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十）
屹湘聽他悄然的對Allen換了叫法兒。
清單上列著藏品的字跡，館閣體，極美。可字裡行間又帶著一點點驚怯，似有什麼化也化不開，倒像是她眉宇間鬱結的那團陰暗晦澀之氣，從她眉心，挪到他胸口來……
屹湘便從桌上拿起了那幾頁清單，遞給他，說：「這兩張單子上的秦先生已經要了。」
他這麼想著，心裏頗有些異樣。
葉崇磬笑而不語。
葉崇磬敲了下桌子，看著她，似笑非笑的。
秦先生翻了下眼珠，「怎麼見得不是我？」
「我才從家裡過來。陪奶奶去看崇碧，還跟多多玩兒了一會兒。崇碧說我欺負多多。就因為我下棋沒讓多多子兒，還贏了他。」他說著微笑。
「記得呢。」她說。小小的激將法。他早已看穿了她的小伎倆，也並不揭穿。
葉崇磬聽了，抬了抬眉，問：「剛那買家，是亞寧吧？」
「人精啊，都人精。」秦先生又翻眼，「屹湘怕也知道了，不然未必那麼快答應出給你。」
葉崇磬拿了便箋，鄭重的說：「這我就放心了。」
屹湘站了起來，說
秦先生知道他在開玩笑，說：「哪有你這樣的？」他這回並沒有出去，而是在手機上寫了條信息。
葉崇磬笑道：「我倒不怕競價。那邊胃口也別太大了。是誰呀，若是熟人，你跟他提提我的名字，讓他勻我點兒？」
「艾老的藏品嗎？」葉崇磬逐一的看過，又看她一眼，問：「老人家真捨得？」
「難怪呢。」葉崇磬說。他沒有解釋說什麼是「難怪」。「是什麼，能給我看看嗎？」
她怔忡片刻，望向那微微有笑意的眼睛，嚅嚅不能語。
外面進來人送了兩個錦盒。是一對聯珠瓶，一對碧玉鎮紙。
「……上回她的房東陳太在這裏看上了兩樣東西，走的時候倉促沒來得及過來拿，她預備替她帶回去的。」秦先生說著，看看葉崇磬，「你呀，說用心也真是用心，粗心也真粗心。你們還是姻親呢，這麼近便，也沒見你近水樓台先得月？」
葉崇磬微笑著，問：「你還記得我們那次見面？你見我猶豫著要不要買那胸針，說，我可要橫
屹湘待秦先生再次報價、葉崇磬面不改色的又提了一個百分比的時候，開口了，說：「秦叔，這部分，讓給葉大哥吧。」
秦先生笑著簽了字。又轉給屹湘。屹湘看了看，並沒有什麼錯處，就在空白處簽了字。
葉崇磬過來，在她旁邊那張圈椅里坐下，細看她一會兒。只有數日不見她，卻彷彿已經過了很久。
這念頭讓他心頭一跳，回過神來，秦先生正在說著什麼，他一時竟沒有聽到。
「沒見你這麼仔細的。還真怕煮熟了的鴨子飛了？」秦先生笑眯眯的，把自己手邊的支票給了屹湘。
屹湘沉默片刻，說：「已經拜託了秦先生呢。」葉崇磬眼神里有看到珍寶的光彩，非常的明顯。她能了解這份兒心情，這是志在必得的衝動。她曾經在他眼中不止一次的看到過，印象深刻。
葉崇磬沉吟。
「剛拿給秦先生吧？不知他是不是聯繫別的買家，聯繫了也沒關係。價高者得，我也要做一回橫刀奪愛的事來了。」他將清單一齊放在桌上，
「我請秦先生看看幾樣東西。」她輕聲細語的說。手揉著腕間的錶帶。她想，葉崇磬最近大約是因為崇碧身體抱恙，來家裡的次數明顯的多了些。想想時間，跟她不過是前後腳。就這麼巧。可見該遇到的，始終會遇到。
葉崇磬看了，跟秦先生交割好，道了謝。
「這成了集中競價了？」秦先生笑著。對著葉崇磬，「我再問問。那邊也很有誠意。」
屹湘看看那價錢。葉崇磬給的算公道。她沉吟，看秦先生。
屹湘緩緩的說：「早知道倒賣字畫古董是這麼的容易，我早該入了這一行。」
在這看到她，似乎也是意外的，輕聲的喚她一聲「屹湘」，帶著疑問。
秦先生哈哈大笑，親自送葉崇磬出去。看著他的車子走了，才回來。沒有回那間屋子，而是去了隔壁，敲了敲門，進去，對著裏面的人說：「都走了。」
「你怎麼在這裏？」葉崇磬隨後敲門進來，見屋子裡只有她在，又問：「秦先生呢？」
秦先生笑笑，說：「我就是去尋那兩位買家了，價錢
等她走了，葉崇磬跟秦先生閑坐了很久，兩人都不出聲。
屹湘還沒說話，葉崇磬便道：「那我在這個數字上再加一成。」
秦先生手機嘀嘀一響，他看了一眼，便做了個攤手的動作，說：「好。」
葉崇磬一笑，對屹湘說：「可惜沒隨身帶支票本子的習慣。」他說著，在便箋上寫了兩行字，簽了自己的名字，推給秦先生，「做個中人。」
他語氣那麼篤定，倒讓屹湘有些動容。
「你呀。」他終於說。另抽了張便箋，依著前面秦先生的樣子，寫了個數。
「其實有幾樣，師父也拿不準是不是真品。」屹湘老實的說。
下午在邱家，奶奶倒是問起屹湘來，就是誰也沒有多說。
葉崇磬笑道：「艾老手上放出來的東西，都不下手，等什麼呢？」
他問：「你過來有事情？」
「不知道我是不是有這個幸運？」他將剩下的那兩張掂在手裡。
不料那影子閃過去，又回來，就在窗前，立住了。
她以為自己眼花。
屹湘迎著他的目光，倒也坦然。
葉崇磬說：「你看
葉崇磬瞥著她剛剛坐過的那把椅子：人走了，影子似乎還在那裡的。只是淡淡的，若這室內焚著的龍涎香，清雅而雋永……他出神。
屹湘跟秦先生解釋了幾句，便說自己該走了，「另外還有點事情。」
「東西雖好，出價也忒高了點兒，不是你的作風。何況，不收，也不是他性子了。他要那一半也就算盡了心了。都拿下來，有點兒沉。」
「好東西啊，真得好人使喚。」秦先生感慨了下。
「他還是希望它們仍然落到懂得珍惜的人手裡去。」屹湘說。
「這就是了。」葉崇磬笑笑，說：「你不人精，一年光跟我們抽傭金抽的把你這博物館養的跟台北故宮似的？」
她人有些懨懨的，滿面滿身的病容，似遭了什麼劫。
這時候秦先生從外面進來，看到葉崇磬便說：「來的好快。我以為你還要等一會兒。東西他們還沒給送過來，我這就催催的。」他說著笑了，對著屹湘眨眨眼，說著當著他們的面打了電話，待要坐下的時候，看到葉崇磬寫的，說：「我就說若是你看到了，必然是要留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