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吹毛求疵」沈明斐（五）

恩窈和西溪卻沒有停下腳步。幾乎是擦肩而過。

皇甫峻點點頭，「認識。」他沒跟妻子解釋這是誰。

「恩窈！」她低聲。

「皇甫！」和音音回頭叫他一聲，「認識啊？」

這麼個環境，她怎麼忽然有這種感覺冒出來。真詭異。

小孩子，都是天使。如果小孩子對著你笑，那應該是一天當中能遇到的最好的事情了。

「你沒忘了曉琪……」西溪捏著手裡的小紅礦瓶子，「啪嘰」一下擰開蓋子，「可你也沒忘了皇甫峻。我沒說錯吧？」

恩窈幾乎是一激靈。

西溪幾乎是在同時看到了正拾階而上的那些人。

西溪亦步亦趨的在恩窈身後往下走，台階高，走的急了，頓的腳脖子疼。可明知道恩窈這會兒的心情，必是不痛快，她也沒開腔讓她慢點兒。

她目光一轉，看到了和皓皓身後。輕輕的「哦」了一聲，微笑不語。只是轉身和西溪一同繼續她們下山的路，不再理會。

一個身材高高的、瘦削俏麗的女子，對著保姆輕聲的說了句「快走啊，愣著幹嘛？」說著看了恩窈一眼，那眼神甚是凌厲。

「是。您也是？」恩窈問。和皓皓自然是應該跟和家的人去往同一個方向，但是落下這一點距離，恰好說明了各自為政——真不愧是姓了「和」，面子上，還是維繫著，哪怕為了爭產，都鬧上法庭了。

心裏倒是明白，和皓皓啊……她吸了口涼氣，看看西溪，「怎麼了？」

皇甫峻剛要抬腳上行跟上去，又停住了。他眉頭不經意的一皺……

和音音冷哼一聲，扭了身子便走。

確實是個漂亮男人。

。

恩窈的目光聚焦在那個小孩兒身上。她腳步越加慢下來，那個孩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到她，竟然對著她笑了——恩窈回了一個微笑。

「恩窈。」西溪望著路邊青青的麥地，「我上回說的話，你是真的沒聽進去啊。」

皇甫峻看著她倆的背影，一時沒動。

「你知道什麼。不要亂講話。」皇甫峻低聲。

那人走到近前，抬手摘了黑超，「唐律師。」

此處台階寬闊，她佔住一席，也不算擋道兒。

那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幾乎是清一色的黑色衣服。就連被抱在懷裡的小孩，也穿著黑色的娃娃服。

這會兒太陽出來了，風停了，熱度也上來了。

「是。」和皓皓回答。

「您請。」恩窈側了側身。並不欲因和皓皓在這裏多做逗留，何況他們真的算不上熟。

「我聽進去了。」恩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潤一潤乾澀的喉嚨，「你要喝水不？抽屜里有……駱駝，我真聽進去了。可是你也知道皇甫峻和我們家什麼關係，那是我父親的得意門生，我見了得叫聲『哥』的人，如今他為了案子，常常出入事務所和我家，抬頭不見低頭見……嗯？」

「和先生。」恩窈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和皓皓的手冰冷如夕，幾乎要把恩窈這剛剛出了一身的汗冰凍了。

「和家的墓地怎麼會在這裏？」西溪眉間細紋顯出來。

恩窈的手在體側一晃。非常利落。像一把刀，呈45°削了一下。西溪便明白恩窈早就看到了來人。她從容的和恩窈一起往下走。走著走著，距離越來越近，西溪發現，其實，這本是很尋常的一次相遇，她為什麼會這麼緊張？比她走的快了兩個台階的恩窈，那份兒從容也比她高了兩個台階似的。

她略抬了抬下巴，看著其中的一個人，她沒開口，對方先點了頭，算是打招呼——皇甫峻只是站住了。

「好重的香水味。」和音音嘟噥，「撒了半盎司吧。真是小家子氣……」

「我哪兒知道。」恩窈說。她就只是知道，今天，不是個安生日子。想到剛剛那撥兒人，她背上起栗。

「來拜祭？」和皓皓溫和的問。比起他的手，他的聲音倒像這近午的春風。

恩窈忽然想到了眼下枝頭那毛茸茸的綠芽兒，非常的新鮮、漂亮、嬌養、傲氣……也有那麼一點點兒的，讓人心頭痒痒的。

恩窈還是微笑著。

「唐律師。」和皓皓卻叫住唐恩窈，恩窈回了下頭，正好扶了扶西溪的手臂，「改天有時間的話，一起喝杯茶？」他聲音清朗，看著恩窈的眼睛，亮閃閃的。

恩窈倒是意識到自己情緒有點兒失控，抬手抹了一下額頭，藉著掏手帕擦汗，停下來等西溪。她轉了轉脖子，一個清俊高大的身影闖進了她的視野。恩窈拿著手帕扇了扇風。

於是恩窈摘下眼鏡來，對那個孩子認真的微笑。