，不練是不行的；而喝酒是高手的毒藥，王天逸酒量根本不行，所以他狂吐。
「王大立，現在不用裝瘸了？今天生意如何？」食客們看來很熟悉這個乞丐，看見他進來有人大聲調侃起來。
但他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露就凝固在了那裡，因為那少年立在門口，抬手用森寒的戟刃慢慢掃過所有的客人，冷哼一聲卻道：「都給我滾出去。」
岳中巔冷笑了幾聲：「你裝糊塗吧？我自己揍我自己，我還想活下去，活到天開見日的時候！我等你們這種情形已經好久了，崑崙和其他門派在一起，我被算計了也不知道是誰算計的時候。這樣才好栽贓！」
幸好敵人只是繼續鉗制他左臂，而沒有追擊弄斷他左手，岳中巔奮力跪在了地上，咬著牙從快把摔散的身體下面抽出了長劍。
「謝謝！可惜我只剩一張臉了。」岳中巔嘿嘿冷笑著。
「寫東西蠻費精力的。」林羽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