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雕欄畫梁的崩塌（四）
屹湘便說：「真的。」
鄔家本說：「我小時候，有一次因為在屋子裡撐傘，被媽媽打了一巴掌。」
屹湘轉頭看看蜷縮在貓窩裡的墨菲，聽到主人叫它，它只是耳朵稍稍一動，並沒睜眼。
陳太從廚房裡端了咖啡出來，正巧聽到，便說：「家本，你還迷信這個哪。」
陳太和屹湘看向他。
「嗯？」屹湘等著Allen說。心砰砰跳的厲害，手心不自覺的就出汗。
鄔家本也許是因為自己這厲聲一叫有些失態了，顯得尷尬，拿毛巾擦著頭髮上的水珠，說：「屋子裡撐傘，不吉利的。」
鄔家本穿好外衣，接過來禮品盒，掂了掂，貼面吻了下陳太，又轉頭對屹湘說：「改天一起吃飯。」
屹湘心忍不住的酸痛，便說：「你跟他說，我很快就回去的。」
「屹湘。」陳太叫住她。
Allen說好、再見。
屹湘說不累，順利。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先呆了一下，咬住了嘴唇。
屹湘坐起來，問Allen要給他帶什麼禮物？
身上一股重重的潮氣，她把外衣脫了。
屹湘把墨菲交到陳太手上，搖搖頭。
「好。對了，那天大哥陪我爸媽來看望姑姑，多多顯得比平時活潑些。我就想，要不就跟大哥說下，讓他這個周末帶多多去騎騎馬，在郊外散散心也許會好點兒。你覺得呢？你要是覺得
「我上樓去了。」屹湘拂了下身上沾到的貓毛，揉揉墨菲的頭，才上樓去。
屹湘靜默著，聽著這姨甥倆的對話。咖啡在燙口的溫度其實很難喝。她第一次喝到陳太煮的咖啡，就覺得不怎麼好。總是要停一會兒再入口。她從未提出過異議，那是因為她知道這個習慣，是陳太為了紀念過世的陳先生。總有些東西，是活著的人，為紀念往生的那些人而保留的。
「我么？」屹湘將最後一口咖啡喝光，停了一會兒，說：「還沒有決定。不過，肯定是要去做那些必須由我做的事。」
屹湘跟陳太並立在落地窗前，看著鄔家本出門、上車……上車之前特意回過頭來，往她們所站的方向望了一眼，才上車離去。
Allen懂事的說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又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要謝我的地兒多了去了，單說說就行了？」崇碧笑著，說：「你等下啊，我叫多多接電話。」
「真不知道你還記得這個忌諱。」陳太說。
屹湘很快就知道，姑姑恢復的很好，已經可以進食，精神也相當不錯，每天多多都在探視時間去陪她……多多很乖，在姑姑面前，完全是個小開心果兒。姑姑休息的時候，他會在一邊自己玩兒，拍照啊看書啊下棋啊什麼的。
陳太看著她，有點了解，又有些遺憾的說：「這世上的情緣是最說不準的。」
「你說會常回來看我，是真的吧？」陳太摸著墨菲，低頭。溫柔的動作，溫柔的話語。
「嗯。」陳太點著頭，「他也有他的想法。念書的時候、創業的時候，再辛苦他也咬牙堅持過來了，才有今天的成績。我時常想，看他今日光鮮亮麗，絕口不提從前吃過的苦，總覺得他該歇一歇、放一放。」
她倒在沙發上，動都不想動。身上背的大包壓在胸口，很沉。
陳太緩緩的點頭，說：「是啊，必須做的事情。」
「嗯。」Allen回應，「Vanessa？」
「我也習慣了。」陳太說。
「會常回來看你的。」屹湘說。她掂著手裡的空杯子。薄薄的杯壁，近乎透明，煞是好看。她忍不住稱讚，說：「真美。」
「我想你了。」Allen說。
「不是說可以吃完晚飯再走？」陳太說著站起來，拿了一個包好的禮品盒給家本，「這是你要的東西，拿好了。」
