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七）
剛剛亞寧在父親房裡大鬧大吼，她在外面聽的膽顫。待進了裏面，看到一片狼藉中的父親端坐如常，她心神才略一平穩。
亞寧終於精疲力竭一般半跪在自己面前地磚上。屋子裡被他砸了個碎渣滿地，一片狼藉。
「姥爺，我走了。」董亞寧說完便轉身了。
他沒有理會仍在門外的母親，他分明看到了母親想要叫住他，他仍然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只知道自己此時此刻不想再在這裏多呆一秒鐘，也不想看到這個家裡任何一個人。
他讓她上車。
可是他此時心裏的煎熬不亞於亞寧。
這完全是用不著也不該他出面做的事情。
湘湘見是他，沒有像往日一樣開口打招呼，看著他的眼神也是冷的。冷到她自己都忍不住開始哆嗦。
那天看到那個小男孩的時候，心裏是有些異樣。當聽說那個小男孩是邱家的孩子的時候，更有點兒隱秘的希望，倒是真的但願，湘湘是沒有那麼狠，
婦人阻止，湘湘卻上來了。坐在座位的一角。
他看著湘湘直著身子往回走。
「你母親回來說，她答應斷乾淨。湘湘那個孩子，若是她應承了，本來是最妥當不過的，但當時我仍然覺得不放心。」
「同其昌說——想必他已經知道了——這事，蓋是蓋不住的了。既然亞寧遲早會知道，不如就讓他知道。知道了也好，省得我們費力遮掩，不得其法。下面該怎麼辦，亞寧冷靜下來，自然懂得。」資景行環視四周。
在那個時候卻是想著如果可以，還是見一見湘湘。為著確信也該看一眼。沒想到是真等到了。
董夫人見亞寧連房間都沒有回，急速的離去，心裏一團亂。
這樣面對面的跟外孫子談論這些？在今晚
他已多時深居簡出，出現在這裏，都會引人猜測。
資景行看著亞寧僵硬的面部。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有多恨。
汗水順著他的眉毛往下滴，流進眼角，眼睛生疼。
她聽到父親在裏面叫她，急忙的應了一聲。
走了沒幾步，便蹲在了地上。原本緊貼在體側的手臂抱著膝。起初是一動不動的，後來便看到她的背在顫抖。
「你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不止是湘湘，也不止是你。過去的事，既成事實，已經是沒有辦法改變的。著眼當下更重要，你可以恨我們……」資景行說。
「您都跟亞寧說了什麼？」資秀媛問。她在外，只聽到亞寧發狂。父親和亞寧的對話，她聽不清。
他血紅的眼，瞪著。
此時天已微明，啟明星與殘月各據一方。
在她們經過的時候，他讓人開了車門。
他並不是在問。這不是個問
也許他們之間的緣分並不會就此止住。良緣也好孽緣也罷，他是覺得跟湘湘的聯繫，並不是說斬斷就能斬斷的。日後要怎麼樣的防範，都未可知……
他穿過兩道房門，重重的將房門摔在身後。
「你站住！」資景行喝止。
他的車拐出了那條街。
資景行長嘆一聲，說：「當時，湘湘離開北京之前，我見過她一面。」
湘湘立刻打開了車門。下車的時候，差點兒跌倒，他及時的伸手拉住她，她卻甩開了，如避蛇蝎。站在車門邊，面如金紙，瞪著黑洞一般深不見底的眼睛對牢了他說：「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斷乾淨。」
董亞寧卻沒有停住腳步。
「我怎麼那麼糊塗……」他說，「我怎麼面對她？」
跟著她的阿姨要去扶她，她立即喊了一聲，尖利極了。阿姨也顧不了那麼多，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卻被她推開……車子在緩緩啟動
就在巷外的車子上。
資景行看著她，問：「都聽到了？」
資景行看著亞寧連博古架都推倒了，一聲不出，絕不阻止。他靜靜的等著亞寧砸累了、瘋夠了、冷靜下來。
車門關好了。
「秀媛。」
她不語。
他坐在車子里，從後車窗里，看到湘湘遠遠的從自家門前的巷子里出來。走的很慢，有點兒打晃。那個天氣還是很熱的，她好像仍然覺得冷，低著頭走在樹蔭底下，被一位五十左右的婦人扶著。遠遠的看過去，也知道她臉色很不好。
亞寧的眸子動了動。
也不知道瞪著哪兒、又瞪著什麼，他的雙眼好像並沒有聚焦在任何一處。
手邊放著一個信封，預備給湘湘的。見了她，他卻忘了。後來想，也許並不是忘了，而是他的手實在是拿不起來、也遞
鬧成這樣，他本應該心情煩亂。但此時卻恰恰相反，似乎是一直在等著的時刻果真來了。
他打量了湘湘一會兒。湘湘發覺，清冷烏黑的眸子轉向他。他問，眼下這樣，你真狠得下心來斷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