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悄悄別離的笙簫（十一）
已經有很多年不曾聽過這個故事，卻完全憑著記憶，捏合出來了頭尾。
葉崇磬搖了下頭。
她的電話響了。
「喂……」她不知怎麼把地上的手機抓在了手裡，「喂……鞦韆……我在鞦韆這裏……」
是瀟瀟打來的。他便沒接。待鈴音斷了，將手機先裝在了自己口袋裡，把她拉起來，問：「能走嗎？」
葉崇磬險些就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撥錯了號碼，隨即他便意識到：她喝醉了。
糊塗成了這樣，還是這麼的……惹人憐愛。
就這麼坐著，在清涼中，她也清醒了一些似的。
他問：「你在哪兒？」
他疾走了幾步，往大院南面走去——那兒，有鞦韆架——他的腳步慢下來……高高的鞦韆架下，有一團黑影。
葉崇磬哭笑不得的，從她手裡抽出來手機。
「知道啦！」粟茂茂爽脆的答著，「到家會給你電話的。」
他側了臉——屹湘正直愣愣的瞅著他。
「然後呢？」葉崇磬問。
葉崇磬看她慢悠悠的晃著腿腳，也暫時不再催促她。
「屹
粟茂茂看著他，紙袋在她身側晃著，可見心情已經很激動，需要克制，才能對著他。
「能。」她說。說完便轉身，這一轉，就像乏力的陀螺一樣，歪向了一邊。
她又吸了下鼻子。
她面色緋紅，呼吸是有些急促。
他講的很慢。
她卻覺得熱。全身都熱烘烘的。光腳踏著石板，清涼舒適。
她是不喝酒的。
……
電話鈴音還在響著，就只見她對著話筒講話。
「你等著我。」葉崇磬掛了電話，對司機說：「去外交部老宿舍。」
醉醺醺的，她的身體沉重了許多，不再像平時看上去那麼輕盈。
葉崇磬蹲下來，頓時聞到了濃烈的酒味。
「故事聽完了，上去休息吧，公主殿下。」葉崇磬說著就要拉她起來。
她坐在土地上，牢牢的抱著鞦韆，像抱著抱枕似的，下巴貼著鞦韆的坐墊，看到他，掙著想坐直了，卻把鞦韆弄的亂晃起來，人也跟著翻倒在一邊，她卻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公主……她可嬌貴了……」她的手不動了，沙粒也在她手心固定住了。
「怎麼了？」他問。
「看！」她擎著那沙粒，給他瞧。像得了什麼寶貝似的。
他笑，想拉她起來。她卻乾脆連另一隻鞋也脫了下來。一對光腳，印在石階上。那圓嘟嘟的小巧腳趾，嫩豆瓣似的……葉崇磬移開目光，只說，屹湘，地上涼。
她喝醉了，這是……怎麼回來的？
「……別告訴我媽……我喝酒了……」她亂糟糟的小腦袋，湊過來，只差一點點，就拱到了他胸口處，又縮回去，捂著嘴，「喝酒了……不過，我可沒喝醉。」
葉崇磬慢騰騰的一個一個的輸入著數字。
葉崇磬跟屹湘慢慢的走著。
她的喉嚨有點兒發緊。
已經過了約定時間這麼久了，她卻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接起來。他記得她在電話里說的那間酒吧……
他沒發話，司機就等著
屹湘的手掌心裏，那顆沙子滾動著。手心痒痒的。她出神的看著這顆沙，吸了下鼻子，說：「給你……講個故事吧？」
在這麼一個晚上，對著，醉意朦朧的她。
她含含糊糊的，半晌才說：「……鞦韆……」
葉崇磬下了車，先看到的是屹湘開的那輛車子。前擋風玻璃碎了，玻璃沒散。他在車邊站了片刻，心裏一陣緊張，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發現不是車子的其他部分完好無損，而玻璃破碎的方式，很顯然是被什麼砸的……他回身尋找著屹湘。
「屹湘……」
屹湘對著他，重重的點頭。每一下，都很重。
車子成了那樣，還就扔在樓前。
葉崇磬濃眉聳動一下。
她「哎喲」了一聲，站住了。
「疼。」她翹起了腳。
葉崇磬直看著粟茂茂開著車子離開，上了車。
崇磬看了看四周圍。
粟茂茂忽然又笑了，舉起袋子來，說：「我不耽誤你——這個我就拿走了，回家要是被盤問，我就說是跟你吃夜宵了。我走了！」她說著轉了身。
他講完了，自己都覺得好笑。
「葉崇磬！」她說，「你來啦！」
喝那一點點的米酒，又勉強，又無狀……
他看著她的模樣，有瞬時的怔忡，緩過來，心跳便驟然加速……
已經踏上了樓前的青石板路。
葉崇磬看看屹湘，又看看她手裡的沙子，慢條斯理的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王子，想要娶一位真正的公主做妻子。他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他心目中那樣『真正的』公主。於是他很不開心的回到自己的王國，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找不到那樣一位公主了。有一天晚上，風也大、雨也大，城堡里來了一位要投宿的美麗的女孩。她說自己是公主，可是她的模樣很狼狽，沒有人相信她是公主。於是，老國王便想了一個辦法，試試她是不是真正的公主。老國王就讓宮女在她睡覺的床上，放了一顆豌豆，又鋪上十二層褥子。第二天早上，他們問女孩，昨晚睡的舒不舒服啊？她說，一點兒都不舒服！他們問，為什麼呢？她說，褥子下面好像有什
葉崇磬嘆了口氣，只好扶穩了她。
葉崇磬看著她腳上的那隻黑色緞面芭蕾鞋，還沒反應過來要怎麼做，她就單腳跳著，坐在了樓前的台階上。一伸手就將鞋子脫了下來，豎起鞋子，一顆豆大的沙子，便滾落在地上。
他並不打算跟茂茂在午夜的街頭繼續討論，只是溫和的說：「我還有事情。茂茂……」
「然後……我忘了。」屹湘眨眼。她呼了口氣。頭沒有那麼沉了，但還是暈。
「茂茂！」葉崇磬叫她，「開車小心！」
「喂……」那軟綿綿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出來。
屹湘攥住了他的衣袖。
葉崇磬無奈的看著她。
粟茂茂合上手裡的紙袋，緊緊的抓著，一對眼睛，閃著清輝。那清輝讓葉崇磬忽然覺得，眼前的粟茂茂，都不再是那個幼稚可愛的孩子了。是了，他只當她是一個幼稚可愛的小妹妹的。想到這裏，他揉了下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