陳太「嗯」了一聲，拿著奶壺，示意屹湘要不要添，似乎對屹湘提出的事情一點都不意外。屹湘搖了下頭，說：「夠了。」
「家本
家本拿了杯咖啡，說：「習慣了。」他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看著杯子里熱氣騰騰的咖啡，過了一會兒，「阿姨，您也總是把咖啡煮到燙口。」
「我也不能說太多。況且能入的了他的眼的人，也少。強求不得啊。」陳太嘆著，摸了摸墨菲柔軟的毛，問屹湘：「你呢，跟小葉怎麼樣？」
崇碧接了電話，見是她，就說從那天她報平安的電話之後，家裡就一直在期待她再打來，問她：「是不是很累？事情順利嗎？」
「家本也這麼說。」陳太說。
掏出手機來，算算時間，撥了電話回家去。
「我等著。」陳太坐下來。家本一走，屋子裡顯得空曠許多。只有睡覺的墨菲打著呼嚕。
屹湘又站了片刻，輕手輕腳的上樓回了房間。
果然崇碧就按順序來說。
「我這次回來的匆忙，應該給您帶回來的東西，都沒有來得及拿。下次吧。」屹湘嘗了口咖啡。苦澀的，香酣的，到了她喜歡的溫度和程度。
「你有什麼打算？」陳太靠著沙發的高背，轉頭看著屹湘，問道。
衣服上還有些潮氣，不過很快應該就會被她身體的溫度烘乾了，於是她就仍然躺在那裡不動，問崇碧道：「姑姑怎麼樣？家裡呢？」她想問多多怎麼樣
「那就好。」陳太仍是沒有抬頭。
她一時沒有能夠立刻答應他。
屹湘將墨菲抱在懷裡。
屹湘抱著電話等著。這麼一會兒工夫，總覺得很漫長。聽筒裏面的聲音漸漸清晰，她幾乎都能分辨出來，Allen穿著小拖鞋，趿拉趿拉的走進屋子裡來、小手握到了聽筒，於是輕輕的「喂」那一聲，就直直的戳到她的心頭似的。
「墨菲是不是跟Benson八字不合？」她說。墨菲對鄔家本總是很有敵意。
Allen就如崇碧說的，有些情緒不高，但也能聽出來，在跟她通話中，他是想要表現的活潑些的。
屹湘回身，答應著，看她，問道：「怎麼了？」
電話扣掉了。
電話接通前努力的清了清喉嚨，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澈一些。
「寶貝兒，我很快就回了。」屹湘說。
鄔家本看看表，「我約了人，到時間了。先走。」
「是家本畫的草圖，託名師製作的。家本呀，起先他是想成為瓷器設計師的。」陳太也嘆，「上大學的時候，曾經送給我一個他親手捏制的陶杯。我一直捨不得用。總小心的收拾著，可有一天，拿出來賞玩，那時候墨菲還小，活潑好動，只是我一起身的功夫兒，便被它撞到地上，碎成兩半。把我心疼壞了。家本
屹湘把傘放回去，站起來，跟著陳太到客廳坐下。
屹湘仍對著外面，說：「金阿姨，租約到期之後，我就不續租了。」
屹湘原本想再對崇碧說幾句話，姑姑有什麼事情要及時通知她。可是這會兒卻只能迅速掛了電話。她翻了個身，整張臉貼在沙發靠墊上，許久……才終於坐起來，打開背包拿出汪瓷生給她的那個文件袋。
他舒了口氣，把咖啡喝光，說：「那天我以為自己半邊耳朵要聾掉。還好沒有。不過就算聾了也沒關係，眼睛好，能分辨色彩就好了。」
「我也想你。」屹湘說，「多多，聽Clare的話，好嘛？」
他的目光在屹湘臉上停了片刻，沒等屹湘回答，便轉身走了。
「不過，回到家就蔫兒了，不怎麼開口說話。」崇碧照實了說，「在醫院是裝的很開心給姑姑看呢。我跟爸媽就很擔心他，想辦法和他多說話，逗他開心點兒……爸爸最近總不在家，媽媽下周也要出訪，多多就主要和我在一起，你放心我會儘力的……你走了之後，他也沒怎麼問起你。」
「謝謝你，崇碧。」屹湘說。Allen喜歡馬，也許看到葉崇磬的星光，他會開心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