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淡影空濛的山河（十四）
巨大的聲響。
「爺爺！」董亞寧叫道，「您這速度也太快了吧，我說讓您在裡頭等等我，好嘛，我還沒提上褲子就找您，您還就不見影了，害我在裏面挨扇門亂拍……衛生間地上水漬那麼多，萬一跌了跤怎麼辦……」
她原地轉了個小圈子，忙著收拾著好自己的東西，順手寫了一張紙條，掛在葉崇磐最後一折戲要換的那件棗紅色戲服上……指尖觸到戲服，崇磐說的那番話，又鑽出來，指尖便像被鐵蒺藜扎到。
屹湘這一惱非同小可，只覺得自己血氣上涌，臉熱的不得了。
屹湘沒有立即回應。
「喂，湘湘，瀟瀟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好了來接我，我在機場等他半個小時了，他人影不見……」
他目光追著屹湘的步子。
「不用了，我自己會回來的。你還是找找瀟瀟，這小子從來不會這樣，電話怎麼打都打不通，我是擔心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她呆住似的看著這位出聲叫她的董賢貴，喉嚨怎麼也發不了聲的。
她手裡的電話已經接通，卻顧不上回一句什麼。
屹湘「呀」了一聲，忍不住跺腳，叫道：「姑姑，你等等的，我這就去接您……」
那邊屹湘已經下了樓梯。
她狠狠掛斷，待走到包廂外，往裡一探，只見母親坐在裏面，戲正看到津津有味處。母親旁邊陪著的，不是瀟瀟、也不是崇碧，而是高秘書。
「湘湘什麼時候回來的？」董賢貴問。
他心念一動，對著話筒問：「你現在哪？」
葉崇磬此時恰好出來接電話，他一眼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想要叫住她，電話里卻傳來混亂的響動，他一愣神，問：「碧兒嘛，你怎麼了？」
他一轉臉，祖父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董賢貴比屹湘更意外，他打量著屹湘，似乎是
屹湘背轉身去，扶住妝台。
「姑姑！」屹湘就聽邱亞拉果斷的截斷了電話。
聽筒里是姑姑邱亞拉慍怒的聲音。
崇碧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講話，他已走到扶欄處，正能看著屹湘下樓——木樓梯被她踏的響聲雷動，顯見著此時她的脾氣已經上來了。
他的目光令屹湘覺得難受。
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與老人碰面。
他說著過來扶祖父。
「您看什麼呢？」他就順著祖父的目光看過去，恰見那個灰色的纖瘦身影鑽進了計程車。
她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腦中頓時清醒。
董賢貴站在原地，緩緩的，背起手來，踱了兩步。
好半晌，她才發現自己一直抓著那件蔥心綠色的袍子。柔軟的袍子在不住的抖動。她看了一會
她急躁的站在巨大的廊柱跟前，聽著一聲接一聲單調的鈴音，胸口亂竄的無名火越來越烈，以至於有人叫她「湘湘」的時候，她都不勝其煩，轉身事那句「我早不是邱湘湘了別這麼叫我」幾乎衝口而出。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可一定有事情發生。
他抱怨著走到祖父身邊，發現祖父正出神的看著大門口。
「是湘湘啊。」幾乎是嘆息，董賢貴念出這幾個字。他濃重的鄉土音聽起來蒼老而又混沌，沉沉的、夾雜了無數的含義和情感似的，「真的是湘湘……」
「我已經上車了。你先別管我，先找找瀟瀟——告訴他，讓他等著挨巴掌吧。
然而幸虧沒有。
她走的太急了，有些喘息不定，咬牙切齒的念著：「邱瀟瀟，你要是敢給我這褃節兒上出什麼幺蛾子，別怪我不認你這個P大點兒的哥哥……邱瀟瀟，你接電話！」
手機在桌上閃動起來，她接電話。
她腳步匆匆的，穿過長長的走廊，出門轉彎，往樓梯上快步去。
她咬了下嘴唇，剛要推門進去，心裏念頭一轉，立即轉身往來時相反的方向去了……
「爺爺，是我。」屹湘逼著自己對著老人笑出來。可臉上僵硬的，這笑，應該是難看至極的。她沒有往老人身邊去。只是看著老人，又行了個禮，說：「爺爺，我……還有事情趕著去辦……再見！」
「別誤會。你要這麼說，我成了什麼人了？話趕話兒說到這兒，免不了想多句嘴。總有些事，當局者迷，是不是？」葉崇磐微笑。屹湘面上仍是淡淡的，眼中也看不出此刻是否對他的
她不待老人再說什麼，便轉身就走。
他笑了，說：「進去吧，快結束了，這會兒正熱鬧呢……」
她盯著那凌亂的草稿簿子，又一腳踢了出去，卻是踢空了，閃的她一個趔趄……
過了一會兒，她的手背覆上鼻尖，平抑了一下瞬間湧上來的情緒，對著董賢貴行了個禮。
於是崇磐眼中笑意深深，轉眸間又是那副柔媚的樣子，笑著說：「剩下的，我可以應付了，你去玩吧——這個人情我記著，改天重重謝你。」他說著，關上了門。
「……」屹湘猛的意識到，的確，把她丟下這麼長時間了，瀟瀟也沒有給她一個電話解釋原委。
給瀟瀟的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起。
也許，跟他要解決的，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